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国力昌盛，外敌不敢扰，何以乱得？”
稍稍按捺心底怒意，苏沐清询问，她尽量使自己声音平静，却依旧是咬牙切齿，话语尾音亦是沉了几分。
“……”
姑娘，你这让我很难办啊……
我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忽悠下你，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你随耳一听，把我当个屁放了，那不香嘛？
就算你长得像我的网恋对象，可那只是长得像啊……
咱俩萍水相逢，素不相识……
讨论这种话题，那不太好吧？
陆长生陷入沉默。
他打算闭嘴。
可……
苏沐清却显然并不想就此翻篇。
她追问道：
“天下盛世，都会繁华，何以乱得？！”
她声音沉了半分。
语气也加重。
那认真抬杠的模样……
像极了……
追星少女？
女帝该不会是这姑娘的偶像吧？
这这这……
算了算了。
追星少女，惹不起惹不起。
陆长生神情古怪。
他更不打算回答了。
“你说……”
苏沐清还在问询，声音带起几分不容反抗的强硬，“何以乱得？！！”
“……”
怎么还问啊！！
我不回答，你还来劲了啊！
求您放过我吧！！
我不知道你的偶像是女帝啊！！！
陆长生苦起脸，他看向苏沐清，那上纲上线的小模样，让他还有些头疼。
“你一定饿了吧？”
陆长生试图转移话题，毕竟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家里没些准备，我先下面给你吃吧，填填肚子也好。”
“站住！”
苏沐清喝道，宛若河东狮吼般，她动用几分刚恢复的灵气，唤住陆长生。
事不过三，若再不回答……
“……”
果然……
无论是哪，都不能惹追星少女……
陆长生僵直回身。
他苦笑道：
“姑娘，女帝陛下治国，定是有她的办法，我等可不好妄议国事啊。”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这姑娘该是得懂了吧？
“……”
你方才可是还咒朕乃亡国帝君啊！
现在说不可妄议国事，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只不过……
你可当真不知道朕的身份？
既然如此……
微微皱起的眉头舒缓开，眼底那轻微跃动的寒意，已是消散。
苏沐清笑道：
“先生，这是怕我出去乱语？”
“……”
你明白就好……
“其实大可不必有如此担忧，昨夜你救了我，我又怎会恩将仇报？”
“……”
“先生，其实你有所不知，我自幼苦读圣贤书，对家国之事有着浓厚的兴趣。”
“……”
“故此，方才先生说，天下将乱，我才会如此激动，若是有僭越之处，还望海涵。”
“这……”
原来如此。
原来只是关注家国，并不是女帝的无脑粉啊……
“所以……”
铺垫已经到位，是时候该转入正题，苏沐清如同大家闺秀般，强忍着身上痛楚下床，深施一礼，“还望先生解惑，这天下，何以乱得？”
“……”
总感觉被套路。
但看苏沐清那忍着痛楚，虚心讨教，热心好学的模样，倒也不像是作假。
或许……
真是这样？
“还望先生解惑！”
“……”
看来……
这问题不回答，还真是不行了啊……
希望真是你说的那样，不会恩将仇报就好……
“你身上有伤，快回床上躺着。”
陆长生叹气。
他取过椅子。
兀自坐下。
“大夏国力昌盛，确实不假，边境外敌不敢侵，亦是属实，可盛世……”
陆长生稍稍停顿，他反问道，“又何以见得？”
他将问题回抛给苏沐清。
“百姓安康，其乐自得，兵强马壮，军心安定，岂非盛世繁华？”
紧盯陆长生。
苏沐清眼眸明亮。
眼底却深藏几分压抑，那很危险……
她在等。
等陆长生回答。
若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
即便昨夜他救了自己，自己也定要治他个以下犯上之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姑娘还是看的太浅。”
许是早已料到苏沐清会如何作答，陆长生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窗旁。
那行人匆匆，商贩叫卖……
“姑娘只看见，这京城繁华，百姓安居乐业，却忽略了，为何你昨夜逃入京城，还能被追杀的慌不择路！”
“此地，可为长安。”
“乃大夏国都……”
声音平静。
却若带着难以抗拒的魔力。
从昨夜之事入手，陆长生循循善诱，引导对方思绪。
“无非是律法问题！”
苏沐清不以为然。
先皇所制定的律法早已过时，太多方面未曾顾及，所以，昨夜那人，才会如此嚣张！
若律法当中严正说明——
不可在国都闹事！
拂帝君龙颜！
再制定详细惩罚。
日后……
这情况也就不会再出现。
只不过，自己现在实在难以分心，制定律法，毕竟朝堂还未平定……
“律法问题？是，也不是。”
陆长生回身，他解释道，“若是律法问题，为何先皇在位时，没有这般状况？”
问题再度抛给苏沐清。
这让她一时有些难以回答。
毕竟陆长生所言不假。
先皇在位时，京城乃是禁地，无人敢在这闹事。
更别提……
提剑追入京城。
苏沐清思绪在飘荡，她似乎悟到些什么，可又摸不透彻。
“当今女帝，上任五年。”
“虽说政权交接，朝堂权野正是不稳，需平定异心，才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
“若等平定，那太晚了。”
陆长生缓缓讲述。
在这里生活三年，他早已看出这些问题。
只不过……
与自己无关。
他懒得说罢了。
毕竟，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哪位忠臣能落得好下场？
再则说……
他本身对大夏，就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何必要去做这个出头之鸟？
“等平定，为何太晚？”
苏沐清心境稍稍平了些。
