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赵临海发现这些西北苍狼的铁骑行踪诡秘，跟踪他们出城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保护苏生殿下。”卓人月说道。
“呵呵，你觉得我会相信吗？”李靖虽然在笑，眼里却毫无笑意，说道，“骑士团里只有你知道我开了这家机甲店，西北苍狼会知道苏生在这里，自然是你走漏了消息。”
“因为西北苍狼是从你这里得到的消息，你自然也能掌握他们什么时候行动。”李靖面带讽刺地微笑道，“看你们尾随人马铁骑出城，你的机甲上又装了连锁爆破弹，你的目的简直一目了然。”
“李公怎知我的机甲装了连锁爆破弹？”卓人月虽然还在微笑，却笑得有点勉强了。
李靖哼了一声，并未理会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你们是长安骑士团的人，当然不会让苏生落到西北苍狼手里。但是你们也没想过要让他活着，因为现在任何一派势力都有可能利用苏生的身份一统北境。而苏生一死，北境就有可能因为群龙无首而内乱，这样反而少了个可以威胁长安的势力，你们倒是乐见其成的。”
李靖继续说道：“如果沐云没有凑巧进入这条鬼街，你们应该是打算在这街上布下连锁爆破弹，等西北苍狼的铁骑兵劫持苏生之后，再将西北苍狼的铁骑连同苏生和整条鬼街一起炸平。西北苍狼当然不会怀疑到你头上，他们首先怀疑的肯定是把苏生安排在这里的我，如此一来，西北苍狼来找我算账，就会把他们挟持铁盟世子的事也暴露出来，北境铁盟势必对西北苍狼不满，无论将来谁当铁盟领主，西北苍狼想要与北境合作，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我，作为一个已经被驱逐出长安骑士团的人，我做的事已经和长安毫无关系了，所以北境也就不会为了世子迁怒于长安。这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啊！”
“李公的话，自然说得极是。”卓人月俊美的脸上又恢复了谦和有礼的微笑，双手抱拳，向前微微躬身说道。沐云看着这位美貌骑士，心想此人无论什么状况都能笑得如此一表人才，倒也是一种本事。
“呵呵，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你们实力太差！”李靖眯起眼睛，“如果你的实力够强，就算有沐云这个变数，只要你能控场，照样可以制造出沐云和西北苍狼火并之后两败俱伤的局面，沐云自爆机甲，你更可趁机将连锁爆破弹布置得神不知鬼不觉。”
“只可惜，你们非但没有控制住场面，反而让沐云把你们给算计进去了！”李靖盯着卓人月那张漂亮的脸蛋，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刚才沐云的机甲自爆，你的位置应该在赵临海之后，你的机甲本不应该受损得那么严重，之所以弄得这么狼狈，就是因为你自己携带的那些连锁爆破弹当中有部分因为承受不住冲击发生爆炸。这也是为什么我断定你绝不是为了保护苏生而来，而是为了杀人而来！”
沐云起先也有点疑惑，战甲西风爆炸之后，卓人月的机甲明明离爆炸中心最远，但看他的样子，却比冲在前面的赵临海好不了多少，现在才明白，卓人月原来是自作自受。
看着李靖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腔调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卓人月还要保持那极有风度的微笑，就连沐云都有点同情这位表面风度翩翩实则心狠手辣的美貌骑士了。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还在想李公究竟是如何神机妙算，竟然能看穿我的来意！”卓人月仰天大笑，但笑声一歇，脸上的笑容就迅速褪去，就好像之前那张微笑的面具被陡然摘下，白玉雕琢似的俊脸上竟有几分愤懑，“李靖，你说得不错，机甲店的消息确实是我走漏的，西北苍狼的铁骑兵也是我引来的，我和赵临海来此，确实也是为了杀人，而非救人！”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又是一转：“但是，我做错了吗？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长安，你一个已被长安被驱逐的骑士，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兴师问罪？”
