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蒂默先生，你说我有什么错呢？”晚上的直播才刚开始，米斯蒂依然在纠结早上的那个问题，“你说即便是我父亲向爱玛小姐要一点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是的，我知道爱玛小姐很有钱，”我觉得自己必须要保持中立，“但是勒索或者敲诈也并不光彩吧。”
“无论当中的过程怎么样，总之他们之间必然不是偶然碰到的，既然这样……”米斯蒂女士似乎想在镜头前挽回一些颓势，她想必也已经看过才刚公布的投票结果，“那么失手这个说法就不成立了。”
“呵呵，”我陪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再去那个神秘宗教去找找线索？”
“你是说‘睡教’吗？”
“是啊，”我感到很奇怪，“那个人和我们约了要在绿雀湾见面，并且暗示着要带我们去那里。你难道不想肯定的知道那个X先生是否和你父亲认识吗？如果这点从成立了，恐怕……”
“应该还可以赶得上上诉时间。”因为爱玛小姐将要明天下午出狱，如果我们在明天上午提供证据给法院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但事件发展到目前为止，我几乎感受不到米斯蒂女士是在寻求某种正义——某种对于案件困惑之处的质疑，我仅仅感受到了一种盲目的执着，仿佛为了证明父亲的清白什么都能够做出一样。就我个人来说，我并不像配合她当这样的偏激的“侦探”。
不过……同时我又很同情她……
我们早到了十分钟，刚下车之后我就看到在湖边有几个人影。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长袍，在夜色的笼罩下似乎完全和周围融为了一体。不过还好我的墨镜中有视觉增强程序，导演告诉我如果能完全把这个组织曝光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之前也略微听说过世界上存在一个秘密的组织，其核心教义是认为神不在于现实世界而在于虚拟世界。我一直不以为意，因为这从逻辑上来说并不成立。不过我并不知道他们的正式教名却是这么个滑稽的“睡教”，不过听上去也很符合现在这个娱乐时代的特征。
教士当中的一个径直向我们走来，我想他应该就是我早上见到的那个神秘人了，因为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依然把面部遮蔽得好好的，我只能看见他的嘴和下巴。
“米斯蒂女士，”我有些兴奋，“你看我们的老朋友又来了。正是他……”
但他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又欠身在我耳边道：“您好拉蒂默先生，感谢您如约前来。”
“呵呵，我们也不想错过这次冒险呢！”
“你很期待吗？”
“当然，与所谓的神，哈哈对话……”我显然并不相信，所以有些笑场，“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这样比较容易称呼。”
“名字？”不知为何他显得有些诧异，“你可以叫我阿巴鲁巴。”
阿巴鲁巴？这一定是随便编造的，没有人会叫这么奇怪可笑的名字。不过目前来说，我也没有可能去套出他真正的身份。
我点头道：“好吧，阿巴鲁巴先生。现在我们可以去‘睡教’了吗？”
“哦？”他又显得很诧异，“我不知道人们会这样称呼我们的教会。”
真是奇怪极了！难道这个“睡教”之名是外人对他们的戏称吗？不管如何，我觉得这个戏称还是挺贴切的，因为按照教义，正常人需要丧失自我意志才能得以觐见神，这岂非和睡觉的状态一模一样？
“米斯蒂女士也在这边等呢，我想她需要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我指了指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米斯蒂，我想她一定带了那两张关键的照片，一张是X先生和爱玛女士的学校合照，一张是X先生在教会仪式上的露脸照片。
“什么问题？”米斯蒂女士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是关于X先生的，”我不知道为何她如此木讷，“觐见虚拟之神这样伟大的事情……其教会一定管理甚严，对所有的教众也肯定有名册，所以你只要提供照片的话肯定能找到这位X先生！”
“当然。”米斯蒂女士正要从包中取出照片，但阿巴鲁巴却转身往后退去。
“跟上来吧，时间不够了。”他又重新融入了其他几个黑袍人中，如果不看正面的话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好吧，还是等过去再问吧。”我和米斯蒂女士面面相觑，也马上跟上他的脚步。
