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铜镜，鬓上华冠，一身大红的凤裳披在肩头，喜帕蒙在脑袋上，唐茶下意识摸了摸自的肚子，从眼底溢出来些欣喜，这是夜潭的孩子，今天是自己和安夜潭的婚礼。
唐远程心不在焉的递来一杯喜酒：“喝了吧。”
唐茶想也没想一饮而尽。出嫁前都高兴的忘了这家里人原本恶毒的模样，喝下去喉咙凉凉的，觉得四周的天都有些昏沉了。
听到的声音也杂乱不堪，人也是带着重影模糊不清。
漫天黄橙橙的霞，枫叶正红，十里八街巷里内外刮着阴沉沉的风，一抬轿子伴着喜乐阴森的热闹了一路，前有冥钱纸车人马引路。京都傍晚里这样肆意办冥婚的，也就皇家一门。
唐茶像是在梦里跌了一下，有了一丝意识，缓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婚礼，入耳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殿下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和我说清楚。”唐滢委屈道：“害我以为你真的要娶唐茶，险些想不开自尽。”
一口气没咽下去的唐茶心里咯噔一下，听到安夜潭在解释，听的断断续续，说当今皇后嫡子晋王殿下外出遇刺，尸体遣返。云朝有规，凡未娶妻的皇嗣，皆择良家少女配冥婚为妃，同葬。
唐茶听的心惊肉跳，指尖微颤，她明明是要嫁给襄王安夜潭的，肚子里还有安夜潭的骨肉，喝了那杯酒怎么就醒在野草荒地的一丘黄土旁？怎么就嫁给死了的晋王安离州了？
她心有不甘，想大声质问这件事，后知后觉的发现全身麻木，不得动弹，酝酿了好久，才听到从自己嗓子里嘶哑颤抖的一声，“夜潭……”
这声音在风中愈发缥缈起来，安夜潭戚眉，显然是注意到身旁的女人没有死，就冷冷瞧着她，四目相对。唐茶如死灰的眸子里奕奕生光，他却说出安慰唐滢的话来，“我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滢儿，只是骗她嫁做冥妃给晋王。何时真正爱过她？即如此，她肚子里又怎么会有我的孩子？”
唐滢慢吞吞磨蹭了几步，蹲在唐茶面前，冷硬的掰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说道，“那就挖了她的肚子看看有没有孩子咯？”
唐茶模模糊糊听着这话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身子被挪动了些，衣裳粗鲁的被三两下扒开，露出一片白腻的肉来，已是一丝不挂。凉飕飕的冷风扑过来，浑身一阵颤栗，她突然就有了几分惊慌失措的清醒。
肚皮一凉。一阵撕裂的疼，疼入五脏六腑。唐茶凄厉的哭喊一声：“救命……”
肠子被人生生从肚子里拽了出来，他血淋淋的手在自己肚子里摸索着，血流了一地也溅他一身，他拿捏着一些软乎乎黏腻温热的血东西冷笑：“真是脏”
又被嫌恶的丢回肚子里。
唐滢眉眼弯弯，“喝了毒酒还有气撑到现在，骨头真是硬。”
言罢一阵咯咯的笑声……
最后一丝薄弱的气息尚存，她敞开着肚皮，散落一地布衣，脸上妆容尽毁，指尖若有若无的颤一下，颤一下，慢慢尸体就凉了。
风一吹，纸钱翻飞，哗啦啦作响，枝头有几声鸦叫，叫了一会儿，扑腾着翅膀寻着血腥味儿去啄食。
唐茶猛地从床上惊坐起来，浑身是汗，入目是一套叠在床前放整齐的素衣。床侧有窗，开着，外面微风，帘前铃动，梧桐的叶子窸窸窣窣的响。风吹的燥热，身上湿汗黏腻，是盛夏。
望着那身素衣出神，唐茶又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将手放在肚子上，想着它被剖开时自己喊不出的绝望和凄惨。整个人浑身不舒服。
脑袋一阵钝痛，唐茶手碰到素衣时，觉得这动作甚是熟悉，这是三月前自己不慎摔下马车，磕到了脑袋的时候。
果然脑袋上缠着纱布，门吱呀一声开了，汀花端着洗脸的水进来啰嗦道：“小姐，今天是您娘亲的祭日，别睡了，梳洗一下，李姨娘要您快些走呢。”
这话都熟悉，汀花是她身边的小丫头，梦中七月初自己查出有孕那会儿被姨娘给杖杀了。
九月红枫，她死在九月。唐滢的笑和阴棺的丧乐，那一身嫁衣红花轿，纸人和安夜潭手上还蠕动的自己的内脏，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血。
虽说是梦，那疼痛现在想起还是毛骨悚然。她仰头瞧了眼窗外刺眼的光。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唐茶闷闷的一声苦笑，“今天初几？”
“七月二十三了。”
梦中时，她是七月二十三去了洗华寺给母亲上香，留宿那晚遇上了襄王安夜潭，被人误下了药，与他欢好，回府查出腹中留有一子。哭闹要嫁给他。
嫁时以为夫家是他，却以冥婚之名喝了毒酒嫁去荒草坟里，配给了街头遇刺暴毙的晋王安离州。若不是那杯毒酒没及时毒死自己，怕是在入坟前听事情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一阵风吹进来，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汀花又喊了她一声：“小姐？”
“嗯。”
宁氏一脉有梦预生死的本事，若无生死大事，断不会有后生梦的出现。
唐茶一边慢腾腾的穿着衣裳，一边细细想着。越觉得后生梦中的自己死的真是囫囵不清。看着一旁忙碌的汀花，想起她是早就被李云芳收买的，就装作迷糊的说：“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嫁给了襄王。”
汀花有些惊讶：“真的吗？”
“嗯。”
果然汀花离开了不一会儿，李姨娘派来叫她的人已经在门口催了。出了门见了明晃晃的天日，便觉得先前那阴冷一扫而光。
往常见自己一眼都面露恶心的李姨娘今日带着庶妹唐滢在门口等着，相府格局大，规矩也多，后门那儿有一池子荷花，刚好开的艳。唐滢扯着僵硬的笑说，“居然能不要脸的梦见嫁给襄王，你也真是贱入骨头了！这等痴心妄想，你估计是还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东西……”
唐茶拿圆扇遮着晒的头晕的热光，瞥了她一眼，那夜里被剖了肚子流了满地肠时，见唐滢就是像现在这样古怪的笑着。不禁心里一颤，佯装委屈的说道：“只是昨夜做梦，母亲跟我说洗华寺里有姻缘，是当今襄王殿下，安夜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