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集体商议、交叉审核”！
李十美心里动了一下，而牛东升则笑了起来。
这时候，牛东升才明白，前面看曹顺冒冒失失，原来他是早就准备着后手的，等的就是李十美说出要他和自己负责任的话，再顺着说出他的这个主张来。
在他看来，曹顺这句话，重点在“集体”两个字。如果李十美想弄个人进来，三个人表决，他和曹顺不同意，二比一，还不给他否了？
呵呵，这六少，看来也是个有趣的人。
当然，在牛东升看来，这也许是小泉山夫的授意也难说。凭曹顺这年纪，以及他的处事经验，要想绕出这么大个弯弯绕来，恐怕不太容易。
牛东升这想法，李十美也想到了。在他看来，这里就是他的地盘，是他的“一言堂”，搞什么集体商议，不过是和这俩人客气一下而已。
就在李十美想发作之时，没想到曹顺嘴里又崩出一句来：“主任拍板定夺！”
这还差不多。
说完，曹顺坐下，李十美缓出了一口气，而牛东升则笑了起来。
这曹顺，还挺会玩的，差点让人以为，他是成心要气死李十美，没想到，他关键的时候还留了一手。
“好，就这么办，集体商议，交叉审核。”李十美故意漏掉曹顺后面补的“主任拍板定夺”，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光，再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以后凡事都要开会商议了，总不能老是在客厅里凑乎，更不能跑到这花园来吧。趁这会，离天黑还有一阵子，要不，我们三个去收拾出一间屋子里来，暂且当作会议室使用，如何？”
曹顺一回头，顺着李十美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正是自己和牛东升住的房间方向，心想，这间准备用来当会议室的房间，肯定是邻近他们两个现在住的屋子。这样，才有利于李十美放置窃听器。
曹顺猜得没错，李十美指的房间，就是他们隔壁那一间。他指定这一间，可不是有利于他放置窃听器，而是那间杂物间的天花板上，本身已经安放了窃听器。
楼上的大部分房间，钥匙都在李十美自己的身上，只有两间客房和那间杂物间不上锁，目的很明确，就是将相关人员往这些安放有窃听装置的地方赶。
说干就干，三个人放下酒杯，进了楼，一通忙乎，将那些杂物直接从窗口扔了下去。扔的时候，谁都不到窗口那边去看，因为窗下，正是埋着荀陆机的地方。
清空了房间之后，简单清扫了一下，会议室的前期准备就算大功告成，只等买来桌椅放进去即可。
曹顺和牛东升回到客厅继续喝茶，而李十美则独自下了楼。
他搬了两张椅子，放在大堂的门边，这以前是荀陆机的位置，现在只能他自己顶替着。
坐了一会，李十美站了起来，像是要回房间休息的样子，但站一会之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去。
莫名的，他觉得今天晚上肯定有人要来，而且，他断定，这个人必定是冲着曹顺来的。
因为这个时候，李十美想起季云卿一早让人送来的一则消息：“某人，已经到了上海，正住在华懋饭店。”
日军特勤机关和特高课的合并，或许就是某人的手笔。
前面，忙着处置荀陆机的事，他一时将这个消息放在脑后了。现在一回味，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站在某一个大风口了。
某人，自然是指土肥原贤二。
出于土肥原贤二出现的时间点，和自己投靠日本人的时间点完全吻合，李十美不免会有一些想像。甚至，他还想到，这个被人称为“某人”的家伙，会不会知道曹顺身后的曹家秘密？
李十美这个猜测，并非无端而起。
他从牛东升说的消息里，知道日军无缘无故轰炸了漕镇，重点目标是曹家，致使曹家十八口人全部被炸死，只留下六少曹顺一人因不在家侥幸捡了一条性命。
在李十美看来，曹顺之所以能活下来，其实是日本人整个阴谋中的一个环节。因此，这个“侥幸”是要加双引号的，很可能是日本人知道曹顺不在家，或者故意引他出门之后，才轰炸了曹家。
这个推理，从之后小泉山夫以及平西正荣等一众日军高管对曹顺另眼相看，就能得出答案。
当然，日本人给出的理由，是因为曹顺捐献了曹家船队和码头，所以对他网开一面，将他培养成中日亲善大使。
但在这知道曹家秘密的李十美来说，事情或许远非如此。也许，日本人培养曹顺，和拉拢他李十美，其实是一个道理，是想借用他们两个身上暗藏的资源。他李十美背后，是上海青帮，还有他对重庆特工以及地下党特性的熟悉。而曹顺背后，无疑是“江南第一船帮”那张网。看書喇
这时候，李十美突然意识到，也许，将曹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绝对是一个大先手。
这个先手，至少值十目。
李十美是个围棋高手，专业的水平达不到，业余棋手里，还是能厮杀一番的。他知道，有了这十目的先手，再加上自己本身拥的青帮地利，即便对手是日军特工第一人，某人，他也可以有与之博弈一番的资本。
这年头，不论你是混江湖的，还是走白道的，无论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想占据江南这一方天下，都需要地头蛇的鼎力支持。
在上海，自然是要靠青帮。
出了上海，想在江南水网纵横，则是要有江南第一帮之称的船帮支持。
他李十美之前就有季云卿，现在又有了曹顺加持，就等同于有了和日本人讨价还价的资本。
但是，今天中午时就有日本女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过了，再加上曹顺将这几个月来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李十美就意识到，日本人或许不会如此轻易将曹顺放在他的身边。尤其是在土肥原贤二现身上海之后，很可能会想办法将曹顺要回去。
既然中午就已经有人来过了，估计着急的日本人不会等到天亮，所以，他干脆就在这里等着了。
但是，李十美没有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刘志的太太金礼慧。在他眼里，那个看起来有些骚的中年女人，十足是个家庭妇女，没有半点特工的精明。
不过，此时的李十美还是有一种预感，这上海的天地真的是越来越混沌，在这花花世界里隐藏着的高人，也是无处不有的存在。
他看了一眼外边大边口昏暗的灯光，自言自语道：“这走夜路的人，一不小心就会遇到鬼，真的要小心了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