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帝业商行>第6章 兄弟
因为母亲的阻拦,苏炳林觉得眼下投资中小银行的大好机会正在错失,往后想再收购,必将付出数倍的代价。但母亲的意旨他一向不敢违拗,就是给老人家提个建议他都得小心翼翼。可是如此每天干坐在办公室里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对他而言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折磨。 前几天金泽银行总经理与他约谈,金泽银行近期出现一个很大的资金缺口,急切希望苏氏给他们投资。苏炳林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但吴君婷提醒他,做事要慢慢来,快则必失,欲速则不达。 苏炳林见了母亲后,越来越觉得她正在变成一个独裁者,基本听不见别人的意见——其实也没什么人敢对她提意见,唯一敢提的人——老四又是个根本不懂大局只知道吃喝玩乐纵情享受的主儿,老二苏炳武虽然有时候也能说上几句话,但其性格淡薄,根本无心生意,成日醉心诗文,天天舞文弄墨。 这让苏炳林心里十分烦恼,他决心不论如何还是去找老二谈一谈。 苏炳武八十年代末留美,直到2002年回国,回国后的他已和少年时代判若两人,少年时活跃好动的性格不见了,居然说话变得文绉绉的毫无阳刚味儿,时不时摊纸写个诗文。苏炳林作为家中老大,比老二大了整整八岁,看到弟弟这种转变,心里无不痛恼。在三个兄弟中,苏炳林和苏炳武最合得来,从小就和他在一起谋划着如何开辟一个商业帝国。可老二回来时,他发现这种话题跟老二无法交流下去了,一交流,老二就会说他太过醉心名利。而跟老四,因为年龄相差太多,苏炳林一直只将他当个孩子看待,尽管他也已经三十多了,但他们根本就没有共同话题。 所以苏炳林其实很孤独。这种孤独也造就了他在商场上干练果断的性格,无奈自己又无甚实权,所以他实际上就是一个痛苦的矛盾体。 苏炳武在长明大学教西方诗歌艺术史,这是是一门选修课程,但因其独特的讲课方式与每次上课都饱含深情的抒情方式,这门课相当受学生欢迎,几乎每一堂课教室里都能塞得满满当当的。 不过对苏炳林而言,弟弟越是表现出如此成绩,他越加担心,这表明在苏氏大家庭里,和他站在同一个战线上的人又少了一个。每次苏炳林来看老二,总是被他那些热情洋溢且饱含深情的诗歌崇拜搞得莫名其妙,他无法理解弟弟从何而来的感情,就像弟弟无法理解他作为碌碌世人为何如此醉心名利一样。 这次苏炳林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长明大学,事先也并没有打电话通知苏炳武。他打算身临其境去感受一下弟弟的课程。 不过可惜的是,当天苏炳武并没有在上课,而是在办公室里备课。 苏炳林找到苏炳武的办公室,一进门看到办公室四壁悬挂着都悬挂着大大的字幅,“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际云卷云舒”,“寻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办公室的四壁放着一些万年青和天竺葵盆栽,办公桌背后的书橱里塞满了书籍,办公桌上放着一些书画材料和茶杯茶座,整个办公室虽然狭小,但却有一股诗意盎然的味道。 在苏炳林看来,在这种空间里办公的只能是公司里的二等职员。二弟居然如此委屈自己,他自己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些为他难过。不过他知道二弟根本不会在意他的看法。 苏炳林进去时,苏炳武正在专心致志写教案。苏炳林为了引起老二的注意,便轻声咳了一下。实际上苏炳武早就看到苏炳林进来了,听见咳声,苏炳武便招呼哥哥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 苏炳林坐在二弟的劣质办公椅上,左右环视了一周,他的同情心又泛起来了,“老二啊,你跟我回公司上班吧,这地方不适合你,你看你这办公室,挤成这样子你怎么工作?” 苏炳武望着苏炳林略略微笑了一下,然后指着他手里的茶说:“大哥你好好品品这茶,上好的龙井,我去杭州做学术交流时特意买回来的。” 苏炳林尝了一口,并没有发现这茶有什么特别之处,因此喝了一半就放在桌上不再喝了。他喝惯了咖啡,突然喝起这茶,口味感觉怪怪的。再说这茶哪里比得上他办公室里常备的蓝山咖啡? 苏炳武看见哥哥似乎对自己的推荐并不感兴趣,也没说什么。 苏炳林说:“二弟,你现在也该是玩够了,咱爸活着的时候一直希望我们兄弟两人联手将苏氏做大做强。你看你现在什么事情都推给我这个做哥哥的,你倒落得个清闲,对生意不闻不问。” 苏炳武知道哥哥谈的又是老一套的话题,因此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对苏炳林说:“大哥,你也知道,我对生意一向不感兴趣,也做不来,我只怕到时候反给你添乱。