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把小姐交给她们真的没问题吗？”
在汉塞尔一行人望着安她们离开轻轨车站的时候，站在汉塞尔后面的其中一位保镖有些担忧的这样说道。
“放心吧，既然她敢接下我开出的筹码，就说明她有万分的把握，我的前辈说过，【虎鲸】这个人对敌人有多凶残，对家人就有多爱护，毕竟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任务，她是不会拿她家人的安危冒险的。”
说完，汉塞尔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由的笑了起来：“再怎么说她也是以严谨和智慧著称的海豚，说不定在刚刚轻轨上上那次简短的对话过程中，她已经把我大部分的计划都看穿了。”
“老板，比起担心【虎鲸】要面对的敌人，我更担心【虎鲸】这个人。”
保镖委婉的表示，也许保护者才是更加危险的货色。
“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毕竟格莉特尔她本身也是支付给她报酬的一部分。”
说完，汉塞尔叹了口气，眼睛盯着天空中遍布的乌云——似乎马上就要下雪了。
“如果前辈你能晚死几年多好啊。”
☆
当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如果不是都互相非常熟悉的伙伴，那么就一定会非常尴尬。而最尴尬的那个人一般会是这种气氛的始作俑者。
例如现在，越野车里能听见的只有引擎嗡嗡的轰鸣，安依旧像在轻轨上那样，托着自己的下巴，随意的歪着头，右手握在方向盘上。自称格莉特尔的少女则非常安静的坐在后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轻轨结束以后少女们一同乘坐电梯回到了航海层，随后她们就乘上了前段时间翠星石为她们准备好的越野车。
没错，安她们买车了，她们现在可是大财主！
这两人似乎都不太在意这样沉默的气氛，在受苦的只有坐在副驾驶上鼓着嘴看上去非常委屈的仓鼠。
终于，忍不住这种气氛的仓鼠决定找人撒撒气，她把矛头指向了让她假期泡汤的罪魁祸首。
“所以你哥哥下个星期二以后就是议会议员，你又是【蓝色真理】教会的圣女，为什么你要放着有无数大头兵和军舰保护的官方航道不走，让我们这个深潜小队带你走必须要穿过遍布着变种生物，感染者，强盗和游民的地壳隧道？而且还一个随从都没有，你确定你哥哥对我们的委托是把你活着送到【中央枢纽】，而不是让你死在底壳隧道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让平常总是提不起干劲的露一下子说那么一长串，看起来她对自己假期泡汤的怨念真的很深。
应该说不愧是兄妹吗？格莉特尔虚假又礼貌的笑容似乎是和汉塞尔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果能走官道的话，我们委托大船团或者【梭鱼】不是好很多吗？”
说出来扯皮的话也像极了那些皮笑肉不笑的政客。
看来从这个讨厌的女人身上得不到答案了，于是咬牙切齿的仓鼠不得不求助自己的饲主。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以前在军事学院里…和栗小姐一起做什么工作的吗？？”
开着车的安问了一个看上去与栗栗想知道的事情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不过聪明的露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安想要表达的意思以及格莉特尔不想走官道的原由——这个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比起充斥着怪物，强盗的地壳隧道，由重重军队和军舰保护的官方航道更加危险。
军方，或者说议会里有人想要格莉特尔的人头，如果曾经的保护者变成了猎杀者，其中的危险自然不言而喻。之所以安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能让露明白过来这个事实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安之前就是和栗小姐军方里负责做这些的一线执行部队的一员。
在搞懂这些以后露再次把头转向那个在她眼中那个非常讨厌的女人，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议会为什么要杀你？”
“我为什么要向收钱干活就可以的深潜小队解释那么多？”
这个女人果然非常讨厌，不说也无妨，这样想着的露熟练的看向安。
“议会想杀的不是她，议会是想借助她的死亡来杀死她背后的【蓝色真理】。”
就在露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格莉特尔假笑着打断了她：“你是不是又要问议会为什么要铲除【蓝色真理】了？”
