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美说他和沙董并没有预约，这话，曹顺相信。
但是，他说的话，未必能全信。
直觉告诉他，今天李十美带着他们到这边来，必定是有什么图谋，而且，肯定不是只为让他去找莫大捞人。
为了多探点李十美的口风，曹顺故意装作颇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李主任，找莫大捞人这事，肯定是要许他好处的，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嘛，对不？这里面的深浅----能否给个尺度？”
李十美本好像正在想着什么事情，让曹顺这么一问，精神恍惚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
“嗯----这个确实是有必要的，咱也不能让人家白帮忙----可是，许点他什么好处呢？莫大不缺钱，就许他一幅字吧。”
“------”曹顺心想，这李十美真把自己当半个文人了，张嘴闭嘴给谁好处都是一幅字，便好奇的问道，“给他谁的字？”
不同人的字，自然价值不同。钟繇的楷书，程邈的隶书，赵孟頫的行书，怀素的草书----这些书法界圣人的字，随便一张小贴，那都是价值连城的。
曹顺心想，李十美不可能拿出这几个人的字，即便是他有，也不可能拿出来。
原因嘛，多简单，他抠门啊。
“----寻常人的字，莫大也看不上，就许他一幅赵孟頫的拓本真迹吧。”
李十美咬了咬牙，又补了一句，“外加他一幅怀素的四方小贴！”
他手里，也就一幅赵孟頫的真迹，还有那幅怀素的四方小贴，可是儒红婆家的传家宝，之前硬让他给敲诈来的。
真是要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这回，准备豁出去了？
不，不，那可都是镇宅之宝，非卖品，更是非赠品。
之所以做这个承诺，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今天的计划成功，现在装进莫大口袋里的东西，最终还将是他李十美的。
所以，----这事就暂且哈哈一下。
“------”曹顺顿时傻眼，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小声的问道，“主任，你真有怀素的草书四方小贴？”
“怎么，你小看十美我不是？”李十美得意的眯起眼睛来，巡视了一圈身边的三个人，“你们都给我好好干，我口袋里的宝贝可多着呢，只要你们立了大功，就有奖赏。”
这话一出来，曹顺倒还没怎么着，钱坤脸上，已经是满脸兴奋。
没有人比他们这些“摸金校尉”更清楚李十美说的那两幅字的价值了。他们这些盗墓，如果能挖着类似的文物，那真的是算捡着宝了。
但牛东升却有些发懵，趁李十美不注意，悄悄捅了曹顺一下，悄声问道：“小子，李十美说的那些字画，真的那么值钱？”
曹顺：“------”
书画艺术面前，你就是个锤子，让我怎么解释？
牛东升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让李十美听到了，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声道：“东升啊，有空也要看看书，人啊，不读书不看报，没知识没文化，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牛东升回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白眼，落在钱坤眼里，吓了他一大跳。
他生怕李十美和牛东升在这里又搞起事来，好在李十美似乎并不在意，转头又冲曹顺说道：“麻烦转告莫大先生，只要是帮我们做事的人，十美都不会亏待他。”
可这会曹顺的心思，都在那幅赵孟頫的拓本真迹上。
他突然想起来，那幅赵孟頫的字，李十美可是先许了他的。
虽然最终没能从华德路监狱弄出那个共产国际联络官，但以后要是他再立大功，比如，这次要真能让莫大帮着捞出人来，不就可以拿奖赏了吗？
现在，李十美居然要把那幅字许给莫大，这种行为，无异于一女嫁二夫，十足无耻啊。
忍无可忍，他就装作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李主任，你那幅赵碑拓，上次不是说好要给我的吗？”
李十美一头雾水。
曹顺以为李十美装糊涂，就提醒了一句，“上次我和牛兄夜里去华德路监狱----你想起来了吗？”
