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李十美显然也听到了曹顺的话，他脚步稍稍涩滞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
本来，他是想回过头来冲曹顺竖一下大拇指的。生意人嘛，哪有要脸面的，要钱重要，还是要脸重要，孰轻孰重要拎得清，这可是人生命题。
同类，真的是同类，在不要脸这一点上，他和曹顺绝对是同类。
可是，李十美感慨的话还没说出来，楼上的电话先响了起来。
这半夜三更的电话，自然不是一般人打进来的。再说，知道这67号院子电话的人，总共不超过一只手，牛东升、曹顺都不在此列，所以，李十美顾不上曹顺不要脸的事，马上三步并两步上楼去。
李十美着急上楼，人家是要去接电话，正因为是这个原因，曹顺和牛东升反倒不好跟在他屁股后头上楼。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上楼去。他们两人要回自己房间的话，必须要经过客厅，万一不小心听到人家在电话里说了点什么，岂不是成了偷听人家秘密。
荀陆机被杀是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事，他们两个可不能忘性这么大。在这个院子里，做人做事都得长记性，否则，会死得很快。
这个道理，牛东升自认比曹顺要懂，所以，他当即拉住曹顺的胳膊，指了指厨房那边，附在他耳边说道：“走，六少，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曹顺也不说话，斜了一眼牛东升，站在原地没动。
这一回，他学聪明了。
厨房里能有什么？
先不说站在门口曹顺都还能闻着从那边飘散过来的一些血腥气味，就说今天下午耳闻目睹的事吧。荀陆机在出事前，一直在厨房里干活，曹顺在楼上都听得到他在剁菜的声响。后来，厨房里没有了动静，不久，李十美就开始在院子里挖土坑了。傻子都知道，今天下午厨房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大半夜的，牛东升要去凶杀现场，就不怕荀陆机的冤魂跑出来拉个垫背的？
牛东升看曹顺不挪步，就斜眼看了一下楼上，李十美正在电话里和什么人说着话，时不时“嗯”上一两声，却很少开口说话，显然，他是在听什么人给他发指示或者训话。看書溂
或许觉得李十美分心无术，牛东升轻笑了一声，凑到曹顺耳边说道：“六少，你是不是还以为李十美杀荀陆机，是因为上午他劝你反水？”
曹顺还是不开口。
他不能确定身边有没有窃听装置，更不能确定牛东升是不是伙同李十美给自己挖，只能装傻充愣。
牛东升似乎也明白曹顺的想法，就又拍拍他的后背，继续说道：“这头老狐狸，别人是杀鸡儆猴，他却是杀了一只老鹰来吓唬我们两个。你想想，荀陆机是什么人，鹰爪门的掌门，都那么毫不费力的被他杀了，可见他的功夫有多高。所以，他是想告诉我们两个，不要以为他这半个武夫是好惹的，我们两个兴许联起手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人家把话说到这话份上了，曹顺觉得，如果自己一点表示都没有，就有些显得太没诚意了。于是，他干咳了两声，俏皮的低声回道：“荀陆机，名字里带有个机，他本就是鸡嘛，所以，杀鸡儆猴，也没毛病啊。”
牛东升冲曹顺翻了一下白眼，意思是，你给我装傻，那你死去吧。
叹了口气，牛东升又神秘的说道：“我叫你去厨房，是因为刚才李十美先出来迎你和礼子，我借机拐到厨房去看了一下，居然发现门边有一张铝薄纸。”
“铝薄纸？”
“那东西你应该不算陌生，下毒高手都喜欢用那玩艺装毒药的，防水还不易泄漏。”
“你的意思是--”
曹顺是打定了主意，坏人一定要让牛东升来当，哪怕是明知故问，也绝不吐半个让人抓把柄的事。其实，听牛东升说李十美向荀陆机下毒，他内心还是震了一下的。
荀陆机被杀一事，曹顺曾经有过好几个版本的推测，但都没有想到过荀陆机会被李十美下毒。他没想到这一点，是因为荀陆机的尸体，他是看过一眼的。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曹顺却看清楚了。
当时，李十美闷头挖坑，荀陆机的尸体被扔在离着二三米远的地方，仰天躺着的，脖子上一道刀痕十分明显。另外，曹顺特意看了一下荀陆机的手，那双鹰爪门人当大杀器用的手，白骨森森，皮肉外翻，好像是被刀斩断了只连着筋似的。
种种迹象表明，荀陆机死之前曾经和李十美交过手。
在曹顺看来，如果荀陆机是中毒而亡的话，那他身上的那些致命伤害就无法解释。
然后，他想不到更无法解释的事情还在后面。看書喇
等见到李十美之后，曹顺又惊奇的发现，李十美他居然毫发无损。难道，荀陆机在一场生死搏击中，作为堂堂沧州鹰爪门掌门人，竟然连对手的身子都未能近得了？这事太丢人了，哪怕是抓破李十美脸上一片皮也行啊。
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所以，曹顺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李十美这半个武夫，或许是个藏而不露的高人。
这样的结论，自然是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如果李十美是先下毒，那么，中了毒之后的荀陆机轻易被他杀害，就完全可以解释所有问题了。
现在看来，牛东升的想法和曹顺是差不多的，他之所以背着李十美去厨房找东西，就是为了解开心头这个谜。
“我什么意思？没意思，我什么意思都没有。”牛东升哈哈一笑，“我又不是嫩草，我是吃嫩草的老牛，只知道嫩草给我的感受，又怎么知道嫩草的感受？”
曹顺听牛东升突然转移话题，就往楼上看了一眼，李十美正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两个。
刚才，光顾着想牛东升说在厨房发现铝薄纸，却没注意到李十美已经接完电话。
“六少，东升，你们两个得辛苦一趟，现在就替我去一趟巡捕房。”
李十美人没下楼来，就先开口说道。
“去巡捕房，现在？”
曹顺和牛东升相互看了一眼。
俩人的眼神似乎是在说，不会是刚才我俩在楼下私语，被李十美听到了，要把我们两个送巡捕房关起来吧。
好在这时候李十美开始解释了：“事情是这样的，巡捕房关押了一个共产国际的联络官，本来，平西将军已经与巡捕房的鲍里斯.约翰逊谈好，后天晚上七点半，将那名联络官移交给日军驻上海司令部特高课。
但是，现在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有个重要人物刚刚得知这个消息，他要求马上就见到那个联络官，所以，刚才小泉山夫机关长给我打了个电话，想让我出面斡旋一下，能否马上将人移交给日本人。
所以，这事得辛苦你们两个跑一趟了。”
什么牛都可以瞎吹，什么话都可以说得大言不惭，但这事的轻重傻子都清楚。因此，听李十美说出这一番话来，曹顺和牛东升同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接着，俩人相对看了一眼，马上又同时摇起头来。
显然，李十美这只老狐狸又开始给人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