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大队那边，日军士兵五人一组，分成三四个小组，不间断的在码头巡逻。
两艘炮艇都回到码头上来了，不，停在码头上的，是三艘炮艇。两艘是西边护送任务完成后回来的，还有一艘，则是傍晚时分刚刚从上海那边过来的。
熟悉舰艇的人，一看就知道，这艘其实不像是日军的，倒像是国民军警卫队的巡逻艇。淞沪战役之前，在长江上，包括在黄浦江上，时常能看到这种炮艇，上面悬着青天白日的旗子，不是一般的威武。
但是，相比停泊在它前面的两艘日军炮艇，这艘新到的炮塔台要低矮不少。远远看去，前面两艘比后面那艘炮艇要高出不少的炮塔，在月光下如同两头怪兽般立在河岸边，直接把最后这一艘给比了下去。
犬养站在这艘新来的小炮艇上，眼睛盯着货场那边。
派出去找曹顺的人，都已经三拨了，可他人影都没有出来。犬养在甲板上不停的走动，时不时的看向货场那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
不远处，熊本清五靠着炮塔上的炮身站在那里，拍了拍炮管，颇有点担心的问道：“犬养君，你们这边能确保把地下党游击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吗？”
犬养没有回应，只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熊本清五，又回头往货场方向看着。
他不想回答熊本清五的问题，是因为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底。这回诱引地下党的宝，是全押在曹顺身上的。反正，现在该做的，都按照曹顺的想法做了一遍了，他只能听天由命。
曹顺离开小泉大队时，给的说法是，他要回家一趟，再去镇子上人多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一些异常的事情发生。拿他的话说，现在他曹顺本身也是个能够吸引地下党注意力的目标。看書溂
为了确保曹顺的安全，也是为了防止有诈，犬养派了人跟踪。这会，那些派出去的人，一直在报告着曹顺以及曹家那边的消息。
确切的说，犬养的人，从曹顺一踏上漕镇时就派出去了。所以，有关曹家的消息，滴水不漏的传过来：
比方说，今天一整天，除了特勤机关情报处的人，曹顺家还进去了两人。一个女的，一个男的。
那个女的，其实是昨天就从上海那边过来了，搭乘一辆汽车进的镇子。到了之后，先在镇子上转了一圈，晚上进了曹家。不过，她昨天夜里又独自出去了，直到今天中午才回来。所以，在今天的报告里，依旧有她。
那个男的，是在曹顺回到家里后，过了半个多小时才进去的。此人算是漕镇的另类名人，外号“药酒桶”。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相隔四五个小时，但进去后都一直没有出来过。
消息一个个传过来，犬养的眉头越锁越紧，嘴上嘟嚷了一句：“这曹顺是玩的什么招法，三十六计，算是哪一计？”
三十六计的哪一计？这确实是个足以让犬养困惑的问题。
中国的兵法很多，最出名的也是犬养所知道的，只有三十六计。所以，一想到与计谋有关，他便想起三十六计来。
三十六计中，他最喜欢的是美人计，可是，从东北到华北，再到华中，在中国晃了很多年，从来没有人在他身上用过。这件事，犬养一想起来，就觉得有些遗憾。
小泉山夫平时总是说，犬养是个武夫，不擅长用脑子。
犬养不敢反驳，但心里却是很不服气的。中国人的三十六计，他犬养至少知道五六计，昨天对曹顺说过的空诚计，是其中之一。这充分说明，犬养虽然是武士，但还是非常擅长用脑的。
比方说，围绕曹顺离开小泉大队之后传来的各种消息，就是他设了一计的结果。只是，这一计，他也不知道该叫什么计。
犬养没有回答熊本清五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千里眼，是三十六计中的那一计？”
“三十六计，没听说过啊。”
熊本清五让犬养给问傻眼了。
犬养微微一笑，他心想，机关长，你错看我了，熊本这家伙才是个不用脑的武夫，连三十六计都不知道，一个字，愚蠢。
不过，犬养也没有想起千里眼是三十六计中的哪一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为自己设的这一计感到得意。
这一计的最核心部分，就是到了漕镇之后，犬养在曹顺家对面，派人架了一副望远镜，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视着曹府。
犬养现在得到的种种关于曹顺的消息，都是用望远镜监视的人报告过来的。
犬养信不过此时还在曹家的情报处二组。对情报处的中国人，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这一次，只是相当于押注在曹顺身上，赌的意味，大于信任。所以，监控是必须的。
这时候，犬养又想起昨天中午的事。
其实，昨天中午他馋酒是真的，低估黄酒的后劲也是真的，但要说真醉却是九分里还留了一分清醒。一分潜意识中的警惕使然的清醒。
虽然那事已经翻篇，或者说断篇更贴切，但犬养却知道，曹顺从头到尾，没有借着自己酒喝多了问药品是什么。这一点，他完全确认。事后，与熊本清五对质时，也说曹顺没有在办公室里翻什么，更没有试图了解与药品相关的更多事情。
这一点，让犬养对曹顺多了一点点信任。一点点，仅此而已。不过，这是今天会按照曹顺建议行事的关键，很关键。很多时候，一点点的信任，会成为最终决策的依据。
这艘从上海赶过来的炮艇到达之后，犬养与熊本清五耐心的在这里等着曹顺。
熊本清五刻意离着几步远，似乎是讨厌犬养嘴里呼出的酒气和猪肘子的气味。他是武夫不假，但是作为武夫的他不喝酒。以前喝，但参军以后他就不喝了。他说过，作为军人，不能喝酒，因为喝酒肯定会误事。比如，像眼前这个犬养。
不过，对于犬养刻意要在这艘炮艇上等曹顺，熊本清五倒是予以充分理解的。
在视力可及的远处，那辆装着满满一车草捆的军车，就停在车库里面。那是比他和犬养的命加一起还要宝贵的东西，他或者犬养，都必须要保证不会出任何纰漏。
明天一早，这辆军将会出发，它的安全，取决于他们站着的这艘炮艇能否吸引敌人足够的注意力。而这个注意力，又取决于曹顺的计划能否成功。
所以，他才给了犬养面子，两个人就像是木桩一样伫在甲板上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