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幽香商铺。
后堂。
伙计们进进出出，搬运着马车上的货物。
货房屋檐下。
始终还是难以忘怀那金丹修士带给自己的窒息感。
王知义坐在门槛上。
仍然是心有余悸。
“陆兄，你是不知道，这次你可真是差些就见不到我了！”
“怎么了？”
指挥着伙计，陆长生目露疑惑。
“这次运货，可当真是惊险万分……”
王知义缓缓讲述。
一五一十。
全盘交代此次运送货物的细节。
商道遇伏。
原本炼气期的修行人眨眼成了金丹修士。
被神秘人救下。
种种细节。
听得陆长生心惊肉跳。
例如箭矢差分毫洞穿的便是王知义的脑颅。
例如浑身上下好似被巨手紧握。
还例如那雷霆法宝。
修行人的世界……
可当真是不可小觑！
危机四伏。
未将对手斩杀前……
凡事皆有可能。
小说诚不欺我也。
“事情便是如此，若不是那神秘人出手相助，我昨日怕便是得横尸山野，被豺狼虎豹叼走了。”
“那你如何？有无大碍？”
陆长生连声关切。
虽然，早在王知义出发前，他便做出分析，亦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
但……
摸清山匪当中那位修行人乃是炼气期，却因对方隐匿修为，而差些丧命。
这是预测之外的事。
这种意外……
是难以杜绝的。
只能庆幸……
“我皮糙肉厚，没有受伤，仅是感觉有些气短，还未彻底恢复，可能是因为那金丹修士的手段太强，我当时感觉浑身气血都在被挤压。”
“还是得好好养着才是。”
陆长生眼底带起几分担忧，“莫要因此留下暗疾。”
“应当不会，我晚些回去静养两天。”
“嗯，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明白，回去多吃些好的，明日我给你炖锅鸡汤。”
陆长生点头。
他有些自责。
再看向这些忙前忙后的伙计们。
他问道：“那他们如何？可有伤亡？”
“也没有。”
王知义摇头，“仅有几人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好好安抚。”
陆长生道，“待会咱俩带他们去酒楼好好吃一顿，他们为我们运送货物，本就辛苦，莫要寒了他们的心。”
“可。”
王知义赞同。
这算是为人处世的小手段。
并未有不妥之处。
“那……”
“那伙山匪……”
“应当是都死了吧？”
这是陆长生最后一个问题。
他确认着。
“都死了。”
王知义不假思索，回答道，“那神秘人直冲山匪老巢，该是会将这伙匪徒全盘剿灭。”
“那可是数百号人。”
“那又如何？”
王知义反问，他眉眼低垂，道，“谁让他们走上如此路途，这是他们咎由自取，陆兄，你是聪明人，当知晓他们被剿灭，乃是好事一桩，有利无弊！”
“……”
陆长生轻叹。
王知义这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以为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虽说……
确实有点。
毕竟这死亡人数实在是太大。
即便早已知晓，这世界，乃是妖魔邪祟，仙门林立，但，真当发生在自己身边，心底不免还是有些动容。
“也不知他们如何想的，为何要踏上如此歧途。”
“那这，也应当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王知义摇头。
他给不了陆长生答案。
“时候不早，先做活吧。”
不再言语。
陆长生起身。
他去指挥伙计，该将货物如何摆放。
上千余斤的货物。
要全部卸完。
也还是个不小的工程量。
为了能在日落前卸完货，伙计们忙前忙后，连口热汤都未曾停下喝上一口。
最后……
汗流浃背。
肆意于后堂找个地界坐下。
休息调整。
他们都累的不轻。
“王兄，我先清点银两，今日早些关门。”
在柜台处。
噼啪打着算盘。
陆长生算着今日收益。
南宫执月在旁帮忙。
“咱们人多，你看看先去安排下，我看附近这家酒楼也还算不错。”
“可那，是不是有点贵？”
“贵就贵吧。”
“……”
王知义不语。
他没反驳，仅是默默出门，离开商铺。
不多时。
陆长生清点完银两。
去往后堂，喊上这些个劳累的伙计们，去往那家酒楼。
王知义早已等候多时。
但……
想起家中还有苏姑娘。
陆长生这顿饭，没吃两口，便与王知义说明原因，自顾离席。
南宫执月紧忙跟上。
“你不吃饱饭再回来？”
陆长生有些纳闷。
但南宫执月却是微笑。
“你做的饭好吃，这酒楼不及你。”
“……”
竟一时语塞……
半晌。
才是轻笑。
“馋猫。”
“才没有。”
南宫执月故作愠怒。
陆长生自是明白。
他不再多言，仅是与南宫执月同行，踏上归家路途。
现在天色不早。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陆长生走在街上。
脑海却是忽然想起定安商道那数百条人命，以及那只身屠尽山寨的修行人……
有个疑问。
慢慢涌上心头。
可这疑问，陆长生自己找不到答案。
因为他终归不是修行人，现如今，仅是个苦苦卡在最底层的小杂鱼。
在偌大的修仙界，连个浪花都掀不起……
不过……
他想到了苏沐清。
苏沐清是修行人，或许，她能为自己解惑。
……
“苏姑娘。”
“嗯？”
“你杀过人吗？”
“……”
本在摇椅上优哉游哉躺着的苏沐清有些愣神。
眼底带起疑惑。
她有些不解。
“你杀人了？”
第一时间，她想到这个。
可陆长生却摇头。
“没有。”
他回答道，“定安的匪患除了，全寨子的人都死了，这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那是几百条人命，却全被一人夺走。
那人是修士，我不明白他杀人时，心里可曾想过什么，所以我想问问。
你也是修士，或许，你会知道。”
“哦。”
苏沐清坐起身。
她面容平静。
清冷道：
“杀过。”
“那，为何要杀？”
“有人想杀我，我为保命，自是得杀他。
还有人为祸世间，我顺手，除了罪孽，这乃是功德一件。”
还有人堕入魔道，心术不正，这亦是该杀。
因为他们若不死，我会死，百姓会遭殃，世间会被祸乱。”
寥寥几句话。
道尽杀人时的情景，讲述原因。
陆长生眉眼低垂。
他再问。
“那杀人，是什么感受？”
“初时心慌，后，麻木无感。”
“那，为何会这般麻木？”
“顺心而为。”
“……”
很简单的四个字……
可能，这就是修士吧？
陆长生睫毛轻抖，手上的动作亦是不停，他还有个问题。
或许有些幼稚。
心底亦是或许，早已得到答案。
可……
他还是想问。
“修行者，当真不是仙风道骨，仅想寻仙问道，各自安好吗？”
“……”
苏沐清沉默。
良久。
她摇头。
“不是。”
“修行，修的是道，并不是心。”
“如若你修为高超，可你必须要得到一件东西，才能让你更上一层楼，但有人也想要这件东西，你会如何？”
为了更直观的让陆长生明白。
苏沐清抛出问题。
陆长生微微思索。
问道：
“他会想杀我吗？”
“会。”
“那我会想尽办法，杀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