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玩味，认真地看着她。
她虽然有些变化，但和我印象中差别不大。
我将红绸收起来，低声对她说：
“高小姐，单凭你爹是高雨楼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娶你，你懂么？”
她没有说话，而且出乎我意料地点了点头。
这么漂亮的姑娘，能看上我，我自然没什么可挑剔的。
我要是个普通小伙儿，那我巴不得直接洞房，拜堂都多余。
可我不是普通人，人间的一切，早晚我都得撇干净。
“你知道什么叫魂归人么？这是一个说书先生唱本里的词。”
她再一次点了点头，只不过这回，她的眼眶红了。
魂归人，是说书先生唱本里的一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说得难听点儿，就是死而复生。
奶奶、我爹、我娘，他们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亲人。
可魂归这件事儿，我连想都不敢想。
因为有人生，就必然有人死，这是天理。
我命硬，光是能活到现在，就妨死了全家人。
高小姐魂归，不出我所料的话，代价应该是她姐姐的性命。
我不清楚高雨楼为了长生，能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我不会。
而且，我现在已经尽量让自己避免结识新的朋友。
因为我的去处，必然是魂天界！
我要知道我为什么能活下来？
我要知道杀死奶奶的黑衣人，他到底是谁？
大美、石头、海棠，他们不能跟我一起去。
就像山海道人在古墓里对我说过的，这是一条独行的路。
我越是放不下，到头来，伤害的人就会越多。
“高小姐，既然现在魂归了，那就该珍惜，因为有人替你去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你是魂归人，我保证替你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她担心的，只此一点。
我要是不说破，她可能一直都没法儿明白。
我和她相比起来，好在没什么记忆。看書喇
她只要迈过了这道“死人坎”，凭她的条件，找谁不行非找我？
说完这些话，我径直走向了古刹。
她啜泣地声音在我耳后响起，我也没有回头。
有些事儿，得让她自己想明白才行，我越是劝，会让她越是觉得我对她有放不下的情愫。
实际上，情愫有，但没多少。
更多的是出于同情和惋惜。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她年纪轻轻被人炼成魃尸……
呵，我想不同情都难！
我没心思去想售票亭去哪儿了，帽子扣给孟伦就行。
他是“神人”，怎么解释都能解释得通。
这事儿不重要，所以我不想在这事儿上，浪费心力。
我在铁门边上等了高小姐大约一个钟头，她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到了我面前。
没瞪我，也没掐我，表情淡然，看来是想通了。
“走吧。”
“嗯。”
穿过铁门后，我带着高小姐直接来到了玉树下。
玉树周围的泥土，有被挖掘过的痕迹，肯定是白先生。
以他的聪明才智，应该能联想到一些事情。
不过，他并没有找到我想要找的东西！
我蹲下来抓了一把泥土，对高小姐说：
“高小姐，帮我去大殿里，把那个木鱼拿来。”
可高小姐却快速地拍了拍我，有些惊慌失措地说：
“陈酒…陈酒！你看那些都是什么？！”
我站起来转过身看了看，大殿里，竟然有个灰蒙蒙的人影。
而且不止是大殿，就连长廊和花圃附近，也多出了许多邪祟！
可这些邪祟，只在一小部分范围内活动。
我立刻想到了“地煞”！
这哪儿是什么古刹，根本就是片“坟场”。
我和高小姐就像两块敲门砖似的，把它们一个个全都吵醒了。
神人遗骨还是先不着急吧，送走这些冤魂再说！
古刹是孟伦的道场，他的阴魂肯定也混杂在其中。
木鱼少不了，不过前面犹如龙潭虎穴，我让她在原地等我，我去大殿里拿木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慢慢朝着大殿方向走去。
沿途的阴魂会时不时地掠过我身边，幸亏我的憋着气，不然麻烦肯定少不了。
时间我拿捏得很准，可大殿里也有不少阴魂在游荡。
我迅速拿起木鱼，转身刚准备离开大殿的时候，忽然有一张模糊的人脸，贴到了我面前！
它不是有意要吓唬我，而是刚好游荡到了我身后。
可我还是被惊了一下，结果气没憋住，呼出去一大半！
周围其他的阴魂，突然间变得焦躁不安。
我连忙捂住嘴巴，防止生气外泄。
它们一个个左顾右盼，其他的阴魂我并不担心，可我面前的阴魂有就有点儿棘手了。
因为，它已经发现我在哪儿了！
我和它之间几乎是贴在一起的，我能清楚地看见它的死状。
这人应该是位僧人，六颗结疤依稀可见，灰白色的眼珠微微颤动着。
虽然张着嘴，可我听不见它在说什么。
它在我身后，我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好像并没有要缠上我的意思。
这会儿，我离玉树大概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
它总算停止了跟随，一直在原地徘徊。
看来，它的移动范围，刚好就到那为止。
我三步并做两步跑回玉树下，攀上枝头。
紧接着，我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足足踹了十分钟，才总算踹断了一截树枝。
木鱼有了，犍锤（敲木鱼的锤子）也有了。
我跳回地面，捡起树枝刚要敲木鱼，那个跟着我的游魂竟然冲我跪了下来？！
可它一没磕头，二没鞠躬，不像是在求我。
只见它跪下之后，挺直了腰板，左右手同时抬了起来，可就是合不上！
但我立刻就明白了它在干什么？
它是在教我该怎么敲木鱼，只不过它现在是阴魂，自然没法做到“双手合十”。
我连忙学着它的样子，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谢道：
“多谢圣魂指引，您就放心去吧……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木鱼表面已经炭化的外壳竟然出现了龟裂！
随着炭壳斑驳落尽，露出了一个“崭新”的木鱼！
我再次磕头拜谢后，平心静气，拿起树枝，轻轻一敲。
音色平和且庄重，悠扬沉静，只一个音就驱走了内心多余的浮躁。
这时，我耳边忽然传来了孟伦的声音：
“五音八律宫为君，属厚土之象，起王道之音，奏之，当平复众生，胸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