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有时代表赞许或认同，有时则是代表一种隐晦之意，即，看破，但不说破。
李媚显然是后者，她就是想看看，眼前这个不着调的男人，究竟是想在自己面前玩什么样的把戏。
就眼下这形势，日本人抓，军统找，地下党人都恨不得挖地三尺藏起来，因此，这天底下，哪有地下党在别人面前公开说自己是地下党的？
最初曹顺说姚旧统可能是地下党时，李媚还曾经有过一点点的怀疑。也许，这姚旧统二流子的外表会不会只是一种假象一种伪装，其实他是个潜伏得极深的地下党。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存在可能的，市井之间，常常隐藏着大道之人。
但是，现在姚旧统不打自招，反而让她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姚旧统自然也从李媚的笑意中，感觉到了她的不信任，但他并不着急，而是继续他自己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现在，不论是军统，还是日本人，都在满世界找地下党，找着一个抓一个。我要真是地下党，应该你问我都矢口否认才对，哪有不打自招的，对吧。”
李媚依然只是在微笑，对姚旧统的话根本不置与否。
这时候，姚旧统知道为什么连六少曹顺都那么小心了，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心思缜密的主。你不拿出一些真东西出来，她根本不会相信自己说的一个字。
“李小姐，既然我在你面前承认了是地下党，那我也就老实说了，其实，我是想投靠个明主自保。”
“自保？”
“是的，自保。”
姚旧统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跪在地上时间太久，两腿都发麻了。此时，李媚眼中要吃人的凶相不再，他也可以放松一下了。
“想必李小姐应该知道前一阵子的事情了吧，就是太湖支队老窝被端一事。”
看李媚点了点头，姚旧统继续下去。
“地下党认为，太湖支队营地极其隐秘，如果不是有人透露了消息，日本人不可能找得到。而且，日军突然发起袭击时，支队人马差不多刚聚齐。诸多事情凑巧了，因此，他们认定内部出现了叛徒。”
“他们怀疑你就是那个叛徒？”
李媚一插话，姚旧统的大拇指就竖了起来。这大拇指，自然也有曹顺的一份子。
姚旧统之所以想起拿那事来说，是因为他内心其实真的有些担心，哦，不对，应该说是十分担心。当然，他担心的，自然不会是地下党认为他是叛徒，而是平头猴会怀疑他是叛徒。
平头猴的老窝被新四军主力部队端了一事，还是刚才曹顺告诉他的。
曹顺的本意，是告诉姚旧统，现在平头猴被新四军主力部队狠狠敲打了一下，实力大不如以前了，让他放胆去一搏，取代平头猴当水匪头目。
但是，这个消息在姚旧统听来，却是另外的一种感受。
平头猴多疑，这是姚旧统心知肚明的。
此时，他想到了很多。
从平头猴让自己来给李媚传消息，却又不让说是平头猴转告的。再到曹顺说，万一真正的地下党宋裁缝抓不到，谁传的消息，恐怕谁就要背谎报军情的责任。
两者一结合，姚旧统想到的是一种可能，即，平头猴怀疑自己出卖了他，所以，要借日本人的手报复。
所以，刚才他对李媚说的这句话，是真心话，他确实要找个明主自保。
而在李媚听来，被地下党当成了叛徒，还说不清楚，姚旧统这个理由，她居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昨天夜里，李媚与“花匠”老徐头取得联系时，已经知道了新四军太湖支队受到日军重创的消息。但她并不知道，那是平头猴串通日本人干的坏事，只是在想，太湖支队挨了一闷棍，觉得有内奸叛徒，那是完全正常的。
但是，李媚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这个姚旧统是平头猴的线人，这是千真万确绝对不会有差错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是地下党，也不过是个双面间谍式的人物。
想到这里，李媚并不去点破，只是试探着问道：“那你想找什么样的明主？”
“唉，说起来挺丢人。其实，我还有一层身份没告诉李小姐，除了为地下党做事，其实我还是水匪平头猴的线人。”
戏演到这份上，平头猴开始半真半假了。
李媚看姚旧统自己说开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淡然一笑，就会了一句：“哦，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挺吃香的人物啊。”
她这一笑，同样被姚旧统看在眼里，所以，他心里一喜，马上给了自己一巴掌。
姚旧统这一巴掌来得挺突然，李媚直接就怔住了。她以为眼前这个男人犯病了。
好在这个时候姚旧统把为什么打自己的原因说了出来：“如果不是为了个娘们，我现在也不至于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不瞒李小姐，姚某有个毛病，就是见着漂亮女人走不动路----”
不过，这一说，又让李媚想起中午被他在酒里下春药的事情，眉头一挑，手就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李小姐，我说漂亮的女人，不是你，是平头猴那个姘头。”
姚旧统下意识要往后躲，只是他靠着墙壁，根本没有地方可退，只得扑通一下又跪下求饶了。
没想到，姚旧统嘴欠，看出李媚生气了，还解释了一句：“那是个腰圆腚大的女人，根本无法与李小姐你相比。”
这一下，李媚忍无可忍，一巴掌就过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还刚放下又提起来，这世上，真没有这么找死的。
姚旧统被打得满嘴是血水，但怕再挨打，还得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那天我去送情报，那女人看上了我，结果，我没忍住，偷偷的抱了她一下。真的，我只是抱了一下，结果就被平头猴看到了。”
“所以，你现在是地下党要追杀你，平头猴也嫌弃你，是吧？”
这时候，李媚算是听出了点道道了。不过，她一点都不同情姚旧统，他的难处，全是自找的。
“是啊，要说李小姐是既漂亮，又聪明呢。”
这一回，被说漂亮的李媚，倒没有抬手要打人的意思。哪个女人不愿意被男人夸漂亮的，只不过，今天中午被下药那事，怎么想都是太恶心人了。
看李媚不再打自己，姚旧统接着说下去。
“最初，感觉自己被地下党那边怀疑是叛徒，我第一反应，也是去求助于平头猴。但是，转念一想，这事又不对。平头猴只知道我是他的线人，并不知道我还是地下党的交通员，所以，估计他知道实情后，不仅不会救我，想必还要杀了我。”看書喇
“这话有点道理，脚踩两条船的人，注定是要被劈裆而死的。而且，死了连个埋的人都没有。”
李媚诅咒起姚旧统来，可此时他哪还顾得上，只是苦着脸说道：“可不是嘛，所以，我现在想着，不管是谁，能保证我姚旧统不死的，都是我的明主。”
本来，姚旧统就想说，不管日本人还是军统都行的，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改成了不管是谁。可是，李媚马上就把他想说的给说了出来。
姚旧统不接茬，李媚也只好作罢，悻悻的问道：“这事就这么简单？日本人，或者军统，都行。”
事实上，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是李媚也起了私心。
识伪，本是军统特训班的专项。依着李媚的心性，无论姚旧统说破天去，她依然不会相信姚旧统是地下党，至少不会完全相信。
但是，她李媚从大老远从上海跑到这里来，不就是想找到地下党的吗？
现在，这个姚旧统说他就是地下党，虽然目前真假未知，但听他说来倒有几分可能。毕竟，前面有曹顺的话垫着，说那个沈子卫曾经多次到漕镇找过姚旧统。
如果他真的是地下党，倒是遂了自己的心愿，可以借此来做一些事情。
起了这个私心，李媚决定再试探一次姚旧统。
突然间，她冷不丁问姚旧统：“沈子卫大夫也到了漕镇，你知道了吗？”
沈子卫？
姚旧统愕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这一瞬间，李媚突然想骂娘了。她想骂，骗子，全他娘的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