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华懋饭店，土肥原贤二见到金礼慧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那个叫曹顺的邻居，他还好吗？”
懵了一下之后，金礼慧倒很快明白了过来：“某人”此次上海之行，恐怕就是奔着曹顺来的。
可是，金礼慧转念一想，要是土肥原贤二想知道曹顺情况的话，应该直接找小泉山夫或者平西正荣才对啊，怎么会问到自己头上来？心里有鬼的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和曹顺搞暧昧的事情，连“某人”都知道了？
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
幸好土肥原贤二看金礼慧有些发蒙的样子，就沉声问道：“难道，你的父亲什么都没有和你说吗？”
这一下，金礼慧很直接的摇了摇头。
显然，“某人”在是问她，她父亲和她提起过曹顺没有。在天津时，川岛浪速确实和她说了很多，但绝对没有提及曹顺这个名字，连漕镇或者曹家都没有提起过。
土肥原贤二看着金礼慧，沉默了一会，眼睛闭上，摇晃了两下肩膀，一副极为疲惫的样子。
“土肥原君是累了吧，要不，我给你按摩一会。”
不等土肥原贤二答应，金礼慧轻快的移步到他的身后，双手温柔的绕上了他的后脖颈。
日军女谍的训练课中，为男性按摩是必修课，所以，金礼慧的手法十分纯正专业，再加上她有意施加一些暧昧的举动，让土肥原贤二忍不住舒服的“哼”了一声。
当然，金礼慧对土肥原贤二的“亲热”，仅限于这样的程度。倒不是因为她下身的伤还没完全好利落，而是她有自知知明。她都四十多岁了，如果还想着在长官面前靠身体上位，恐怕会自取其辱。
要想恰到好处的营造气氛，拿捏好分寸，是让大家都感到舒服且合适的保证。
果然，享受着金礼慧服务的土肥原贤二根本没有要占她便宜的意思，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还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么，这事可能就要怪我了。当初，你们从天津到上海来时，我以为你父亲交待过你了，所以，没有和你说这事。”
金礼慧只是专心按摩着，并不答话。她知道，什么时候插话，这也是分寸。川岛家的女儿，自然是懂得分寸的。
“你父亲回到本土后，给我寄来一封信，说及他二十多年前在上海时的一件事。”说着，土肥原贤二睁开了眼睛，翻眼看了一下金礼慧，“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你父亲真的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不过，也对，川岛就是川岛，从来都是这样的，你永远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情，只有等真相大白了，你才会吃惊的感叹：原来，事情竟然是如此的呀。”
说着，土肥原贤二就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的都出来了。
既然土肥原贤二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金礼慧只得接过话来：“土肥原君，我父亲说过，该我知道的事情，他会告诉我，不该我知道的事情，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他总说，好奇心害死猫。所以，礼慧一直奉行自己的职责，从不越规矩半步。”
作为日军最有名气的第三代间谍，土肥原贤二知道，不多嘴，不好奇，这是一个间谍活下去的基本要素。
到这时候了，金礼慧还不问他父亲究竟有什么大事没告诉她，土肥原贤二很满意。这才是川岛家的女儿。这个川岛家的大女儿，他以前没有什么接触，但是，那个养女川岛芳子，却是和他关系非同一般。
他认为，受惠于自己的提携，川岛芳子如今已经是如日中天般耀眼，那么，眼前这个川岛家的大女儿，或许也不会让他失望。金礼慧之前默默无闻，那是因为她没得到他土肥原贤二的支持罢了。
好马得遇伯乐，才能成为千里马，女人嘛，更是如此，没有强有力的男人提携，是很难有作为的。
所以，土肥原贤二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正给他揉肩膀的金礼慧的手，示意她可以停止了。
等金礼慧在面前坐下，土肥原贤二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给金礼慧递了过去。
一看信封上的字，金礼慧就知道，这正是她父亲川岛浪速的笔迹。不过，等她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已经发黄了的纸时，一下子就惊呆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书信，而是一张“契约”，一份交换养子的契约。当然，令金礼慧倍感吃惊的，并不是这张契约的内容，而是未尾的两个署名。
左边一个名字是：曹提立；右边一个名字则是：山外风。
川岛浪速自号“风外山人”，“山外风”，正是是他别号的倒写。这个签名，自然是他父亲无疑了。
但是那个“曹提立”，金礼慧却一时无法和曹顺联系到一起来。因为曹顺的档案她看过好多遍，与曹顺有关的人物名字，大致是记得的。曹顺的父亲名叫曹汛人，他爷爷名叫曹峰清，以及其他曹家近亲的名字里，都没有这个叫曹提立的。
看金礼慧看着这个名字发愣，土肥原贤二就笑道：“中国人很狡猾的，你知道，这个曹提立，其实是‘堤立’，是曹顺父亲的字，所以，你看曹顺的档案，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的。如果对手不是你父亲，恐怕当时真让那个中国人给蒙过去了。”
金礼慧不傻，一听这话，马上就惊叫了起来：“曹顺是我弟弟？”
土肥原贤二没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弟弟川岛鹰，已经在十五年前死于风寒，他不可能是我的弟弟。”
这一下，土肥原贤二也感到无语了。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眼前这个女人解释才好。事实上，别说金礼慧，在他接到川岛浪速的信，以及这份契约时，他也不相信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
但是，仔细回味了一番，再加上他对川岛浪速那个浪人的了解，却觉得这种离奇之事出自这个人之手，倒也有几份可信之处。
浪人，土肥原贤二从来不认为川岛浪速是个间谍，只承认他是一个浪人，一个不折手段、不知羞耻的浪人。
就像他当年为了控制满清贵族，将肃亲王的女儿认领为自己养女那样，为了控制中国江南第一船帮，相互换子作为人质这种手段，他是绝对使得出来的。
川岛浪速在信中的解释是，当初，他这么做的目的，只不过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够在富足的环境下活下去，却没想到，这个意外之举，极有可能帮日军控制江南一张大网。
当然，这样的话，土肥原贤二是不会相信的。如同当年通过联手肃亲王控制满清皇室一样，想通过这一手段，控制江南第一船帮曹家，恐怕才是川岛浪速当时的目的吧。
这件事发生在1912年夏天，正是川岛浪速一手策划的第一次满蒙独立运动失败的时候。
在这样的一个特殊时期，川岛浪速跑到上海来，估计不只是因为他的情人要生孩子那么简单，恐怕还有想了解当时南方军阀情况，以及想在江南寻找到使使其东山再起机会的想法吧。
只不过，之后川岛浪速全部的精力都在北方伪满立国一事上，搞第二次满蒙独立运动，策划刺杀张作霖，忙得不亦乐乎，所以一时顾不上当年在江南的这个布局罢了。
想到这里，土肥原贤二看着近乎疯狂了的金礼慧，沉声说道：“川岛君，你是一个特工，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直面现实。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你父亲在信中说了，曹顺就是你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