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咳嗽声，极为微弱，在曹顺听来，却是如同晴天霹雳般巨响。李十美阴险与狡猾之极，远超他的想像，这才是令人感到恐惧的。
这楼里有秘道与外面相连，这个，李十美和曹顺说过，花园里那井盖边缘上的泥迹，也证明了这件事。或许，李十美是当着荀陆机的面从大门出去，又悄悄从秘道回到了院子里，而荀陆机却是根本没有察觉。
可这不对啊，自己刚进这个院子才半天时间，就知道了这个院子里有秘道和外面相连，难道负责看管这个院子的荀陆机却不知道？难道，荀陆机真的是忽视了李十美会玩这一手？或者，自己是真蒙对了，荀陆机上演的只是一出苦肉计而已？
曹顺摇了摇头。
眼前的情形，他无法作出正确判断，就意味着只能做一件事。
等！
等刚才那不经意发出咳嗽的人自己露面，等后续的事情顺其自然发生，等一切真相它自己露出真面目。
于是，曹顺把外衣一脱，扯过被子来，把整个头蒙住，又继续睡起来。
这时候，除了睡觉，确实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了。
然而，曹顺不知道，他刚刚从牛东升身上悟出来的道理，没有马上用上，导致了他再次与一个绝佳的机会擦肩而过。
如果他学着牛东升主动出击，仗着反正有日本人撑腰，在这个院子里放开手脚折腾，那么，他很快就会知道，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咳嗽，不过是一台机器因短暂卡壳发出的声响。
如果他发现了那台录音设备，把之前李十美录下的东西拿出来听一听，就会知道，荀陆机真的与李十美有仇，有大仇，生死大仇！
如果有如果，曹顺这时再去找荀陆机合作，李十美百分之一百在劫难逃。
当然，一切没有如果。
幸运的是，录音机录下的曹顺与荀陆机的对话，却让李十美笑得很开心。
荀陆机那点“小心思”，李十美很清楚，知道他必然会这么做。只是，李十美不知道荀陆机会找谁合作，也不知道荀陆机找上的人，会不会动心。因此，荀陆机在这个院子里的存在，是李十美的一块试金石。
如果曹顺答应了荀陆机的合作请求，那李十美即便碍于日本人的关系不杀他，也必然容不得他在这个院子呆下去。
而如果曹顺慷慨陈词拒绝，李十美则会怀疑曹顺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心不诚，则有奸。
但是，曹顺却是将不合作的理由，归结于这不是一桩有赚头的买卖。
显然，曹顺这样的表现，让李十美感到很满意。
这个漕镇六少，果然是个生意人。那么，只要他李十美能拿出合适的筹码，他们之间的合作，肯定能够愉快进行。
-----
隔墙的耳朵，其实是一台窃听录音设备。
荀陆机没骗曹顺，李十美确实是和牛东升出去了，而且，他们两个还真的去找女人了。只不过，他俩去找的女人，却不是什么娼妓，而是那个叫儒红的晋商儿媳妇。
女人内衣案破了，儒红对夫家算有了交待，同时也把自己交待给了李十美。她没想到的是，有了第一次野合之后，她居然和李十美成了床弟知已。儒红本是大家之女，琴棋书画都懂，而李十美正是美术专科生，书画都是行家里手。更绝的是，这两人的性趣相投，都是那种变态之极的虐待狂，两人交流的时间一久，还真成了相见恨晚的知已。为了和李十美有更多的机会在一起，儒红甚至把丈夫打发去了香港，名义上为举家迁往海外打前哨，实则是为了让李十美有更多机会。
当然，李十美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相好介绍给牛东升，之所以带他去了，是因为牛东升说了一句话。
在小院子那张小木桌前坐着时，牛东升说道：“要是有一壶酒，两碟小菜，外加有个唱曲的美人，那这夜晚就是绝美了。”
酒好说，昨天喝剩的有，地下室的酒窑里也有，小菜更是简单了，但是，美人却是不好找。倒不是时间点晚了，而是李十美根本不去烟花柳巷找女人。
一般的特工，都喜欢去那种蛇龙混杂的地方，好遮掩身份。但李十美不去。因为他知道，那种看似安全的地方，实则是最危险的地方。
