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觉惩罚不够，朕再罚便是，只是你莫再与他置气，说些废后之话了，”
苏自珩语气温和，却已经给出她选择。
她若再提废后，也只会让苏明恪多受惩罚。
他四两拨千斤回绝了她自请出宫之事，顾熙宁眼睑微垂，敛去眸底思绪。
苏自珩捉住她的手，宽大手掌包裹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宁儿，苏州进贡两匹流云锦，柔软亲肤，颜色亦衬你，朕陪你去取来，送回重华宫。”
顾熙宁初入宫时，境内境外进贡的好东西，成箱搬进重华宫。
人心变了，留那些死物何用？
“臣妾不喜华贵之物，皇上赏赐旁人吧，臣妾有些累了，失陪。”
顾熙宁福身告退，快步走出东宫。
“娘娘。”
流月快步跟在她身侧，看了眼她的脸色，细声宽慰。
“太子与裴嫔多有往来，被她教坏了才会顶撞您，您莫放在心上。太子还小，可以教导过来。”
苏明恪眼里，裴嫔比亲生母亲更亲，教导亦会适得其反。
“他对本宫的偏见已根深蒂固，本宫亦不打算做无用功。”
顾熙宁唇畔浮现淡漠的浅笑，忽而想起什么。
“本宫适才带来东宫的……”
她一时想不起，流月提醒道：“娘娘，那位端和郡王是六皇子，李宝林所生。”
堂堂皇子，受人欺凌。
顾熙宁停下脚步，秀眉微蹙，“他人去哪里了？”
原是苏淳衍听见她与太子争执，怕太子怪罪于他，便逃回寝宫了。
许是遭受不公，便见不得他人受欺凌，顾熙宁对他多上心几分。
“带本宫去他寝宫。”
顾熙宁不准人通报，带着流月悄无声息靠近寝宫，踏进寝宫，却不见洒扫的宫人。
枯叶落了满院，瑟瑟秋风吹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寝殿冷如冰窟，窗户被风吹得作响，冷风从破成窟窿的窗纸灌进来。
屋子里飘着发霉的味道，脏乱冷清。
“这是皇子的寝宫？”
顾熙宁眉间冷凝，面色微沉，审视四周。
“便是宫人寝宫也未达到如此简陋。”
“六皇子不受皇上宠爱，李宝林并不喜欢他，任由他受欺负。”
流月话音落，便听一道刺耳声音从隔壁偏殿传出。
“好端端的衣裳，怎到了你身上便如狗啃，破烂脏污。哪有那么多新衣裳让你换，这大冷天，我洗你的衣裳冰的手疼，你也太不会体谅人了！”
声音听上去有些年纪，似是做粗活的婆子。
“嬷嬷，对不起……”
皇子竟向下人道歉？
顾熙宁快步走向偏殿，便见一身着宫装的嬷嬷，颐气指使的教训皇子。
“对不起有何用？洗干净的衣裳弄的这么脏，我伺候不了你了，你自己洗！”
“这么小的皇子你都伺候不了，要你何用？”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室内温度降到冰点。
嬷嬷诧异的望向来人，向来无人管六皇子死活，皇后娘娘怎的来了？
她躬身行礼，却理直气壮。
“娘娘误会老奴了，此处不比旁的宫殿，吃穿用度有限，老奴严厉些，才好约束六皇子节俭自律。”
苏淳衍衣衫脏污破烂，皆是先前受人欺负导致，现下微低头颅，隐忍不辩解。
顾熙宁对他略微刮目相看，再看向嬷嬷，严声厉色，“让主子自己洗衣裳，也是为了主子好？”
“怠慢皇子，以下犯上，你还有理了？”
嬷嬷惶恐跪地，“皇后娘娘，老奴只是吓吓皇子，也是为了皇子可以珍惜衣物，免得挨冻。”
她心下怪异，皇后怎的这般关心六皇子了？
“你一个宫人，你有何资格吓唬主子？便是衣裳丢了又如何，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顾熙宁淡淡地瞥向地中央的炭火盆，眸中泛起冷光，“免皇子受冷？已是深秋，为何皇子寝殿冷如冰窟，未生炭火，而此处却温暖如夏！”
清冷的声音分外严厉，气势磅礴。
嬷嬷鹌鹑似的瑟缩，嘴上却为自己辩解，“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六皇子体内火气重，需睡冷床板，并非老奴不为他生炭火。”
苏淳衍唇瓣紧抿成线，攥紧衣角，少年的小身板微微发颤，如困在牢笼的小兽。
“本宫一句话，你有三句等着，是谁给你的胆子欺凌幼主，以下犯上？”
顾熙宁牵起苏淳衍冰凉的手，冷声吩咐，“如此不服管教之人，罚奉一年，拖去浣衣局。”
任由嬷嬷如何求饶，得不到半句回应。
嬷嬷惊恐不安，皇后怎的变得这么厉害了？
顾熙宁带苏淳衍回到重华宫，后者局促的站在她面前，手不知往哪里摆。
“流月，先带他去沐浴更衣，再吩咐小厨房煮些他喜爱的菜。”
苏淳衍受宠若惊，惶恐不安的噗通跪下，声音发颤，“皇后娘娘，儿、儿臣惶恐。”
“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顾熙宁姣好的面容浮现浅笑，语调温柔，“你在本宫眼里只是个孩子，本宫亦是尽嫡母之责，快去吧。”
苏淳衍犹豫片刻，向她磕头谢恩。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苏淳衍回到正殿，向顾熙宁行礼。
洗漱更衣过后，少年眉清目秀，小小君子。
“坐到本宫身边来。”顾熙宁瞧着他识礼，便更喜欢了。
“今年几岁了？可有在学院读书？”
苏淳衍许久不曾饱饭穿暖，对她敬畏且感激，紧张的坐在软榻，“回娘娘，儿臣八岁了。”
竟是八岁？
看上去却不过七岁的模样，定是吃了不少苦。
顾熙宁见他局促不安，问了几个问题便安排他先睡在偏殿。
苏淳衍最初不敢接受好意，顾熙宁便带他去偏殿，“来试试床榻是否舒适。”
“儿臣遵旨。”苏淳衍小心谨慎，躺在床榻上，惊讶竟有这般柔软舒适的床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终于露出一丝孩童心性。
他发觉顾熙宁在看她，慌忙起身。
“躺下，今晚便住在此处。”顾熙宁语气不容抗拒，帮他掖了掖被角。
苏淳衍不敢当真熟睡，便闭着眼睛假寐。
房间温暖，床榻舒适，他又刚用过膳食，竟睡得沉了。
苏自珩走进偏殿，便见顾熙宁守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