阿巴鲁巴他们有自己的车子，我本想他们或许会给我们带上头套之类的东西，以防我们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查到教会的集会地点，但他们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措施。只不过是紧闭车门，不让我们看到外面的景色而已。
我想这样的手段对浑身上下都是传感器和无线设备的我来说实在太过幼稚了，这时我也听到导演在我耳边发生喜悦的声音：“定位成功，目前的位置在绿雀湾，你们正往西北方向运动。”
我自然不能通过隐蔽频道回答导演的话，所以为了转移注意我一边还向他们聊起了家常：“话说……你们为什么要带我们去教会？”
阿巴鲁巴先生并没有回话，他只是在一边静坐，另一个黑袍人答道：“没有为什么，这只是神的旨意。”
“神的旨意？你是说神让你们今晚七点等在绿雀湾接我们去集会中心的？”
“你最好不要问的太多，”他的语气异常严肃，和阿巴鲁巴充满戏谑味道的口吻形成了鲜明对比，“神不喜欢问的太多。”
“好吧。”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想反正过不了一会儿……只要到达了教会的集会地点，还不马上被曝光在亿万观众的面前？到时候究竟有没有神也就一目了然了。
我显然并不相信这些蛊惑之言。
但过不了多久，我耳边导演的口气就变得有些惊诧：“拉蒂默，我们丢失了你的信号，怎么回事？你的无线设备出问题了吗？”
丢失了信号？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意思仔细地去检查，我只是略微看了一眼藏在衣襟里的定位发射器——从指示灯来看完全工作正常呀！
但我无法直接通过语言回答导演，所以略微试探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有神的地方。”
“但既然是神，不是应该无所不在的吗？”
“是和神接触的地方。”
“必须有一个指定的地方才能和神接触吗？”
“不是由人指定，而是由神指定。”
“神为什么不和所有人接触呢？”
“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信仰神。”黑袍人显然有些不耐烦，自此之后再也不回答我的发问，一路上车内一片沉寂。而阿巴鲁巴先生则一直在一边静坐养神，似乎完全置身世外。
正当我和米斯蒂女士已明显的有些焦虑的时候——甚至我们认为我们无疑是上当了——车门竟然打开了！
我看不到周围的景色，因为车子已经直接驶入了建筑物内部。我只是看到四周是单调的白色墙壁，就像这个地方还没有装修过一样。
这么看来教会的每次集会地点也可以完全不一样啊，因为这个地方甚至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建造出来。他们只需要十几把改装的埃洛伊接入椅就可以开始奇怪的仪式了。
我们几乎是被赶着下了车，我还听到导演的抱怨：“你们究竟在哪里，我完全失去了信号！”
阿巴鲁巴先生对着我笑了笑：“拉蒂默先生，还有米斯蒂女士，现在请跟着我们的教士进入体验室吧。”他却走往了另一条走廊，就此消失不见。
然而甚至更可怖的是，我们刚从白色的大堂经过走廊进入一个房间，我就再也听不到导演的说话了。我的墨镜上甚至也没有任何接入的讯号——简而言之，它成了一幅普通的墨镜！
我不好突然摘下墨镜，这样做只能让自己显得奇怪。我想这间屋子就是体验室了，但是之前一直是作为领路人的阿巴鲁巴先生为何在最关键的时候避开呢？
“请问刚才那位阿巴……”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四周就想起了洪亮的音乐。
就和米斯蒂女士在墓地上所播放的差不多——不断循环着令人感到疑惑的却充满异域气息的诵经声。
“坐下，坐下！”黑袍人边吩咐边压着我们的肩，我们只能盘腿坐在地上。这时我看见在室内已经有大约近十个人盘膝而坐了，他们也是一起来体验的吗？
我和米斯蒂女士完全不敢发话，看来她已经完全被这些黑袍人的粗鲁举动所吓到了。
“不要担心，”我想安慰一下她，“你父亲也来体验过，不是也安然而退了？”
我希望这只是一场愚人的玩笑而已，但等诵经声一过，从门口就进来了更多的黑袍人，他们的手上甚至还有这棒状物。有点类似小黑的电击棒。
我大惊失色，不由叫道：“各位！我们难道不是被邀请过来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黑袍人一言不发，让我更惊奇的是我身后的众人也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难道他们看不出来这完全是一个邪教组织吗？甚至可能是一个暴力组织？
到最后甚至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有必要发怒，伙伴。”他居然叫我伙伴！