仓鼠立刻就不爽的鼓起了自己的腮帮子。
见到自家的宠物和雇主就要打起来了，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把原本托在自己腮帮子上的左手放回方向盘上，然后用右手捋了捋仓鼠已经炸起的毛发。
“我从头跟你讲吧。”
“其实一切的起因是前段时间病逝的帕尔什米克议员。”
“那个已经埋进棺材板里的老不死？”
“别打岔。”
“哦。”
于是安得以揉了揉自己的眉头继续讲下去。
“他的离世导致议会之中有一个位置空缺，而在他离世之前，其实在各个方面都已经确定下个议员席位肯定是汉塞尔，毕竟他所有的努力在世人看来就是为了挤进议会这个权利巅峰的金字塔。”
“但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汉塞尔这个年轻人终于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一方巨擘，达成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的时候，真正了解汉塞尔实际情况的人才清楚，恰恰是他取得议会席位的时候，才是他贸易王朝迎来覆灭的时候。”
露的眼睛转了转：“难道说，实际上汉塞尔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
“何止是不妙，说是他已经被逼上了绝境都不为过。就如同我们早上登机之前所猜测的一样，汉塞尔上任议员，或者说在此之前就要面对的一个大问题，就是站队——是选择以财团会长露米娅为首的激进派，还是选择以帕尔什米克的接班人，汉克元帅为首的保守派。”
“这个选择，对于汉塞尔来说，就是不论怎么选都无解的死局，也是将他的贸易王朝推向灭亡的真正因素。”
“这一切汉塞尔其实应该已经早已经料到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应该是帕尔什米克会死的那么早。”
说道这里的时候，安的语气似乎有些感慨，有一种叹造化弄人的感觉，不过比起这个，似乎今晚的晚饭更让她担心。
“众所周知，汉塞尔赖以生存的命脉有两条，一条是他作为【银链】贸易公司，开展的海上种植业贸易。”
“另一条是他作为与【德兰克重工】合作，垄断欧佐夫地下军火贸易的军火商人的身份，甚至大船团都会找他采购武器。”
“汉塞尔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建立起他的贸易王朝，除了他自身过人的天资和强运以外，各方的帮助和默许也是非常关键的一部分，其中的关系就像光，水和养料对农作物的成长的作用一样，缺一不可。”
“在帕尔什米克还活着的时候，各方协力帮助这株果树成长，而当汉塞尔确定当选为议员的时候，也就是这颗果树结果的时候，都想独占果实的双方势力自然不会再互相协助。”
露想了一下说道：“这就是最近汉塞尔的贸易和军火都受到打压原因？”
说着露可能是觉得有点冷，于是她裹了裹自己的外套。
“没错。”
安点了点头，然后顺手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双方都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简单的威胁和警告能让汉塞尔明白选择与之敌对一方的下场，借此来把汉塞尔拉向自己一方。即便他们知道汉塞尔不可能偏向他们任何一方。”
“汉塞尔不会站队？”
“嗯。”
日环灯的照明因为轮换的关系减弱了，所以安不得不打开了越野车的远光灯并且放慢了车速，这让她有些不快：“不是不会，而是不能站队。”
“因为他的两条生命线缺一不可。”
“如果他选择激进派，那么汉克元帅就会禁止他所有的地下军火贸易，而这对于汉塞尔来说是不能接受的。因为他当年为了开拓自己的军火市场，与【德兰克重工】签订了为期十年的贸易协议，以他在欧佐夫的军火销量为担保，以足够低的成本价格拿下了【德兰克重工】的进货渠道。如果他没能完成协议上规定的销售量的话，他面临的将是能够让他出生以来所做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的违约赔付，所以他不可能选择激进派。”
“如果他选择拆除保守派，那么露米娅会长就会全面打压【银链】贸易公司的农产品销售渠道，也许再给汉塞尔五年时间，他就可以把【银链】发展成毫不惧怕这样打压的庞然大物，但是现在的他比起露米娅的商会，依旧根基尚浅。那些海种农产品卖不出去影响的不止有【银链】，还有汉塞尔手下那些以种植业为生的员工。所以他也不可能选择保守派。”
“那放弃他的公司和那些员工不就好了？”
露毫不犹豫的这样回答道，似乎做这样的选择是理所应当的。
雪下的更大了，看了看窗外的安叹了口气，似乎是认命了，她向后说道。
“这个问题就让格莉特尔小姐来回答你吧。”
于是露看向坐在后座的那个拥有雪白色长发的少女。
