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色很美。
好似水纹波涛，璀璨星河静静流淌，如瀑般流入那轻薄云彩，好似为云彩披上银霜，这星空宁静如画，即便时有黑影展翅，翱翔苍穹，亦不过是增添几笔浓墨，再添美感。
“上官。”
苏沐清仰头凝望。
好似怕惊扰这月色，她声音很轻。
“陛下，我在。”
“……”
似是在整理心境，毕竟方才上官清秋所言，实是太过惊骇！
能亩产千斤的粮食……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如今江南的粮食产能，也不过是亩产二百余斤呐！
这还是富庶的江南！
若是其他地方，比如那荒芜的漠北，亩产怕是连百斤都难！
虽，工部那些家伙每日都在研究，如何才能让粮食产能更高，但，亩产千斤……
却依旧是难以想象！
若仅凭工部……
或是数百年都研究不出如何才能让粮食亩产千斤吧？
“你说，那逆贼所言，会是真的嘛？”
“真有粮食能亩产千斤嘛？”
“若是真的，那天下该有多少人能吃饱饭，不用再啃食树皮，刨食草根。”
“又有多少人……”
“不会因吃不上饭而饿死？”
声音微微有些颤动。
素手慢慢紧握。
苏沐清在抑制，她在抑制自己的内心，对于这能亩产千斤的粮食，她实在是太过渴望。
因为……
她见过。
先皇在世时，她曾跟随先皇，前往漠北。
她见过的……
她见过真有百姓因吃不上饭而饿死家中。
也见过因饥肠辘辘而啃食树皮草根的枯瘦百姓。
她更见过……
真的有百姓，会拿黄土做饼，就水吞咽，以此充饥！
多少人因食不果腹而亡？！
数都数不清！！
这……
太惨了……
“……”
这问题……
上官清秋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其实是觉得不可能。
毕竟……
哪有粮食是能长在土里的呢？
那不是草根嘛？
“陛下。”
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让陛下认清现实，上官清秋道，“还是勿要抱太大希望的为好，毕竟那可是亩产千斤……”
话语停顿，不再多言。
但意有所指……
苏沐清已经明白国师此言，是何等意味。
她陷入沉默。
静静凝视上官清秋。
若古井般深邃的眼眸，罕见的有些波澜，漫着微弱的愁绪。
良久。
苏沐清轻笑。
声音漫着疲惫，好似全身气力如潮水般褪去。
她叹声道：
“是啊，怎么可能呢？即便是亩产五百斤，也已是惊世骇俗，又怎会亩产千斤呢？”
其实……
还是有些希冀的。
苏沐清躺回摇椅上。
清凉晚风顺着墙沿，悄然溜入院内，吹拂苏沐清周身。
脸颊旁的几缕碎发随风摇曳。
这摇椅很舒服，是外边未曾有过的新奇物件，也不知陆长歌这逆贼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家中怎会有如此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对了，你怎么会去跟踪陆长歌？”苏沐清突然道。
方才太过沉浸于亩产千斤的震慑，差些忘了问上官清秋这事。
明明上官清秋……
先前说是要回宫来着。
“……”
？
陛下为何要这么问？
自己这般行事……
不是陛下已经默许的吗？
难道说……
陛下这是忘了？
眼底带起几分迟疑。
上官清秋轻声提醒道：
“陛下，你…莫不是忘了，臣这是在按陛下的旨意行事啊。”
“……”
朕的旨意？
国师你在胡说些什么？？
朕什么时候给国师你这种旨意了？！
苏沐清眉头微皱，她想出言质问，可还未等言语脱口，今日午后国师那莫名其妙的言语，便在脑海忽然回响。
原来……
上官清秋所说，做事隐秘，天衣无缝，指的是这个么？
苏沐清神情古怪。
她问道：“上官，你…莫不是，想杀了陆长歌吧？”
“……”
陛下果然是忘了！
上官清秋微笑。
睿智的眼眸里满是自信。
她点头。
低声道：
“陛下放心，臣做事天衣无缝，不会有人发现。”
“……”
天衣无缝……
果然……
今日国师出门，定是磕着了脑袋！
希望人没事……
明日会聪明些……
苏沐清神情复杂。
清冷眼眸里漫起五分嫌弃，四分无奈，三分忧愁……
她点提道：
“上官，你说，你今日看见的那几条治国计策，是好，还是坏呐？”
“当然是好啊！”
不假思索，上官清秋道，“赋税层级制，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既削弱商人，还利于百姓，且能充实国库，得百姓民心，还能让朝廷更具威严，简直是一举多得！
还有另外几条，皆是能让大夏更为昌盛的良策！”