“没错，你所做的一切，确实是为了长安。”李靖平静地说道，“你觉得我老了，凭我带领的骑士团，已经守不住长安了。你觉得当今乱世之中，唯有西北苍狼有足够的实力守住长安城。你也很清楚我绝对不会同意打开长安城门，拱手迎接西北苍狼入城！所以你鼓动长安骑士团的兄弟，通过圆桌会议表决，将我驱逐出长安，好迎西北苍狼入城。
“但是你又担心西北苍狼野心过大，和长安幕府联手不过是虚与委蛇。因此你又布了这个局，想要挑起北境铁盟与西北苍狼之间的战争，从后方制衡这条恶狼，确保它没有精力一口吞下长安。但是，你所要保全的真的是长安城和城内的百姓吗？你想保全的不过是长安幕府和各家权贵财团的利益罢了。”
“哼，这算是有错吗？”卓人月冷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不是长安已经腐朽多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又何必如此处心积虑，蝇营狗苟？”
“长安会腐朽堕落至此，正是因为长安幕府多年钻营在权利争斗之中，不走正道，只求保全权贵财团，步步退让，才会在大陆各派势力中越来越趋于弱势！”李靖叹了口气，“而你卓人月身为骑士，却也跟那些政客一样，一心钻营权术，要知道没有实力的权谋，只是在饮鸩止渴罢了。你这般处心积虑，却又能保全长安多久？你真以为，你耍这些小手段，就能牵制住西北苍狼的狼子野心？天真，狂妄！”
“身为骑士，谁不想驰骋战场，凭着实力守护城池？”卓人月说着，脸上再次露出愤懑之色，大声说道，“如果你李靖还值盛年，能像当年那样带领骑士团守住长安，我又何必跟西北苍狼周旋，引狼入室，让这条恶狼的臭味玷污我长安的千年繁华？”
“哦？”李靖淡淡说道，“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已经老到守不住长安了？”
“别人或许是看不出来，”卓人月说道，“我跟随你多年，难道还会看不出来？
“你与沐云那场决斗，别人或许会觉得你犹有当年之勇，只用一招便能拿下对手。但我却知道，你只用一招，是因为以你现在的体力和精力，已经无法长时间操作重型机甲，只能以逸待劳，找准时机，力求以最少的消耗，在最短的时间里打败敌人！”
沐云听到这话，不由得大吃一惊，望向李靖。虽然他就是那个被李靖一招打败的对手，内心还有不甘，但是不知为何，听到卓人月的话，他忽然更希望李靖能够跟之前一样，三言两语，狠狠打卓人月的脸！
但是，李靖却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苦笑一下，说道：“我原本以为自己掩饰得还不错，原来，居然这样明显吗？”
“李公，我向来敬重你，”卓人月上前一步，诚恳说道，“身为骑士，我的心里，又何尝不怀念追随你作战的那些日子？只是——
“只是你已经老了，属于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凭你的那一套，已经守不住长安了！”
卓人月说着，挥手一指，方向正是长安主城。只见大明宫的巍峨楼宇在落日下散发出青色的光辉，那里是长安城的心脏，也是整座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
“以一人之力守护一城的英雄时代已经结束了，这是一个属于枭雄的时代，想要在那些对长安虎视眈眈的枭雄手中守住这座千年之城，只能自己成为枭雄，搅乱天下，让枭雄们在盘古大陆上争夺不休，长安方有机会求得生存！”
“这样的长安，守不住也罢！”寂静的鬼街之上，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说道，却是一直沉默着的沐云。
他的志向并不高远，只想拥有一台自己的机甲，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因为他答应过那个人，要替他去看看这片大陆更多的地方。他不知道这片大陆上正在发生的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因此之前李靖与卓人月谈论着天下局势，他也只是抱着“天下大事，关我屁事”的心态随便听听。但是听到最后，他却是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为了一座城，不惜让整个大陆陷入战乱！
“为了守护一座城池，你们甚至不惜挑起整个盘古大陆的战争，你说得倒是轻松，但是你知不知道这种程度的战争要死多少人？要破多少座城？”
