“谎话说一万遍，听的人未必会信，但是，说的人，一定会相信。”
这一雷句，同样是出自青训基地心理学教官康华凯。
关于这个理论，至少王灵是相信的。
这些年来，王灵一直在内心强调一个事实，或者说，她是在不断告诉自己，她叫王红，七年前，和丈夫施宜民一道从苏联回国，取道上海，准备前往苏区。
因为接头的人叛变，丈夫施宜民为掩护她牺牲了，她只身逃脱后，没能和组织再联系上，后来就投奔了在电话局工作的叔叔，恢复了参加革命之前的名字，王灵。
王灵再被中统招募，并借中统与力行社合并的时机，转到了军统系统。
她加入中统，并转到军统去的目的，就是想寻找当年害死她丈夫施宜民的叛徒李向应----
这样的故事情节，在脑子里千遍万遍的反反复复描述了之后，她已经完全进入这个角色，她是曾经的王红，现在的王灵，却忘了她自己的本名，秋叶。
秋叶，日本名泽野秋叶，大名鼎鼎泽野秋明的养女。
甚至，近七年时间过去了，她都已经差不多快忘了，日语才是自己的母语。
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显然是和她昨天晚上传出去的一份情报有关。
那一封仅仅不到二十字的情报，她足足写了半个多小时，才算是草草完成----
当然，那并不是因为情报是用日语写的，她久疏日语，才导致半天写不出来。
相反，最初的时候，她一提笔，仅用了几分钟时间，就用日语写了一封情报，一封长达二百余字的情报，涉及王青山小组，更涉及军统上海站高层。
只是，写好情报几秒钟后，她又烧掉了。
那一刻，看着面前那一团跳动的火苗，王灵脑子里闪出的，是王青山摸着大光头的模样。
“傻样！”
她心里轻轻的笑骂了声。
之后，她再次提笔写情报，就犯起愁来，不知道怎么写才好了。
有许多次，王灵也曾问自己，如果现在遇上一个日本人，自己还能说出流利的日语来吗？
当昨天写那份情报时，王灵相信了，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是抹不去印迹的，尽管她强迫自己，七年未曾去想半个日本汉字，但是，真提笔写起来，却是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她之所以写不下去，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
“人是具有可变性的，而最具变因的，大致有三类情况：一是金钱，二是感情，三则是死亡威胁----”
康华凯阴沉的话音，又出现在了她的耳边，那是康华凯在上大课时特有的语调。在不算大的礼堂里，他这声音在空中回荡，让人听起总有种惨得慌的感觉。
每周五下午三点，青训基地有一堂大课，那就是康华凯的心理课。
这是王青山当了总教之后，特意作出的安排。
这样的课程安排，当时，在青训基地曾经引起轰动。
原因也简单，过去，上大课，那是属于三个人的专利，一是总教，二是参谋长，三是政情处处长。
总教是基地的最高首长，他上大课，那是理所应当的。
参谋长讲授的战术素养，是所有学员的必修课，集中上，效率高，因此，上大课也是情理之中。
政情处处长上的是政治教育，传达上峰指示，学习重要文件精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上大课，比总教与参谋长更理由恰当。
然而，康华凯算什么鸟？
“康华凯算什么鸟？”
这是参谋长吴良宇说的！
对于安排康华凯上大课，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就是后来在上海滩因奋勇杀敌赢得“黑无常”之称的吴良宇。
吴良宇脸黑，下手更黑，所以，这“黑无常”的外号，真的是恰如其份。
吴良宇反对安排康华凯上大课时，王灵虽然嘴上没说，她内心也是抵触康华凯的，也认为康华凯确实没有资格上大课。
然而，王青山却是很坚持。
直到现在，王灵都记得很清晰：那天宣布课程调整时，吴良宇站出来反对，王青山一向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
不是让人心颤或者心寒的犀利，而是让人感到一种威压的犀利。
“那个----我也就是表达个人意见，总教，这事-----还是你定吧。”
王青山一言未发，就逼得吴良宇主动“撤退”了。
显然，别看吴良宇平时人五人六的，但他在王和尚面前，就是一盘菜。
一盘菜，一盘王和尚的下酒茶。
这同样是吴良宇他自己说的。
想到那些事情，王灵脸上就露出许些温馨的笑意来。打心底里，她是为王青山一言未发，就让吴良宇吃鳖了而高兴，尽管她也反对安排康华凯上大课。
只不过，王灵的反对，是因为反对康华凯而反对，并不反对王青山的工作安排。
女人大凡是“外贸协会”，王灵也不例外。
康华凯长得贼眉鼠眼，尤其是看女人的时候，不是盯着胸，就是盯着屁股，甚至，更过份的时候，他会盯着女人的两腿中间看上半天----
看看就看看呗，他不，看了还说：“我这是在研究，女人那地方凹凸形状大小，与她的个人信仰坚持是否相关，以期从中得到她是否对党国忠诚的结论。”
老流氓！
老流氓不要脸，更是天下无敌！
王灵很注重锻炼，虽然三十多岁了，但身材还是极好，因此，她自然也逃不过康华凯的目光猥琐。
总被康华凯盯着看，有时候，她走路都感觉大腿根夹着什么东西似的，别扭极致。
想到自己也必须得听这种下流男人的课，她就一阵恶心。
在她看来，王青山安排康华凯上大课，不过是想拍戴老板的马屁而已。
康华凯是戴老板的亲信，是戴老板安排在青训班的眼线，这是青训班公开的秘密。
王青山走马上任，一到就安排戴老板的眼线上大课，这本也无可厚非。在官场混，这种行为算是正常的吧。只是，王灵心里却是吃了个苍蝇似的。
不过，等硬着头皮听了一两堂康华凯心理学大课之后，王灵才开始明白王青山的用意。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康华凯的心理课，不止有两下，是很有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