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酒吧中，悠扬的旋律仿佛穿梭在热带丛林中的雨燕，用来自热带的特有节奏，驱赶了因为没有客人而关闭暖气带来的寒冷。
托尔独自坐在吧台后边，有些愣神的看着眼前的一杯加冰伏特加，白净的酒水好似吸收了宁静时光中的静谧，伴随着冰块的晃动荡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两颗无家可归的银色光点盘旋在酒吧的吊灯周围，托尔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将上头那十几颗灯泡拆下来清洗是什么时候，而现在，它正充当着两颗银光的火炉，让它们从中汲取微弱的温度。
突然，两个银光同时受到了惊吓，齐齐躲到一只坏掉的灯罩中，托尔转头看向酒吧入口，大门被打开了，一名身材消瘦，穿着白衣长褂，鼻子上架着一副加厚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名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但略显苍白的面庞，他抿着那双薄唇走进吊灯的光亮之中，托尔露出了友善中带着些许惊喜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科研人员永远都不会光顾这里。”托儿从柜台后面掏出一只就酒杯，“咖啡？茶？or……”
男人看着托尔在自己身前比划的双手，哈哈笑着走到吧台前，跟他握了握手，然后说道：“来点可乐吧。”
托尔没有趁机向他推荐自己最近新进的酒水，而是从吧台地下取出一只近半人高的陶壶，拧开塞子，将一只木质啤酒杯倒满了黑色的液体，然后问道：“需要我去给你拿一支吸管吗？我不太记得放在哪里了。”
“不用。”男人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口其中的可乐，脸上立刻露出了享受的神色，他放下被子，擦了擦嘴边残留的液体，问道，“生意不好么？”
托尔摇摇头，叹了口气，从吧台的盘子中捻出一颗茴香豆扔进嘴里，咀嚼着说道：“简直糟透了，你知道，我不关心外面的事情，但即便是这样，我也听说了，有人在袭击我们这样的人，对吗？”
男人虽然不太像承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依旧诚实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个问题马上就会被解决，不用太担心。”
托尔由衷的发出一声苦笑，“连你这种人都要到我这里来喝一杯，是世界末日又要到了吗？”
男人险些被一口可乐呛着，他放下已经半空的杯子，解释道：“不，当然不是，有人约我在这里见面。”
“啊……”托尔脸上顿时露出了智慧的表情，“接下来你会让我猜是谁吗？”
“不会。”男人淡淡的说道，“他马上就过来。”
“他也有VIP通道会员卡吗？”托尔抬头看了看已经从灯罩中钻了出来，重新在灯泡周围取暖的两团银光，“你刚才吓到它们了。”
男人转头朝上看去，两团银光跟他的目光接触，好像害羞似的躲到了吊灯背后。男人好奇的问道：“应该没有。它们怎么在这？”
“无家可归了。”托尔说道，“上周三它们告诉我，有人把它们住的地方拆掉了，希望我能让它们留宿一段你时间，作为报酬，它们会在酒吧关门之后，帮我打扫卫生。”
男人刚要对此发表看法，说一点“知恩图报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十分稀缺的品质了”之类的唏嘘感叹，走廊之中便又一次传来动静。这一次，两颗光球壮着胆子好奇的飘向走廊。大门被打开了，一个金发女人好似失去平衡了一般摔了进来，她撞在走廊墙上，勉强扶稳了身子。她的身后跟着进来了一名男子，他好似在向外推拒着什么，一边推一边不断重复道：“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进来！不行！快回去！别想！NO！我说了，NO！别想进来！你，快进来，把她拉到一边去！”
托尔见状，挺着啤酒肚快步走到走廊中，先是跟金发女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他走到男子身边，看着门口那几个互相推搡的人，问道：“你们在我店门口干什么？”
吴趣转头看到托尔，注意到他胡子上沾着酱汁和身上散发的酒精味道，解释道：“帮个忙，把那个高个子女人弄进来，两个矮个子赶出去。”