他想到白马城破时，少年白衣上的鲜血，大漠黄沙里的狼烟，骑士在机甲里被烤焦的身躯，被烧成枯骨的母亲仍然紧紧地将她的幼子护在怀中……
为了一座长安城，还有多少座城池要破，还有多少少年的白衣要染上鲜血，还有多少战士要死在沙场上，还有多少母子要被烧死在战火中？
他相信，那个人希望他看到的大陆，并不是这样一片狼藉的大陆。
所以他很生气，比他之前得知自己帮李靖打白工了还要生气，比他目睹白马城城破时还要生气——
“无论长安有多繁华，有多古老，再美丽的城池，也不值得牺牲整个大陆去守护！更何况，你要守住的只是长安幕府和权贵财团的利益！”
沐云大声说道：“你要守护的长安，只是少数人的长安，这样的城池，守不住也罢！”
“说得好，这样的长安，守不住也罢！”
沐云说完之后，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却没想到居然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沐云转头一看，只见李靖靠在一堵断墙上，懒洋洋地拍着手，看得沐云豪气褪去，火气又蹭地蹿上来了。
“没想到这位沐云老弟，竟然是我的知己，把我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李靖说着，拍了拍身上的灰，直起身子说道，“卓人月，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嘴里的长安，我也已经看够了，现在我要带苏生和这位沐云老弟离开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卓人月怒极反笑，说道，“李靖，你以为你还是第一骑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被长安骑士团驱逐，天下一人也不再归你所有。现在骑士团的众兄弟们已经包围了整条鬼街，你和沐云两个没有机甲的骑士，再加上一个永远也成为不了骑士的废人，你觉得你们能走出这条鬼街吗？”
“就算我没有机甲，也仍然是一个骑士。”李靖淡淡地说道，“再说，你觉得我会不留后手，就这么来到这里？我现在要走了，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留得住我。”
说完，李靖一只手搭住苏生的肩膀，朝沐云招呼了一声：“走吧。”便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在那一瞬间，沐云觉得李靖那矮小懒散的身影，看起来居然有几分高大，他不禁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回头，而在他们的身后，长安骑士团的机甲也始终未动，庞大的机甲伫立在鬼街的两侧，仿佛在为这三个小小的人影行注目礼一般，沉默地注视着他们走出了鬼街。
“卓公，”始终站在卓人月身边，一言不发的赵临海，看着李靖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鬼街的尽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我不知道李靖究竟留了什么后手，那个白马城沐云也不好对付。”卓越人阴沉着脸说道。他不得不承认，对之前沐云玩的那一手自爆，他仍然心有余悸，“现在李靖刚刚被驱逐，骑士团内人心不稳，不宜再有折损，这次就便宜他们了。
“传我的话，立刻将李靖被驱逐出长安骑士团的消息昭示天下。白马城叛徒沐云，投靠西北苍狼之后又再次叛逃，此人的事迹也要好好宣扬宣扬，如果有任何人敢收留二人，就是与长安幕府和西北苍狼为敌。”卓人月冷冷地说道，“至于苏穆甘之子苏生，只要李靖与沐云不在，他一个连机甲也操作不了的废人，还不是到手擒来？”
“是。”看起来卓人月的心情不太好，赵临海立刻恭敬地说道，以免得罪了这位长安骑士团的新任首席。
但卓人月却瞥了他一眼，说道：“临海，此前对阵沐云，你无视命令，冲动冒进，导致两台重型机甲损失惨重之事，我们回去再慢慢算账。”
“是。”赵临海只能再次恭声回答道，心里暗骂自己，卓人月被李靖打脸打了老半天，心情肯定极度不爽，自己还要撞到枪口上去，真是没有眼力。
赵临海打定注意，以后在这位新首席的手下干活，一定要注意观察脸色，不能再像李靖当家时那么随随便便，嬉皮笑脸。
只不过这位美貌骑士，就算在笑也未必代表他心情就好，不笑只能代表心情更差，这要观察起来，还真有点难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