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报应有天，曹顺看李媚的眼神，自然就顺当得多了。
反正该交待的事也交待得差不多了，曹顺看了一眼李媚，想起时间也不早，就问道：“接下来，我把姚旧统送往小泉大队，你是在我家里呆着，还是另有去处？”
刚才听曹顺说，姚旧统如果招不出地下党的上线来，恐怕一死难逃，李媚已经心情好了不少。
在李媚看来，至少自己中午被姚旧统下春药一事，算是有报应了。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她依然不太相信姚旧统是地下党，毕竟，这样的事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所以，在她看来，姚旧统极有可能是怕被她报复，所以自称地下党，到日本人那边来个投诚，这样，自己就拿他没有办法了。
但是，曹顺说的也是有理的。日本人不傻，不是随便什么人跑去说，我是地下党，我要投靠你们，他们就会按投诚的待遇接纳过去的，那他们能够一夜之间找到成千万的“地下党”。兵荒马乱的年月，活得活不下去的，自认地下党有就有饭吃，谁不乐意？所以，对于是否真的投诚，日本人必然会要投诚者所谓的“投名状”来证明。
如果姚旧统是真地下党，那她此次漕镇之行，也不算枉费心思。有地下党主动当叛徒，自然也是大快人心的事。
同理，如果姚旧统不是地下党，那他这么冒充地下党，皮肉之苦不说还难逃一死，自己中午受辱一事，也有了交待，同样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反正围绕那个“药酒桶”，这两个结果，随便哪个，都是让李媚感到满意的。
“反正接下来我要跟你一起去上海的，那我不如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免得又被什么坏人坑了。”
说着，李媚就露出一脸鄙夷相来，仿佛漕镇全是像姚旧统那样的奸诈之徒似的。
曹顺的本意是让李媚赶紧走人，他一看这女人就糟心，眼不见为净。然而，他又觉得，现在的关键，是控制住李媚，不要让她到处乱跑，免得影响自己明天的计划。小不忍，而乱大谋，这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再则，李媚昨天就到自己家了，走了又回来，肯定已经被日本人注意上了。这个时候，她要是独自离开，说不定就会遇到什么意外。
所以，听李媚要等着和他一起回上海，也觉得未免不是好的结果。
决定了之后，曹顺就对李媚说道：“那你干脆不要在东院那边住，搬到这间屋子里来好了。”
李媚听出曹顺是话里有话，就好奇的问道：“两边不一样吗？”
曹顺也不瞒她，直接回答道：“这个院子，后窗即临河。尤其是这间屋子后面，一到半夜里，窗下会常年停着一艘小船，名义上是河上捞垃圾的船，实则是我曹家备着不测之时而用。
这两天我已经注意了，虽然我曹家已经没人，但那艘船还是会停这里来。你放心，这艘船的主人，是家父最贴心的人之一，绝对可以信任。
如果这两天我家突然发生什么意外之事，你可以从这里撤退。只要你上了船，他就会把你送到镇子外面安全的地方。”
说着，曹顺走到窗前，转动窗台侧面一个木头疙瘩一样的东西，一阵“呜呜”的响声之后，整扇窗子竟然就向前伸出，等同于出现了可以容像曹顺那么大个人的人进出的窗洞。如果下方有船，人坐在窗台上，往下一跳，就可以上船。妇幼皆宜。
这间屋子，连与神婆赵雪梅都没让住，算是曹顺院子的秘密之一。
李媚从窗口探出脑袋，向窗下的河道里看了看，并没有看到船。
曹顺猜出她的心思，就笑道：“你别着急，这个点还太早。诚伯一般会在过了子夜之后才会把船停过来，后半夜，他就住在船上了。天快亮之前，如果没有情况，他就会悄悄离开。”
“你们家还有这样的神人啊。”
听出李媚话意有些感慨，曹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我们曹家是走漕运的，常年在风里来雨里去，朋友多，仇人也多，所以，父辈在漕镇留下的种种自保算计，何止诚伯这一条小船？只不过，曹家一代又一代经营着这个镇子，却没想到日本人的炮弹如此凶猛，十八口成了炮灰，之前布置在镇子里的自保机关，竟是一个也没有派上用场。唉，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啊。”
曹顺这一声叹息，让李媚也跟着唏嘘起来。
事实上，她们家出了个汉奸叔叔，也是一桩家族悲剧。先是她叔叔出卖了朋友，接着是她出手杀了叔叔。不过，她不想在曹顺面前说自己家的丑事，就随口问道：“日本人害了你家十几口人，你却选择投靠了日本人，那些暗中保护你们家的人，是不是伤心透了？”
说完，李媚下意识捂了一下自己的嘴，仿佛知道自己这是往曹顺的伤口上撒盐。
而曹顺一想起那些世代忠诚于曹家的人，根本顾不上李媚，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跟着小泉山夫到了上海之后，那些留在镇上的人派了个代表，去上海找过一次，说也要跟着去上海，我没同意，所以，他们就一直留在这里。”
曹顺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对李媚说，天黑了，趁早把姚旧统送到日本人那边去，然后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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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顺之所以着急走，并不是真要送姚旧统去小泉大队，而是刚才与李媚说话时，想到了一个人，曹山。
那一次，漕镇派去上海找曹顺的人，就是曹山，昨天酒席上被曹顺称为二哥的中年汉子。
曹山本姓顾，他父亲在曹家做了多年的帐房，认了曹顺爷爷做干爹，之后，就改姓了曹。
表面看，曹山在镇政府里做事的他，平常与曹家的交往并不多。实则上，他却是曹家在外围布下的保护网领头人。他的镇政府差事，自然也是曹顺父亲暗中帮助得到的。
自古官商一家，漕镇是商业重镇，镇政府自然更是由镇里几个大家族控制。
曹山到上海找自己的那次情景，曹顺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收到曹山要来找自己的信后，曹顺第一反应就是不想见他，想躲。自己投靠日本人的事，没法向故人解释，甚至都不知道从哪去开口说。但没想到，他不躲还好，一躲马上就被“找着”了。因为他去躲的地方，正是曹家在上海的小独院。
等他打开院门，一眼看到正在剪花枝的曹山，这才想起来，这个院子，曹山是有后门钥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