“为什么？”托尔双臂展开，“我的酒吧欢迎任何客人，无论高矮胖瘦。”
“他们未成年。”吴趣解释道。
“那也没关系，现在酒吧也没什么人，他们可以进来，你在担心我偷偷卖给他们啤酒么？”托尔笑容揶揄的问道。
吴趣长叹一声，垂下阻拦着李沫西的双臂，对方马上用身体将他拱开，一个猫腰就钻了进来，跟在她后面的是梁聪。
等李书瑶跟在他们身后，缓步走进酒吧内部，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叹，她目光不时停留在那些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过的壁画上，一幅一幅看过去，着火的大树只是看一眼便能让人感到灼热。冰冷的高原好似近在咫尺，酝酿在其中的风暴随时都会将自己卷入其中。秋日黄昏的田野，黄金般的麦田中，好似起伏着无边的海浪。她凝视着站在其中的一名正在弯腰收割麦穗农夫身上。忽然，画中的农夫转过头来，两人对视，李书瑶被吓得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而那名农夫则愤怒的对她做着粗鲁的手势，还朝她所在的方向吐着口水。
“别看，那是乔纳森，他被迫住进画里之后变得异常的愤世嫉俗，尤其讨厌女人。”吴趣伸手李书瑶背后稳住她，然后将她朝吧台推去。
“哇哦哦，吴趣，你找到了一个英灵殿的在逃瓦尔基里么？”托尔一边欣赏着李书瑶那有些惊世骇俗的容貌，一边吹着口哨，“我以前就暗恋过一位，不过她后来战死了。要我说，如果你个双腿再粗壮一点，就堪称完美。”
“是么？我太瘦了么？”李书瑶被吴趣推着走的同时转头对托尔的评价询问道，“我也觉得……”
“好了行了，别理他。”吴趣将她推倒吧台的白衣男人身边，然后对那名身穿白大褂，喝着可乐的男人抬起了一只手。
那人跟他握了握手，吴趣回头向李沫西和梁聪呵斥道：“坐在那边！什么也别碰！哪里也别去！”
李沫西正对吊灯上两团银光看得入迷，梁聪则在打量着卡座茶几上一本封皮为深棕色，以好多个五芒星混乱的堆叠在一起作为封面的无名的书籍。他刚想翻开一页，瞧瞧里面的内容，一旁的江晓彤眼疾手快，面色凝重的一把将书从桌上薅了过来，当做飞盘扔向了已经回到吧台后方的托尔。
“又是哪个顾客落下的……”托尔抓住飞向他鼻梁的棕皮书翻开只看了一眼，立马低声骂了一声“谢特”，然后飞快的将书藏到了吧台下头。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大学时候的同窗，张书白，张教授。”吴趣伸手搭在张书白大褂的肩头，然后向他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这次的客户，李书瑶，李女士。”
“你俩都是书字辈儿的啊？”江晓彤一边岛弄着酒吧墙角的点歌机，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抽空嚷嚷了一嘴。
“你好。”两人不约而同的无视了江晓彤的贫嘴，张书白起先抬手跟李书瑶握了握，两人肌肤刚一接触，张书白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神色凝重的转头看向吴趣，目光之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李书瑶松开对方纤细白皙的手掌，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神态的变化。吴趣见张书白已经摸清了牌低，如果他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那面对这种问题，接下来，自然就是公事公办的节奏了。
他赶忙从口袋中取出“正气印”递到张书白面前，说道：“你看看这个。”
张书白的目光从吴趣脸上，转到他手中的小小印章，他那双被镜片放大的眼睛微微一眯，伸手将其捻了过来。
他侧过身，朝着吊灯射来的光线，举起手中的“正气印”，好似在看一根体温表似的，静静观察了一会儿，不时转动印章，从不同的角度观察。
吴趣想要出声讲解，张书白“嗯”了一声，好似看出了什么名堂，说道：“道研院内部有内奸啊……”
对于话题的跳跃性，吴趣跟他熟络已久，早已经习惯了，便问道：“你认不认识蒋希文？”
张书白好似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只顾着观察手中的正气印，但吴趣确定他是听到了的，因为他又自顾自的说道：“应该不会再有新的‘系统’诞生了。”