“哥哥他是不会放弃他的员工的。”
少女舍弃了之前那副虚伪的假笑，用严肃而正式的表情看着露和安，看着即将承担起保护自己脆弱的生命的任务的深潜员们，一如他哥哥向安说出这项委托的时候那样。
“哥哥会用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员工和支持者，同样我也如此。”
“诺，就是这样。”
安耸了耸肩，从她的动作来看可能觉得格莉特尔的回答有些无聊。
巧了，似乎露也这么觉得，所以她立刻跳过了这个话题。
“好吧，那既然如此汉塞尔应该怎么办呢？”
“接下来就是我个人的猜测了。”在等待红绿灯的时间，安看了眼自己手上戴着的手表：“跟尤莉说一下，我们应该可以在晚饭前赶回去，让她多准备一个人的量。”
“收到。”
灯光的减弱并没有让安延误太多的时间，起码并不会耽误众人的晚饭，所以安也开始放心的继续这场略带一丝推理和猜测的对话。
“汉塞尔他，可能决定去死。”
“哎？？？”
安说出的话让露感到有些震惊，以至她正在给尤莉编辑的信息都输入错了。
“我说的没错吧，格莉特尔小姐。”
白发的少女露出了不可置否的表情，于是安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左右都不能选，那不如就去死。如果死掉的话就不用成为议员，也不用做选择了，【银链】能继续存在，军火贸易也可以继续进行。”
“他难道就不能拒绝去当议员吗？”
“你会允许自己辛辛苦苦播种施肥养大的果树不结果吗？”
露无言以对。随后她稍微思考了一下有关死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他要假死？”
“这我也不知道，但是不论真死，假死，议会一定都已经猜到了他会死，那么既然死的是一个名义上就要上任的议员，议会就一定需要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出来对此负责。”
“背锅？”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汉塞尔会委托我们保护传言中正在试图分裂他所掌管的【蓝色真理】教会的圣女，他的妹妹格莉特尔走地壳隧道去【中央枢纽】的原因了。”
越野车的后座传来赞赏的掌声：“不愧是【虎鲸】小姐，居然能从这样普遍的情报和简短的对话中就把事情的真相猜的七七八八，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哥哥会对一个刽子手有如此高的评价了。”
对于格莉特尔言语中有些挑衅的辞藻，安充耳不闻：“当然我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例如如果真的议会要杀你的话，为什么汉塞尔会委托我们把你送去象征着议会权利中心的【中央枢纽】。”
“安小姐想知道吗？”
“不想。”
出乎格莉特尔预料的，安非常果断的拒绝了格莉特尔的提议。“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做的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听到安这么说话，格莉特尔又换回了之前那副有些嘲讽的假笑：“真的不想吗，与议会为敌就象征着与那些经历过无数战场的【执政官】为敌，你也不想你的墓碑上写着的墓志铭是被【执政官】的裁决剑劈成两半了吧？”
“墓志铭？”
安嗤笑一声，似乎是被逗笑了。在格莉特尔的印象中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严谨的深潜者漏出这样情绪明显的表情：“深潜者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格莉特尔甚至有种她被置身于车外那个冰冷漆黑的深海世界里的错觉，因为透骨的寒意似乎穿透了她毛茸茸的外衣，顺着她的血液从动脉流向全身。
格莉特尔沉默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她长长刘海的阴影里：“哥哥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刽子手。”
“没错。”
安点了点头，非常认同的说道：“我也很庆幸自己曾经是个刽子手，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只有刽子手才能做到的事情。”
“.....”
举着个人终端有些兴奋的露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翠星石说为了欢迎贵客，今晚有好东西吃！”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的安非常平淡的又把油门踩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