他继续看似“安慰”我般说道：“只是一些预防措施罢了，以免有人不是诚心实意要来见神的。”
我回过头反问道：“看来你已经来过好多次了？”
他不置可否，这时其中一个黑袍人走到了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用右手护着自己的头颅。但他没有攻击我，只是指着我左手提着的黑箱道：“各位体验者，请将随身携带的物品交出，我们会妥善保管的。不允许有任何异物玷污体验仪式！”
我尚未交出，但是看到身后所有人都自动摘下了自己的随身物品，交给一众黑袍人，同时黑袍人也会交给他们一个手环，上面应该是有不一样的编号，方便仪式完结后取回属于自己的物品。
我看了看米斯蒂女士，她也已经交出了自己的随身物品，甚至包括那两张照片。这时我才明白，原来黑袍人所持的长棍不是用来攻击的，它是一种安检仪器，可以检测出除了衣物之外的所谓会玷污体验仪式的异物。
刚才与我对话的黑袍人见我并不行动，用黑榜扫过我的前身，黑棒立即发车了尖锐的叫声。黑袍人道：“这位先生，请交出不应携带的物品。我再说一遍，我们会为你妥善保管的。”他拿出一个手环，上面有着数字编号——8。
“为什么异物会玷污仪式？”我还想拖延个几分钟，因为就我刚才的观察看来，我全身所藏的设备是工作正常的，它们都在不断向外发射无线信号。尽管我听不到导演的话，但或许我这边的信号可以传出去。如果这是一个可怕的邪教的话——甚至会威胁到我们的生命——我或许可以给解救我的人员争取到更多的信息……
不过随后劝我的竟然是米斯蒂女士：“拉蒂默先生，刚才是你让我来参加这个体验仪式的，为什么现在你却惊恐地要反抗？”
身后的众人也说这个仪式完全没有危险，只不过为了不应该仪式的进行，需要把异物——尤其是电子设备暂时移开罢了。
“我？”我这时真恨不得能把那个笑嘻嘻的阿巴鲁巴先生的脸给扯个粉碎，“是阿巴鲁巴先生带我们来的啊。”
“阿巴……”米斯蒂女士有些疑惑，“鲁巴先生？”
黑袍人向旁边两个黑袍人使了使眼色，他们两人一人一边把我拉住，我完全动弹不得，手中的黑箱也跌落在地。
“小心！”我可不想摔坏公司最贵重的设备——时间囊，尽管它现在还没有用武之地。
黑袍人倒是身手敏捷，一下就托住了黑箱。而另外又上来了一个黑袍人把我衣服内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去了下来，其数量之多让他不得不将它们装在一个袋子里——其中还包括我的无线耳麦。
这些设备都是为了让观众能够真实体验到我所体验到的现实——尤其是为了让VIP用户有更好的虚拟现实体验。
黑袍人又用黑棒照了照我的全身，这次它不再蜂鸣了：“这位先生，感谢您的配合！请将手环带上，仪式结束后我们会引导你去取八号箱内的个人物品。”接着他把黑箱交给其他黑袍人，看来他们是把我们的随身物品放在了另一个房间里。
但……但那可是埃洛伊影视公司……白日梦剧场……目前接入率最高的节目所要使用的核心道具！可以改变时间的流速！！但我这时依然还有理智存在，如果我说出这一点的话，恐怕会有人对之有兴趣的吧。
也许真的像我身后的人说的那样，只不过是替我们保存这些物品，等仪式结束后可以顺利取回。
“阿巴……”米斯蒂女士依然在疑惑，“我只是听你的话而已，我没有见到什么阿巴鲁巴先生呢！”
这回换我疑惑了：“你没看到吗？刚刚那个和他们穿着一样黑袍的人，只不过没有露出眼睛。就是他，自称叫做阿巴鲁巴。从今天早上就……”
我尚未解释完毕，又听到黑袍人的指令——显然针对我的那个人是他们的领袖：“请各位有序进入接入设备。”
我对面的一面墙壁突然上移，露出了里面的十二张以中心环绕方式摆放的埃洛伊接入椅。这幅场景我已经在艾伦偷拍的视频中见过了，这时我想我如果能早料到现在的情况的话，或许可以也偷偷带入一个全息球。不过我仔细回忆了艾伦所录下的场景，那时候还没有黑棒这样的检查设备，显然仪式的过程已经“升级”了。这使我更确定所谓的“睡教”一定是个邪恶的组织，如果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要进行这么严格的检查？
我就躺在米斯蒂女士的接入椅旁边，我继续问道：“你没有见到阿巴鲁巴先生？甚至在早上也没有？”
“你究竟在说什么呢？”她似乎完全不理解我的话。
我还想发问，但感到右肩上一阵如蚊咬一般的疼痛，原来是黑袍人给我注射了某种液体。根据我之前的推测，可能是用于催眠，毕竟要进行仪式，除了要接入虚拟世界外，还要丧志个人意志。
那么他们究竟是接入的哪个虚拟世界呢？
几乎所有的虚拟世界都被类似于我们这个“白日梦剧场”的娱乐节目所占据了，所以神究竟会藏身何处呢？
神会突然出现在“白日梦剧场”吗？会突然出现在“机器人剧场吗”？还是爱玛小姐的出狱发布会？
我觉得异常滑稽，但随后我的思绪开始混乱，我感到我的大脑似乎在发酵……在一锅混乱的“现实”中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