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傀儡师住在哪儿吗？”苏生躺在床上，把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胳膊的左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说道。
李靖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沐云两个人。
想到明天出城之后的战斗，沐云觉得自己应该先好好休息一会儿。他在李靖躺过的那张床边上坐了下来，掸了掸床单上的烟灰，随口说道：“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现在只想睡觉。”
“有人说他住在天上，有人说他住在海上，还有人声称在北境以北的冰封之海上看到过他，”苏生却自顾自地说道，“他有一架超级巨大的金色战舰，就像鲲鹏一样巨大。他可以在任何一片海域里游走，海面上万里冰封，没有人能察觉到它在冰面下移动。有时他从空中飞过，就像一大片云团从你的头顶掠过，而你什么也不会发现。”
“这些只是传说，没有人真正见过傀儡师。”沐云说道。他有点奇怪，自从离开了长安之后，这个毒舌少年的话就明显少了许多，但是现在他突然又喋喋不休起来。沐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这小鬼是故意跟他过不去吗？
“我的父亲见过他。”苏生固执地说道，“我的父亲，北境铁盟的领主，红骑士苏穆甘，在我得了那场怪病之后，他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给了我这具身体，然后立了我的弟弟苏启为世子，再把我送到了长安。”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为什么他从我生病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我。”苏生低声说道，“因为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在北境。自从我生病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傀儡师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求得傀儡师帮我做一具身体。”
苏生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这么些年来，我只知道痛恨这具身体，却从没有想过要感激他。就连离开北境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早知道老头子那么短命，那时候我真该跟他聊会儿天。”
就你那张嘴，跟你多说几句话，才会被你气得更加命短吧？沐云在心里吐了个槽。
不过他也是这才明白，尽管苏生在听说苏穆甘去世、弟弟苏启失踪的消息时，看似无动于衷，但这小鬼的心里，可完全不像表面上那样没心没肺。
想到苏生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算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沐云心里难免有几分内疚。这具身体的左手，已经被他用来换了机甲和材料，现在这左肩上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胳膊。沐云心想，将来得替这小鬼找只左手，就算达不到傀儡师那样巧夺天工的程度，也得跟那水平相差不多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见李靖走了进来，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原本披在身上的外套此刻被他拿在手里，外套里裹着一件东西，他扔给苏生说道：“戴上试试。”
苏生接过那东西，解开一看，顿时“哇哦”地欢呼一声。沐云也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那是一只机修师常用的维修机械手臂。这种机械手臂上带有各种型号的钻头、扳手、焊枪，可以按照需要弹出缩回。只不过，经过李靖改装的这只机械手臂，功能要复杂得多，除了带有原本维修机甲需要用到的各种工具之外，机械手臂的肘部下方还附带了一挺金属风暴机枪。
“哪儿来的机枪？”沐云问道。他在精戈武库里只换了机甲和材料，而机甲所配备的武器是需要随着机甲等级提升而不断替换的，以现在这两台零式机甲的等级，就算买了适用的武器也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淘汰，因此沐云没打算在那上面浪费钱。
“从你换来的那批材料里拿了一点，从集市上换来的。”李靖轻描淡写地说道。沐云这才知道李靖刚才是特地去了一趟集市。像这种金属风暴机枪，属于电子式的狙击步枪，弹药直接填充在枪管内，采用电子脉冲点火，每1/500秒可以射击6颗子弹，无需填充装弹，对于只有一只手的人来说，使用起来相当方便。
李靖把机枪装在机械臂上，在机枪的电子控制器被激活的状态下，苏生只需要瞄准之后，就可以通过振动手臂射杀敌人。
金属风暴机枪使用的是穿透力极强的特殊微型子弹，一把填满子弹的金属风暴枪，在市场上的价格可不便宜。李靖说得轻描淡写，但沐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李靖用来换这把机枪的材料，绝对不止“一点”。
沐云不由得微微一笑，心想李靖嘴上说得相当冷酷无情，但实际上早有打算要做一只机械手臂给苏生，心中不免有几分好笑。只见苏生套上机械臂之后，正兴奋地调试着机械臂上的各种功能，嘴里还嚷嚷道：“老板，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个大好人，这只机械臂可比那义肢手要酷多了！”
“呵呵，酷吗？”李靖眯起眼睛，由得苏生套着机械手臂又自我陶醉了一分钟，然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酷够了就跟我来干活，你以为我造这支机械臂给你是干吗用的？”
