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值日暮, 窗外寒风刺骨,霜降带来的凛风似乎要带走这家精神病院本就苟延残喘的人.

    我只身卧在锈迹斑斑的单人铁架床上,身上只裹着一床单薄的浸满霉味的棉絮被子.

    屋里很暗,只燃着一根蜡烛,同寝的自闭症患者从打针的护士那儿听闻,接连几天的暴风雨刮断了电塔旁的树木,砸断了电线,所以接连好几天,我们都处于阴沉的黑暗中.

    事实上,我丝毫不关心什么时候来电,这样一来,就能理所应当的避开一些无聊透顶的社区活动——“全员康复阳光星期四”,明面上是医生让患者聚在一起做游戏,实际上,无非是把疯子、傻子、智障关在一间鲜花盛开的屋子里,方便他们管理.

    我厌烦透了这种挂羊头卖猪肉的行为,所以有机会能独处,我乐得其所.

    “真真~”

    随着房间木门打开的吱呀声,我听到同期病友曹行带着哭腔在呼唤我.

    曹行是个一米八几的汉子,二十七八,比我大上四五岁,长得五大三粗,但出过车祸,据说脑袋当时卡进车轱辘里了,送进医院时只剩下一口气,医生都说救不活了.

    他妈信玄学,找了个阴阳先生在他家请了位神仙在神龛上供着,天天宰只大公鸡供奉,伺候的比祖宗还好.

    不过说来也玄乎,原本都要断气的人,竟然一夜之间醒了,但是脑袋瓜子却是留下了后遗症,在被医生切除了脑袋里的什么东西后,智商跟七八岁的孩子如出一辙.

    后来, 那阴阳先生说,他妈把那位神仙伺候的好,神仙弹弹手指,就将曹行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抓他灵魂的黑白双煞太过能耐,带走了他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两魄.

    再后来,曹行他妈也出了车祸,也是脑袋被卷进了车轱辘里,当场毙命.

    那阴阳先生又说,这是阎王爷要一命换一命,曹行她妈用自己的命换回个傻不拉几的曹行.

    成为智障的曹行无法自己生活,天天就穿个裤衩子在街上奔,被民众举报,让公安局给逮进去了.

    警察看他一个劲儿的哭,拿他没办法,又得知曹行有病,也没什么亲人后,就让相关机构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了.

    而我跟他是同一天被送来的,从护士那儿听完曹行的事,我还挺同情他的,换做是我,早把那个事后诸葛狗鸡不懂瞎说一通的阴阳先生揍一顿了.

    我跟曹行不同的是,我还有个爹,我爹嫌弃我没出息,还喜欢家暴,逼死了我妈,还要杀了我,我受不了他,自愿申请到的精神病院.

    事实上我没想到精神病院的申请书那么容易就批准了,或许这是天意.

    看着迈着小碎步凑到我身边的曹行,我起身将被子披在了肩上,因为在他被欺负时我帮过他,所以他比较依赖我.

    “真真~呜~”

    曹行一把抱住我,鼻涕眼泪全抹在我身上了,他也不说缘由,只一个劲儿的哭.

    我拿他没辙,拍着他哭的一抽一抽的背——能有什么办法,巨婴哭唧唧撒娇顶不住也得顶.

    “行行怎么了?跟哥哥讲讲,为什么要哭啊,”我耐着性子哄问他,真的,搁之前,谁在我面前哭,我都是一拳呼的他鼻屎乱窜的.

    “真真~”,曹行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我,哽咽着说:“真真不见了…呜,我把真真弄丢了…”

    看他说的云里雾里的,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思索片刻后,才发觉他没拿着平时片刻不离手的洋娃娃.

    我纳闷他怎么又给娃娃改名字了,昨天不是还叫球球吗?

    “那你记得带着洋娃娃去了哪儿吗?”

    “我不知道……真真你陪我去找好不好,我害怕…”

    曹行坐在床边抹着眼泪,哭的活像个要出嫁的姑娘家家.

    相处了三个月,我到底也是摸清了他的性子,不顺着他来,他就哭个没完,选择不理的话,他能哭的肝肠寸断,我没办法,害怕人真的就哭背了气,也为了让自己耳根清净,所以披着被子下床,翻找出了抽屉里护士所配备的手电筒.

    “来,走,我带你找娃娃去.”,我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一出房门,走廊里的风就往我衣缝里灌,我冷的一哆嗦,松开了曹行,将手捂在了被子中.

    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两边,我领着曹行走过他平时爱待的地方,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娃娃.

    外面冷的要死,我缩着脖子问他还去过哪儿,他仰起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随即指了指宿舍楼的天台.

    我怀疑他在骗我,因为宿舍楼的天台被锁了好几个月了,但转念一想,一个傻子,还是一个急着找到洋娃娃的傻子,没必要想出个撇脚的谎言诈我.

    于是我拿走了一楼值班室护士的伞,领着他从一楼往五楼天台走,曹行虽说智商不在线,但好说歹说也是个一八几的强壮汉子,身体素质各方面都比我这个小个子强.

    等爬上五楼,他大气都不带出一下,而我喘的跟哮喘病发作似的.

    “真真,有鬼.”,曹行忽然捂住了我的嘴,指了指与天台一门之隔的方向.

    我被他捂的菊花一紧,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原地升了天,挣脱开他的手,我想反手一掌呼他脸上,但我忍住了,像我这种帅逼,不会跟傻子计较.

    “真真,真的有鬼……”,曹行躲在我身后,抱着我的胳膊,我将手电筒的光打过去,这时我才看到原本上锁的铁门,门锁却不翼而飞.

    见铁门半掩着,我伸手去拉,曹行却忽然尖叫一声.

    我尼玛吓得反手一掌呼在了他肩上,压着脾气转身打开了铁门.

    “你在这里等我,我给你找找.”

    呵斥住准备跟来的曹行,我撑开雨伞,独自到了天台上.

    站的高招风吹,我单手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嘴里咬着手电在风雨中摸索了起来.

    天台比较空旷,唯一值得搜寻的就是堆放着杂物的角落,我径直朝着那里走去,堆积的东西已经被浸湿了.

    我踢开几个湿透的纸箱,入眼的是一只浸了水的布偶洋娃娃,这洋娃娃我认识,就是曹行那巨婴的.

    捡起滴着水的玩偶,我嫌弃的看了看,真不知道这么丑的娃娃怎么就勾引到曹行的心了.

    两根手指夹着娃娃的头发,我踮着脚尖往屋子里走,没成想脚下一滑,直直的跌到了杂物堆里,嘴上咬着的手电筒磕的我牙床生疼.

    呸了口嘴中的血沫子,我拿起手电弓起身子准备站起来,眼中赫然映出的惨白人脸吓的我全身血液倒流.

    几近是一瞬间,我猛的弹开了身体,瘫软在地上惊叫起来:

    “操!日!TMD!曹行!沃日!操了!”

    曹行应该是听到我的喊声,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看到杂物堆里蜷缩着的那个僵硬的尸体,他被吓到哇哇大哭起来.

    “沃日快走快走!”,我颤抖着手拽着曹行的裤腿,腿软的使不上力.

    曹行也挺讲义气,洋娃娃都不顾了,扛起我就往楼下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