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油灯被点燃，何皇后看清了刘禛后背上，那瘆人的伤口……
是的，刘禛受伤了。
而且伤得不轻。
此时就在他的后背上，好几道伤口正在往外流淌着鲜血，鲜血染红了锦袍，也染透了那整个后背，触目惊心。
毕竟刚才以一敌百，饶是他再如何奋勇，也架不住未着片甲又有旧伤在身啊。
而刚才的乱战之中，他至少又承受了三处剑伤。
所幸，伤口都在后背，并不影响他的气势。
气势很重要，尤其在此刻。
此刻得以对峙，他完全是强撑着在用气势压迫对方，但凡身形不够威武，气势不足或稍弱一点，乱兵一拥而上，刘禛就再也无法招架了。
何皇后深知这一点。
所以她才会呵斥宫女，她才不允许宫女说话，她不能让人弱了刘禛的气势。
同时也正因此，纵是她感动万分、心疼无比，她也只能默默的流泪，她不能哭出声音，更不能去查看刘禛的伤势。
生死尚不可知，刘禛正在为她拼命，她却只能远远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而越是这样，她就越心疼、越自责、越想哭。
因为此时此刻，在何皇后心里，没有人比刘禛更加重要，至少在此时此刻，她和他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当然，更多的还是感动。
十三岁入宫，至今又历十二载，从一个青涩的平民少女，一步步走到皇后的位置，她不是没见过血腥，相反她见识过的残酷实在是太多了。
也正因此，多年来她曾一度以为，自己早就看透了人性，能够顺利的把控世间一切。
直到此刻。
这两天，她费劲心思都没能拿捏住刘禛，本还以为刘禛是有什么天大的野心呢，却到了此刻才算是看明白了……
自己今夜失势，明明是必死的危局，却没想到，刘禛竟能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竟是奋不顾身，再一次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是怎么想的？
不重要。
此举，带给了何皇后巨大的冲击。
活了二十五岁了啊，一路走来无不是勾心斗角，她何曾对任何人动过真情实感，唯独面对此时的刘禛……
“第二次了，他在用命，守护着我……”
何皇后眼泪越哭越多。
但其实当然了，话又说回来，刘禛的伤势虽然严重，却也没有严重到她想象的那个程度。
刘禛衣服上的鲜血，大部分还是敌人的，要不然真流出来这么多，他恐怕早就站不住了。
而此时，刘禛也一样在盼望着能够早点结束。
他受伤了他很累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到什么时候，或许是下一秒，或许就是下下一秒……
但是，他不能倒下！
对面乱兵如狼似虎，一旦倒下，就注定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就算是咬着牙，也必须强撑下去。
坚持！
只要能坚持到天亮，自己就赢了！
然而，何其艰难。
对峙还在持续，时间慢慢过去，夜更深了。
期间又杀了几个想要硬闯的乱兵，刘禛也更累了，甚至他的眼睑不断晃动，浑身都麻木了，有了一种很无力想要睡眠的强烈的疲惫感。
能不能继续坚持，他真的不知道。
越来越危险，越来越撑不住。
“哗啦哗啦……”
突然！
远处传来了盔甲碰撞声响。
刘禛猛地一惊，再次强打起了精神。
“轰隆轰隆轰隆……”
骇人的气势，更多的西园军开始涌进院落，取代了之前那些疲惫的乱兵，加入了对殿门的包围。
没有人说话，气氛一片肃杀。
放眼望去，这些兵的构成与刚刚完全不同。
弓弩手、刀盾手、长枪甲士，一应俱全，而且多达近百人，这样的阵容如果对刘禛发动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虽然弓已上弦、刀盾手也已经站到了最前面，但他们却没有轻举妄动。
火把照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视线。
来了！
正是蹇硕。
刘禛非常激动，没想到刚刚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蹇硕竟真的会亲自前来。
而今夜是生是死，就看能不能摆平蹇硕了……
不多时，队列分开道路，蹇硕来到了近前，他盯着刘禛仔细的打量了一阵。
这蹇硕不是一般人，一眼便看出刘禛已经受伤，然后他面色十分凝重，好像非常痛苦，又像是非常惋惜。
接着很意外的，就在刘禛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蹇硕却突然恭敬抱拳，率先问了一句：“宜亭侯，此间事本与你无关，不知你这是为何？”
刘禛没有答话，紧握长剑，反口问道：“蹇硕！你先告诉我，今夜派人鸩杀何皇后，是不是你的本意？”
问完话，刘禛心底有些忐忑。
如果这一切不是蹇硕的本意，或者他不敢明着说出来，倒还好办，可如果真的是蹇硕要杀何皇后，而且敢于正面回答，就真的不好办了。
怕什么来什么。
蹇硕叹气，竟诚恳的点头，回了一声：“是。”
刘禛锁眉，只得又问：“为什么？”
寂静了，蹇硕不言，两个人隔着尸堆，在月色下对视了起来。
空气中满是血腥，周遭火把无数，火苗隆隆晃动，弩矢刀剑闪烁着寒光，在这种沉默之中，让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而见此情景，后方殿内，何皇后擦掉眼泪，起身走了过来。
她小心靠近殿门，站在了刘禛身侧。
她也很想知道，要杀她的到底真的是死皇帝，还是另有其人，甚至或许，跟董太后有关？
但可惜，蹇硕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突然再次抱拳，对着刘禛劝说道：
“宜亭侯不要多问，此间事确是与你无关，而且你已受伤严重，还是早些让开吧，我在内廷准备好了太医，太医们会为你治疗伤势的。”
语气很诚恳，甚至还带着点关怀的意味，看得出蹇硕并不想伤害刘禛。
但事已至此，刘禛注定是无法接受他的好意，看了眼旁边的何皇后，扭回头再次直言问道：“蹇硕！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何皇后！”
又安静了片刻。
蹇硕无奈摇头，从左手衣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黄绢绣龙，竟是一封诏书！
将诏书举在身前，蹇硕才无奈般，突然语重心长的开口：“唉……不瞒宜亭侯，废杀何皇后并非蹇硕所愿，这实乃是陛下的遗命啊！
“陛下遗诏！立皇子协继承大统，为防止外戚夺权，特旨蹇硕专命击断，诛杀大将军何进与皇后何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