虽陆长生所言，基本属实，但始终未讲到点子上。
“帝君，当有威名啊……”
简短七字。
却道尽各类。
这是深藏于盛世下的阴影！
常人难以察觉。
先皇在大世争渡，创下偌大皇朝，威名远扬，这才镇的外敌不敢侵扰！
但……
威名终会消逝。
先皇退位，新帝登基。
苏沐清上任五年，忙于朝堂暗斗，始终未有建树，前些年修为跌落，更是因此身心力疲。
对内。
文武百官各有心思。
王公朝贵亦是如此。
内耗严重。
对外。
百姓人心未得。
帝君威名亦是不扬。
两相结合，大夏隐患如此诞生！
如醍醐醒脑，苏沐清抓住思绪，她悟透这点，心底已是怒意消散，毕竟忠言逆耳利于行，她也不是什么昏庸之辈。
不过……
她望向陆长生。
眼底带起几分疑惑。
对方如此侃侃而谈，句句属实，且看的透彻，又身居京城，为何从未有过风声？
如此人才，为何未在朝堂谋职，为国献力？
难不成……
是只想隐居的高人？
可高人，怎会是一介凡体？
这太矛盾！
还有……
这些隐患，自己该如何解决？
她本想等朝堂平定，再颁布改革政策，赢民心所向，可现在看来，此法不可取。
确实太晚……
家国如巍峨巨树，若有隐患，终有倒下之时，她得有所对策。
“先生大才。”
苏沐清微微弯身，她虚心讨教道，“那如先生所言，这大夏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啊？”
“等着灭国呗……”
不假思索，陆长生这话说的很顺口。
“……”
兀那逆贼！
你怎敢……
苏沐清脸色一黑。
她本以为对方会说出些治国方针，却未曾想，竟然会如此言语。
等着灭国……
这是多不想让大夏昌盛下去？！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陆长生尬笑，他想以此掩饰自己的嘴瓢，“别往心里去，我相信女帝陛下一定会在不久后明悟的。”
“……”
不久后明悟？！
这意思是说自己现在昏庸无能？
你你你……
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
竟敢让你说这种话！？
“其实……”
没注意到苏沐清的面色变幻，陆长生思索再三，还是轻启唇齿，“说句心里话。”
“说。”
苏沐清声音清冷。
但，却还是洗耳恭听。
她内心其实还是有些期许的……
“我劝姑娘，等过些年，还是搬走吧，别在大夏。”
陆长生劝告道，“真的，当今女帝若再不醒悟，施行补救，往后，这皇朝也就如朽木之舟，摇摇坠矣。”
“……”
你！
你究竟是在装疯卖傻！
还是在故弄玄虚！
如此反动……
这还是朕对你期望太高了啊！
不过……
“你可知我是谁？”
苏沐清还想再试探试探。
她紧盯陆长生。
“嗯？”
陆长生微微愣神。
这话，问的他有些发懵。
怎么突然问这话？
还你是谁？
我哪知道？
你不就是个富家小姐，长得像自己网恋对象嘛？
还能是谁？
大夏女帝么？
奇奇怪怪……
“你是谁？”
“我……”
苏沐清想表明身份。
来治眼前人的罪！
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
不过……
注意到陆长生神情诚恳，语气疑惑，似乎也并不像是假装……
还这般像自己的心上人……
若不，试他一手？
“苏知微，江南苏家之女，谢过先生解惑，昨夜救命之恩，先生今日劝告，知微记下了。”
“袄。”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陆长生笑道：
“原来是江南来的姑娘，难怪生的如此水灵。”
他随口拍了句彩虹屁。
“那敢问先生……”
苏沐清有些期许。
对方不知自己真实身份，并且相貌相似，或许，真会是自己期望之人。
若真是……
先前被骂，那也就被骂吧。
毕竟是夫君大人啊……
“陆长……”
“……”
难不成……
真是？！
苏沐清眼眸明亮几分。
难掩的雀跃……
“歌。”
“……”
随即黯淡。
期盼终究还是落空。
“陆长歌，外乡人，亦是江南籍贯，来京城不久。”
陆长生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真实姓名，毕竟昨晚，对方可是被仇家追杀。
现在，自己还与对方说了这般多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传出去，怕是会直接死掉的吧？
只不过……
自己先前大可以直接拒绝，却终究是没敌过，对方那生的与自己网恋对象近乎相同的容貌……
对象啊对象……
我真的好想你啊……
“原来是这样。”看書喇
苏沐清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何心境。
对方是从外乡来的，自己上任自登基后，也不常在百姓面前抛头露面，除非对方进宫谋官，否则不知帝君样貌，也实属正常。
至于先前那些话……
罢了，赦免吧。
不知者无罪……
“惑，我给你解了，今日之事，可勿要出去乱说啊。”
“知道了。”
苏沐清有些想笑。
这逆贼……
若是知道，自己眼前人，便是当朝女帝，怕是人都得傻了吧？
“知道就好。”
取走苏沐清手里的碗，陆长生收拾着，提起菜篮，“苏姑娘先休息吧，若是饿了，便自己烧些面条先吃着，我出去买些菜，给你炖些鸡汤补补。”
“好。”
“等吃过饭，我送你回家。”
陆长生安排着。
苏沐清也未打断。
她还在回味方才言论，思索解决如今庙堂隐患之妙策。
待的陆长生离开。
她闲来无事，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身躯已是有些气力，便在屋内逛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平民百姓家中待如此久。
倒是挺齐整。
而且……
某些物件……
她看的有些新奇。
比如说通体透明的小瓶子，木头所制的方块格……
她四处打量着。
最后。
坐在窗前。
她目光落在书桌上。
那羊皮所制的厚重书本静静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