你看我现在也挺好,一个人,来去自由,没什么束缚,活着多轻巧,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被名利所累,这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啊。” 苏炳武至今未婚,四十多岁的年纪,这在大家看来极不正常,而且他还不闹任何绯闻,这让苏氏一家很担心,很多人都暗地里猜测他是不是性取向不正常,但从其表现来看,似乎不像。事实上,苏炳武把一切都看得十分淡薄,他住的是学校分配的公寓楼房,自己账户里事实上根本不存在多少钱,每次拿到的工资他几乎八成用来买书笔砚墨以及各种千奇百怪的收藏品。一般与苏炳武相交不是十分深刻的人压根儿就不知道他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集团。要说苏氏上上下下所有人物里,能把自己隐藏得最深的,那也就苏炳武一人了。 苏炳林不懂什么人生境界,他心里只有生意,他只希望把弟弟拉回自己的身边。 “老二,我知道你对生意没有兴趣,但是你不能这样不管公司啊。你看一下咱们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可是真正成器的有几个?老四成天吃喝玩乐,几个晚辈也尽是娇生惯养的模样,不经世事,根本撑不起如此庞大的一个企业。老二啊,你也想想哥哥的难处,你不要看我外表风光,我其实也是做得力不从心啊,而且身边没有个亲信,每次决策要汇报给妈妈……哎,哥哥这些年来实际上一直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啊。” 苏炳林说得极其动情,不知不觉间脸上居然爬满了泪水。这让苏炳武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傻愣愣站在一旁,看着大哥不断拿几万块买的名牌西装袖口擦眼泪。 苏炳林擦完眼泪后,似乎突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他自己也知道二弟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眼下看着二弟尴尬地站着,自己也突然感觉有些难堪。 很久之后,苏炳武说:“大哥,我最近又写了点诗,虽然没什么才华,不过我个人认为也值得一读,大哥不嫌弃的话,可以拿去看看。” 苏炳林知道他是在努力化解尴尬,于是也只好咧嘴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言不达意地信口说了一句:“二弟的才华无人能及,能荣幸拜读,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苏炳武打开书橱,从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苏炳林。 “这是我和我的学生们一起写的,当然大部分还是我写的,但个别学生才华实在出众,所以就一并收录进来了。” 苏炳林拿着小册子翻了翻,最后把目光落在书封上,那薄薄一片白色的书封上孤零零画着一个象形人,手里捧着一颗星星。在这个象形人的旁边竖排写着几个钢笔大字“一秋诗集”。 苏炳林盯着那个捧着星星的象形人看了半天,然后说:“老二,这是什么时候出版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苏炳武说:“那不是出版的,是我和学生一起遴选出来自己装订的,你看,里面没有书号,做得也很粗糙。” 苏炳林说:“老二你要想出版就跟我说,我替你找最好的出版社。” 苏炳武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淡然了,他还是不急不缓地说:“那怎么好意思麻烦大哥呢,我写几首诗也就是为了愉心怡志,敝帚自珍。能有几个读者自然是好的,但不能强求。” 苏炳林看了看苏炳武,然后叹了口气,说:“老二啊,你自己要保重。”说完拿着那本小册子低着头走出了办公室。 苏炳武一直站在办公桌后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刻,他兴许动了恻隐之心,他似乎也看出了那个背影里所包含的强大孤独感。 苏炳林把书放在汽车后座。司机启动引擎,刚走了不远,苏炳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过手机:“喂,哪位?” 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苏炳林,你给我记住了,血债血还!不是不报,是时候没到……” 苏炳林没等对方说完,“啪——”一声关了手机。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