“他在说什么？”李书瑶不解的扯了扯吴趣的一角，小声的问道，“怎么跟神棍似的……”
吴趣咳嗽一声，刚想开口试着解读一下，张书白便放下了捻着正气印的手，亲自对吴趣和李书瑶解释道：“A127型符文压缩技术，道研院七年前开发，这块小印章里用的就是这种技术的基础版本，别看这东西这么小，里头至少压缩了一千七百个作为小齿轮的微型阵法。
“而想要将这项技术由理论变成现实，至少需要一名懂得使用宏·法术的‘内部成员’，经过不低于三年的专业训练。相比之下，那些孩子身上的‘系统’，简直就像蒸汽火车一样原始而粗暴……我研究那玩意儿已经不少日子了，之所以没有什么进展，就是因为那些系统粗糙又短视，总觉得没什么存在意义。”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渣渣系统，其实都是幌子，只是为了隐藏了一个最特别的‘系统’呢？”在将点歌机中的歌曲换成了一首没有人听过，但相传卖出了上亿份的“热门”歌曲后，江晓彤满脸坏心眼得逞的模样坐到了吧台上，向托尔要了一杯柠檬水，“你看，就像你的那张VIP通道卡，矮子里说不定就蹲了个高个儿呢？”
张书白和吴趣同时看向江晓彤，李书瑶不明所以，问道：“你在说什么？”
张书白将身子转向江晓彤，问道：“我们也考虑过这种情况，如果你蒙对了，那事情就明朗了，这些辣鸡‘系统’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你口中的这个特殊的‘系统’提供养料，通过这枚小印章？”
江晓彤赶忙摆手道：“我就随便说说，你们别当真啊，别当真，养蛊嘛，又不是什么新鲜题材。”
“你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这玩意儿应该对那些‘系统用户’很重要。”张书白问道。
“从一个叫唐丰的小痞子手上敲诈来的。”吴趣说道，“他说是路上捡到的。”
“这话你也信？”张书白露出一个不可思议，好似在看白痴的目光。
“如果你知道当时的情况，你也不会觉得他在说谎。”吴趣双手一摊，“路上捡到东西不奇怪吧？”
“是啊，除了钱，捡到什么都不奇怪……可是这个原因也太敷衍了吧？”李书瑶小声哔哔了一句，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张书白一边。
张书白还想提出另一种可能，可就在这时，酒吧的地面明显的震动了一下。头顶的吊灯发出叮铃咣当的碰撞声，两枚光点迅速逃进了酒架最上层的一只空瓶子中，李书瑶猝不及防，打翻了张书白杯中剩余的小半杯可乐，黑色的冰凉液体撒在了她的牛仔裤上，她却浑然不觉的扶住吧台，惊慌的问道：“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江晓彤细细感知周围能量的变化，察觉到温度似乎正在上升。
“有人在冲击酒吧大门。”托尔从吧台下取出一柄钢铁战斧，肥胖的十指握了握斧头的长柄，“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硬闯老子的地盘！”
吴趣和江晓彤双双挡在李书瑶和张书白身前，见李沫西还在原地发呆，吴趣上前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的角落。
“有一股非常强大的能量想要进入酒吧。”江晓彤勉强盖过酒吧震动的声音说道，“非常强大！”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入口走廊的尽头，受到空间魔法与咒术保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狠狠的踹开，冲击的震动停了下来，大门软弱无力的靠在墙上.映入众人眼中的，首先是一条腿。纤长，笔直，没有人能从中挑出毛病。紧接着，那条腿的主人走了进来。她浑身洋溢着惊人火焰，所过之处，墙上的壁画纷纷燃烧，众人隐约能听到乔纳森惊恐与痛苦的尖叫。
当她走到众人跟前，除了她脚下地板被灼烧出的“滋滋”声响外，吴趣还听到了从梁聪口中脱口而出的惊呼。
“赵冰！？”
赵冰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环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人，冷冽的目光穿透笼罩周身的火焰，她笑容阴狠的对梁聪说道：“再猜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