闻言，李十美气得直骂道：“小子！我上次说的，是给你一幅宋藢宗赵佶的小帖，什么时候说过给你赵孟頫的字了？”
“----真的吗？”
“什么蒸的煮的，你问问东升，当时他就在边上。”
牛东升坦然道：“记得好像是什么宗的，具体的什么宗，我记不清了。”
曹顺：“------”
仔细一回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他知道，应该是自己一天到晚想打李十美手中那幅赵孟頫碑拓真迹的主意，都是姓赵的，想着想着，时间一久，就想岔了，把赵佶想成了赵孟頫。
这时，李十美也猜中了曹顺的心思：“此赵非彼赵，好啊，你小子是不是一天到晚想打我那幅赵孟頫字的主意？”
曹顺赶忙摆手：“哪里，哪里----确实是我听岔了----主任，我还真尿急了，我，我上去找厕所去了----”
生怕李十美真上火，曹顺赶紧起身一溜烟跑了。
李十美看着曹顺消失的方向，朝牛东升和钱坤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两个靠近他。
他先对钱坤说道：“阿坤，你在门口那边看着点，我和东升说点事，你要看到有人过来的话，就咳嗽三声。”
看钱坤也出去了，李十美凑近牛东升耳语道：“东升，一会，你装作要抽烟，从后门出去，绕到东北角那边。那里，有一长溜白杨树，可以上楼顶。这会雨正下得大，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上去。”
牛东升：“------”
没事叫他上工部局楼顶去，想让他当观察哨？
而且，这会天还下着大雨呢，屋顶湿滑，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不过，他知道李十美肯定是有什么安排，也就没吱声，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栋楼，总共有四个通气烟囱，从西向东数，你从第三个烟囱道攀爬下去，到三楼后右转，第十一个格子，下面就是莫大的办公室。你早一点到那个地方，等待机会。”
“嗯。”
牛东升明白了，今天这一趟，还真是奔着莫大来的。
只是，冲着莫大的什么目标来，目前还不清楚。当然，肯定不是指望莫大帮着从华德路监狱捞人。
顺着曹顺的提议，李十美不动声色，就安排好了这些，此人确实是太恐怖了。
“今天工部局召开董事会，是西方某国议会的重要文件通气会。这份文件，极可能涉及大国外交方略，关系到大日本帝国下一步的军事外交决策。这次董事会，所有工部局董事成员，只有日本董事没有接到会议通知，也就意味着，西方国家不想让日本知道他们的外交底线，所以，小泉机关长命令我们前来打探消息----”
李十美这一说，牛东升头一抬，眼睛闭上了----他终于明白，李十美为什么要苦心设这么个局，只因为这个情报，价值非同寻常。
现在，随着中日战争全面深入进行，西方有关国家的外交策略，直接关系到日本所谓“大东亚共荣圈”创建的成败。因为日本的能源供给通道，目前正卡在美国、英国等西方国家的手里，如果他们这时候有所动作，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能够掌握西方国家的外交底线，那么，日军大本营的决策就能有精准依据。
比如，要不要向南进攻，或者是怎么制定南向攻略，在进攻路线的安排上，要不要刻意避开西方国家在东亚的利益，等等。
“莫大刚开完会回来，曹顺就迎过去，他必然要把会议资料先放回办公室里间去，然后才会出去和曹顺聊天说事。此人做事极其小心谨慎，即便是会议没有分发文件，他也会做详细的笔记，你的任务就是，用这个----”
李十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照相机，“用这个相机，把莫大带回办公室的东西拍下来。我估计，曹顺和莫大说从监狱捞人的事，你应该至少有五到十分钟的时间，应该够了吧。另外，如果可能，帮我听几句，曹顺和莫大都说些什么----”
说到这里，李十美犹豫了一下，又改口了，“算了，一心不能二用，你还是确保拍照成功吧。”
说完，李十美盯着牛东升问道：“清楚了吗？”
“万一，我说万一，莫大没有把会议室里带出来的东西放进里屋呢。或者，他干脆把曹顺带到他办公室里间说话呢。”
牛东升说出了他的疑虑。
这种事，必须要把所有因素考虑周全，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