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六七年前，曹老爷就觉得，中日全面开战是早晚的事。
因此，他的想法是，让曹顺借与川岛浪速约定十八年后换子这个机会，打入日本人内部。
因为当年“换子”一事发生不久，曹老爷已经知道了川岛浪速的身份，更知道这人在中国都干了哪些缺德事。
只是曹老爷没有想到的是，曹顺东渡日本去留学时，川岛浪速在日本情报界已经彻底被排挤，身体状况也急骤恶化，不论是情绪上，还是身体上，都支撑不起他的野心。
而且，先不说当时那个川岛浪速带回日本去的男孩，已经在八岁时死于风寒，就算那个男孩还活着，川岛浪速也不会拿他来换回曹顺。
川岛浪速的想法，与曹老爷送曹顺日本去，其实有异曲同工的意味。
一是曹家的财力，远远胜过川岛家，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富裕之家享福，岂不是更好？
二是亲生儿子在曹家，总有一天会成为“江南第一船帮”的少帮主，甚至是帮主。
那样的话，不是更有利于实现他想控制“江南第一船帮”，让这个组织为日本人效力的美梦吗？
出于这些考虑，所以，川岛浪速不仅自己没去认亲，而且还将手中的“换子协议”，寄给了眼下正风头一时的“日本特工第一人”土肥原贤二。
按照川岛浪速的美好设想，是让曹顺继续待在漕镇曹家，侵华日军则是秘密与曹顺接触，利用当年那份“换子协议”，策反曹顺，进而控制漕镇曹家背后的“江南第一船帮”。
但是，设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曹家想通过曹顺去日本留学的机会，借着川岛浪速“认亲”，而打入日本人内部的计划，因为川岛浪速根本没打算认亲，所以最终还是落空了。
一等五六年，不见任何人来认亲，而淞沪战役却打响了，曹老爷只得催促曹顺赶紧回国另作定夺。
曹顺回国后，嚷嚷着要带人去前线抗战。
曹老爷并没有同意，原因则十分简单。
一是曹顺根本没当过兵，连带人干活都没经历过，临时毛脚的，带着人上前线，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二是曹家是“柜子”的总舵主，江南地区数以百计的船帮组织，都维系在曹家身上，哪能轻举妄动？
当然，曹老爷更没想到，日本人来了个更绝的。
漕镇大轰炸，直接将曹家炸了个透。
如果不是“柜子”是分布在整个漕镇的，估计这一次，“江南第一船帮”就遭到灭顶之灾了----
也许，在曹老爷闭上眼睛之时，会认为自己当年围绕“换子协议”布下的局，终究是空忙一场。
但他却不知道，曹顺最终还是因为那张“换子协议”，而延续了他设想中的计划。
同时，他也不知道，当年签下“换子协议”的两个主角之一，川岛浪速想通过暗中扶持曹顺攀上大位，并将“江南第一船帮”据为已用的方案，也随着战争形势的发展，同样落空了----
经历淞沪会战之后，日军沿着长江快速向西推进，随着战线的拉长，后勤运输，尤其是江南水路运输成了重大瓶径。
在日军急需大量适合中国南方水乡运输的中小船只时，土肥原贤二等不急川岛浪速那个徐以图进的方案。
他直接授意小泉大队大队长小泉山夫，采取了十分激进的方案，即，先轰炸漕镇曹家，再把曹家的那些船只据为已有之后，然后，才是将曹家独子曹顺挟持到日方手中。
倒不是土肥原贤二不重视曹家背后的那张大网，而是当前日军真的是太需要曹家的那些船只了。
相比较之下，曹家背后的那张网，对于日军控制占领区，则更有重大价值。
那就是稍稍可以向后推迟一些时间的事情了。
那天，小泉山夫主动登门，如果不是曹顺主动“捐献”家产，主动“归顺”，小泉山夫也是要将他送到上海去的。看書喇
因为，在土肥原贤二的整个预案中，就要将曹顺带回上海之后，先观察一段时间，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向他和盘托出“换子协议”。
等曹顺知道自己是日本人后代之后，再利用他在漕镇曹家的身份，去争取蛰伏在暗中的“江南第一船帮”信息网----
只不过，曹顺的“主动配合”，让所有的事情变成顺利，且顺理成章。
而土肥原贤二上次到上海之后，从不同渠道了解了一下曹顺在日本人这边的表现，认为时机已经成熟。
所以，那张“换子协议”才由他亲自交到了金礼慧手上，利用她与曹顺之间的“血肉亲情”关系，进一步感化曹顺。
至于什么时间向曹顺“摊牌”，这个时间点，其实已经在土肥原贤二的计划表内了。
至于昨天发生在日本商会会馆里的事情，自然是不在土肥原贤二的意料之中。
虽然“某人”神通广大，但这种突发事件，却是谁都无法预料。
不过，上次的上海之行，土肥原贤二还是对可能存在的意外，留了一手。
土肥原贤二当时给了金礼慧一个特权，即，如果曹顺遇到什么特别的意外，金礼慧可以第一时间给他发出请求汇报电文。
当然，此时的小泉山夫，如果警觉性够强，今天一早与金礼慧通的那个电话里，应该能够听得出一些味道。
因为当时金礼慧说了，她是绝对配合小泉山夫工作的，而且相信小泉山夫不会冤枉她的弟弟，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着好消息到来。
话里话外，金礼慧的镇静，已经完全超过她平时的表现很多很多了。
甚至，她已经是向小泉山夫暗示，她根本不着急，因为她有底牌。
但小泉山夫心里盘算的事情太多，他只关心金礼慧有没有把消息告诉阮玲，其余的，他也没多想。
如果他想到，上次“某人”到上海来，关于曹顺身世的秘密，居然没向他这个名义上的学生透露半句，而是将“换子协议”交给了金礼慧，并私下与泽野秋明的会面中，关照泽野秋明去照顾曹顺。
要是能想到这些，兴许小泉山夫就能在关于曹顺的事情上，多长一个心眼。
那样的话，他就会想到，金礼慧这会还稳稳坐在家里，连平西正荣那边，都没帮曹顺求个情，这样不符合常理的现象，就会让他觉得奇怪。
然而，此时的小泉山夫，只是以为金礼慧是被吓住了，不敢再插手曹顺一事。
唉，他真的是太小看川岛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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