李靖把苏生领去机库之后，沐云终于如愿好好地睡了一觉。
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房间里却空无一人，看样子李靖和苏生是在机库里通宵了。
沐云穿上衣服，走进机库，却见李靖靠在一面墙上抽烟，倒是苏生在机甲旁边的支架上爬上爬下，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不是吧，我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原来你还真的让这小鬼组装机甲？”沐云看着那两架差不多组装完毕的零式机甲，吃惊地说道，“你该不会告诉我，这两台机甲都是这小鬼一个人组装起来的，你只是在旁边抽烟监工？”
“呵呵，不然呢，徒弟是用来干吗的？”李靖眯起眼睛说道，见沐云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名师出高徒，组装两台这种程度的机甲，对苏生来说就跟搭积木一样容易，绝对没问题。”
没问题？你这种剥削童工的态度明明很有问题好吗！沐云在心里吐槽。
不过话说回来，见过苏生修复特种机甲引擎的手法，又得知他是李靖的徒弟之后，沐云对于这小鬼组装机甲的水平倒是一点也没有怀疑的。只不过“名师出高徒”这种话，虽然是事实，但从李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上去那么别扭呢？
沐云正想着，苏生倒是半点被剥削的自觉也没有，兴冲冲地跑来向李靖汇报：“老板，两台机甲都已经组装完毕，可以验收了！”
“唔，”李靖把烟随手一摁，对沐云说，“去感受一下吧。”
沐云换上操作机甲专用的贴身传感铠甲，进入驾驶舱。激活操作系统之后，他首先打开了参数面板。他发现李靖虽然对人很抠门，但是对机甲却大方，他换来的那批高级材料，李靖一点也没有吝啬，全部用在了这两台零式机甲上。
普通人看到李靖对高级材料的这种用法，恐怕会当场气得吐血。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因为李靖对机甲的改装思路，实在是太奇葩了！
首先，沐云换来的这批价值一千多万的高级材料当中，有大部分都是玄乌合金。
玄乌合金虽然要比顶级的天照合金低了好几个等级，但在大陆上也算是排名前十的高强度合金。1平方毫米横截面的玄乌合金可以悬挂90公斤的重物不变形，其耐热度也是相当高，一般合金机壳只能承受700度以下的高温，而换上玄乌合金机壳的战甲，却能够在700度以上的高温中进行作战。
简单粗暴地说，用了玄乌合金之后，机甲的防御值就直接提高了一个档次。
这也是为什么沐云一次性换了那么多玄乌合金的原因。价值一千多万的玄乌合金，已经足够换一台二十吨级机甲当中最高级的星光战甲了。李靖也丝毫没有客气，一次性就把这批玄乌合金给用了个精光。
只不过，李靖没有把玄乌合金打在机甲外面，而是打在了机甲的里面——他把这两台零式机甲的全部关节，都换成了玄乌强化合金关节！
这就好比你明明有一堆钢筋铁板，可以包在肉外面，可以扛住很强的打击，但你却偏偏把这堆钢筋铁板小心翼翼地裹在了肉里面，一刀砍上去，肉还是肉，照样不扛打！
换句话来说，就是一千多万砸下去了，两台零式机甲的防御值原本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一点也没有提高。
这种奇葩的改装思路，已经奇葩到了一般人看不懂的地步了！
但是，沐云却不是一般人。
虽然第一眼看到李靖居然把一千多万的玄乌合金全部打在了关节上，沐云的眼角也是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李靖的思路并不奇葩，而是一种相当高端的思路，只不过在一般人眼里非常不实用。
这是因为，一般机甲所使用的原装关节，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肯定能够支撑机甲在最高时速下的正常运转，因此一般人绝对不会花冤枉钱去升级机甲内部的关节零件，更不会把玄乌合金这种专门用来做机壳护甲的高强度合金用在机甲关节上。
但是，这个思路只在普通的低端战斗中成立，在高强度和高速度的对战当中，又是另一回事了。
某些高难度操作，例如让机甲在高速冲锋中骤然腾空转向，会产生巨大的扭力，甚至会超过机甲原装关节本身能够承受的压力极限。也就是说如果关节强度不够，是绝对不足以支撑高速之下的爆发型操作的。
沐云回想起李靖用天下一人打败自己时的那场决斗中，天下一人在转瞬之间腾空翻身落地，跃到战甲西风背后，这是整场决斗中最关键的胜负手。这个高难度操作需要机甲的腰部关节瞬间扭转三百六十度，如果李靖没有升级过天下一人的内部关节，一台四十多吨重的机甲早就从中间断为两截了。
因此，李靖把机甲的全部关节都换成玄乌强化合金关节，表面上看起来很奇葩，但实际上却有他来自于实战经验的考量。
可以说，使用玄乌合金改装关节，让这两台零式机甲的机动性能提升了一个等级。
只不过，这种机动性能的提升效果，只有在高爆发的操作中才能体现出来。
如果操作机甲的骑士，根本打不出高爆发的操作，那么这种机动性能的提升，就等于停留在纸面上，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且，就算操作机甲的骑士可以打出几次高爆发的操作，如果无法一直保持的话，那么这种机动性能的提升，也就只能在一场战斗中有那么几次的闪光。
一千多万的材料，可以让机甲的防御值在任何情况下都直接提升一个等级，也可以让机甲的机动性能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提升一个等级，李靖选择了后者。
这显然不是一个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沐云觉得李靖的改装思路虽然可以理解，但仍然看着不太靠谱的原因。
可李靖身为昔日盘古大陆上的第一骑士，在机甲上做出的选择，真的会出错吗？
沐云盯着机甲内部参数表上流动着的一排排数据，一个念头猛地从他的脑中闪过——难道，这才是李靖真正要他感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