而且，作为“文艺界人士”，李十美对“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有着深刻理解。
据知情人士透露，早些年，李十美曾经疯狂追求某个据说长得不算漂亮的熟妇，某剧团的青衣。结果，被人家玩弄了之后，像扔一块脏手帕似的扔了，还说了难听之极的话，有些类似“我知道你的长短，你却不知道我的深浅”那种的伤男人自尊的话语。也有人说，李十美还是少年的时候，被邻居大娘诱惑，身心摧毁。
反正，李十美是被熟妇所祸，从而种下了变态之根。
传闻如云，未必是真，但李十美不去烟花柳巷找女人，却是真的。他只找良家妇人，而且只找熟妇。这种“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的心理，倒是李十美的个性写照。总之，他对儒红产生依赖心理，是情有可愿的。
牛东升看李十美听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以为他不吃这一套，就又说道：“什么是死党？一起同过窗的，一起扛过枪的，一起开过裆的，这三种，李先生最看重哪种？”
李十美知道牛东升什么意思，人家这是在试探自己的情感偏向。
在李十美看来，牛东升此人满身江湖匪气，杀意很浓，为附和他的心境，于是，李十美淡然一笑，回道：“男人嘛，一起喝过的酒，一过嫖过的娼，一起坐过的牢，一起分过的赃，才是最值得回忆的东西。”
“兄弟！”果然，牛东升闻言抱拳站了起来，捡起身边的一根长长的木棍，像是折筷子般的，轻轻松松折成三断，并排往地上一插，对李十美说道：“李兄，我们一见如故，今儿以此作香，结义金兰，如何？”
这根硬木棍子，足有三四厘米粗，长一米五，其实是李十美特意放在边上的，为的是方便时有个能上手的武器。
刚才，李十美悄无声息的走到树下，让牛东升感觉颜面全失，所以，这会借着轻松掰折这根硬木棍子想找回点场子。所谓的当香火结拜，不过是句玩笑话。
当然，牛东升显摆自己的功夫，除了找场子之外，还有点言外之意，即，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李兄为我找个女人助助兴？
但是，牛东升没想到的是，他上演的这一幕，在李十美看来，可是货真价实的功夫。为了拉拢住这样的人才，以柴棍当香火结拜，又怎么不行？
与此同时，李十美甚至想到了，如果用牺牲儒红来换取牛东升的兄弟情谊，他都只会说一句：我愿意！
于是，李十美拉起牛东升的手，说道：“兄弟，世间本无规矩，江湖儿郎，更是取意自如。柴禾香火结拜，妙，妙，甚妙！”
说着李十美当即跪了下去，双手一抱拳：“我李十美，愿与牛兄结义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牛东升看自己一句玩笑话，竟然被李十美当真的，一时下不了台来，只得也跟着像模像样的跪地轻声说道：“我牛东升，愿与李兄结义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听牛东升说完，李十美替他拍了拍膝下的灰土，说道：“此景此情，没有美酒和美人助兴，确实不行，兄弟，跟哥哥走！”
拉着牛东升向外走的时候，李十美还在做思想斗争，想着是不是真要去儒红那里去。突然间，他想到“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也”那一句名言。他和儒红试过不少寻找人生快乐的方法，但三人行，倒没有试过。现在牛东升若是加入，他真能成为我李十美寻找人生快乐的老师之一？
想到这里，心胸一向狭窄的李十美突然间豁朗了起来，觉得自己不是亏了，而是赚大了。果然，他李十美也是个生意人，计算亏赚，自有一套公式。
有些时日之后，牛东升和某人交流心得体会时，说起这一段经历，某人当即竖起大拇指：“李十美不愧是‘文艺界人士’，这样的事情，都能悟出如此得体的道理来，佩服，不愧是李（理）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