“那，提出这良策的人，又是否该赏呐？”
“赏，定要赏！”
“那你为何要杀他呢？”
“……”
苏沐清这话……
让上官清秋愣神。
方才想到陛下所指的那几条政策，她便已是想到施行后，大夏将会如何昌盛，却全然忘却，提出这良策的人，正是自己今晚差些动手杀掉的逆贼！
难道……
自己先前误会了？
陛下不是想杀掉陆长歌？
而是想留着他，让其为国献计？
可陛下不是说不想招揽陆长歌么？
上官清秋眼露迷惘。
她声音带起些试探。
“那陛下你的意思是……”
“上官呐，朕都说了，那逆贼虽以下犯上，但还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朕是这么说的吧？”
苏沐清起身。
她静静凝视上官清秋。
眼底漫着几分愠恼。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竟会让上官清秋产生错觉，误认为自己这是想借她之手杀死陆长歌。
分明先前都解释的这般清楚了啊！
“你啊，你怎么就还能误会呢？！”
“……”
竟真是自己误会了！
察觉到苏沐清的语气乃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上官清秋神色几经变幻。
她连忙躬身，肃穆恭敬道：
“回陛下，是臣的错，臣多想了，所以才有此行径，臣愿受责罚！”
“上官，你可差些让大夏失去位栋梁之才啊！”
目光满是责怪，苏沐清问道，“你可知，朕为何要留在陆长歌家中？”
“……”
被骂的有些发懵。
思绪愈发凌乱，仿若柳絮般，乱的上官清秋实是不知从何理起。
分明是陛下自己先前说，她不想招揽陆长歌，并且骂其逆贼。
这才让自己误会，误认为陆长歌对陛下做了什么苟且肮脏之事。
可现在……
陛下又对陆长歌大为赞赏，称其为大夏栋梁……
这……
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上官清秋：
……
上官清秋走了。
临走前。
苏沐清总算是向她解释清自己为何要留下。
……
“陆长歌此人，眼光独到，渊源深长，朕想看看，他的人品如何，是否可堪重用！”
“这是其一。”
“现如今朝堂动荡，文武百官各怀鬼胎，有太多人觊觎朕这皇位。”
“有人泄露朕的行踪，也知晓朕如今修为跌落，不复往昔，所以，才会有昨夜的刺杀。”
“朕想看看，若是朕不理朝政，佯装受伤严重，危在旦夕，会有多少反贼蠢蠢欲动！”
“朕想借此机会，清洗朝堂！”
“这是招险棋……”
“是其二。”
……
其实，还有其三。
但苏沐清没说。
因为这是她的私心，作为帝君，私心不能显露，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一样。
这是先皇教她的。
她一直铭记在心。
可……
摸摸腰间的小黑盒子，苏沐清取出，她轻轻按动小黑盒子旁的按钮，便有轻微的荧光从屏幕散发。
素手在小黑盒子上轻点。
她点进独属于自己心上人的聊天框。
【沐清，我想见你。】
【好。】
【真的嘛？！那我们在哪见面？我来找你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
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年前。
苏沐清静静看着。
双眼有些温热。
思念之情如江水，她庄重收起小黑盒子，在床榻上蜷缩着娇躯，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希望一切安好，我还能找到你。”
……
……
……
今晚月色很美。
沐着莹白月光，穿过幽长小巷，醉酒的眩晕让陆长歌的脑海有些昏沉，他现在只觉自己身躯疲软，使不上气力，就连走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
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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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往常般推开院落门板，再习惯性锁门进屋，陆长生踩着虚浮步伐，默默躺到床上。
“怎么这么挤呐？”陆长生嘟囔着。
“……”
苏沐清陡然睁开眼。
面若寒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