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午赵钰那一封圣旨, 不少闲着的官员都聚在一起闲聊,户部也不例外。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原先的户部尚书入了内阁,苏益也要给老上司个面子, 因此只照着旧例行事。故户部虽有变动, 但诸人并不忙乱,还有功夫唠嗑。

  时下最新鲜的事除了陛下推迟点卯时间, 就是三王一同被召回京。众人谈兴正浓时, 外头忽然一阵喧哗, 不一会儿便有小吏敲门道:“尚书大人,外头镇国公府来人, 抬着几大箱东西,说要还上国库的欠银。”

  苏益与一旁的侍郎和几个郎中被打断,面面相觑。管着账本的郎中道:“当初陛下刚登基时追缴欠银,镇国公府当时只还了一半, 还剩一百五十万两呢。”

  “啧, 不愧是老牌勋贵,家底就是比别人强。”

  众人闻言面上都有几分笑意, 倒是苏益道:“不是说镇国公府要和南安王府结亲, 怎么反倒要还欠银了?”

  镇国公府的人在寻常人中倒也算不上愚笨,但朝中一大半都是千辛万苦科举考上来的, 就是武将也是考武举出来的。那些靠着祖辈余荫立在朝上的人,自然就被比下去了。

  按着牛家人一惯的逻辑, 攀附上王府后该更轻狂才对, 怎么还想着还欠银了?

  一个郎中笑道:“管他是想干嘛呢, 说不定是婚事黄了, 这会儿是赶着给皇上表忠心呢。不过咱们国库正缺钱, 这来得正好。”

  这话一说,右侍郎有些迟疑道:“可圣旨已下,陛下金口玉言如何能反悔?”

  众人皆已起身,苏益边走边道:“有南安郡王在,退婚的理由还不好找吗?行了,这些日子你们也琢磨着造船厂的事,有了银子也能大展拳脚,嗯?”

  这话的暗示性极强,下面郎中们也都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面上均是乐呵呵的一同去看热闹。

  镇国公世子亲自压着银两过来,刚风尘仆仆回京也没能好生休养,这会儿看着很是憔悴。见他这样,周围不着痕迹看热闹的人心里都纳罕。

  牛大郎见户部一群人都过来看,面上也有些僵硬。他拱手道:“苏尚书,小子回京后听说府里还欠着国库的银两,这些日子也能周转开,便连忙点齐了送来。”

  苏益笑道:“也好,欠债还钱,是这个理。如今还欠着国库银两的似乎就只剩你们一家,这回王郎中也不用对着账册子成日唉声叹气了。”

  说着便示意他们上前清点银两,又招来一个小吏低声道:“去把这个消息报给陛下。”

  这里头是一定有蹊跷的,不过这也用不着他操心。苏益眯了眯眼,看着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的银两,似有似无的笑了一声。

  南安郡王的动向赵钰是一直注意着的,因此他那边一有动作他便知道了。就是没想到镇国公世子还有这魄力,南安郡王那边刚提了退亲这边就要讨好自己。

  柳安在一旁帮着批折子,听户部的人来报,笑道:“这倒是奇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还当成正经事来说。”

  那小吏从未进过宣政殿,但也知道批折子是皇帝才能批,见柳侍郎坐在这儿心里惊讶的很。不过又想到内阁里的大人们也能批折子,貌似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

  小吏不知该怎么说,赵钰便接话道:“这节骨眼,就算不让人念好,也不能让咱们挑刺儿。光看这兄弟俩的战术也就平平,没想到还有这脑子。”

  说完又看向小吏道:“行了,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别少了,也别多了。”

  “是,小的这就去。”

  赵钰见人离开,笑道:“不管如何,有这一百五十万两的进账,别说造船厂了,就是立时从西洋买两艘回来研制也成。”

  可...柳安面上有些犹豫,说道:“现今凭着人多,咱们也还有一些时间。可若是花大价钱从西洋买,传出去岂不是示敌以弱?昭毅将军传信过来,刚刚募集六千余人,还未开始训练呢。”

  赵钰知道柳安说得有理,若非必要他也不想这般。但时间不等人,况且神机营那边被源源不断银两砸下去后总算出了不少成果,就算真来一次海战,新火器加上压倒性的人数,乾朝也是稳赢的。

  柳安见赵钰已然下定决心也不好阻拦,便道:“既然买船是为了出海,那也不必与寻常商人来往,不如直接以陛下的名义致信荷兰。战舰即便有更新的,大致骨架却差不离。”

  他也明白,战舰对于荷兰这个国度来说过于重要,他们定然不会老老实实把最新的战舰卖给他们。即便要给,也会是前几年甚至前十几年早就被淘汰掉的战舰。

  赵钰抿抿唇道:“再看吧,若他们狮子大开口,咱们也不必非要贴着他们买。何况只要咱们近海处,咱们的船也能应付得了。”说着看向刘康,“待午时后传六部尚书以及内阁学士议事。”

  这件事还是值得集议商量的,毕竟也不能独独让自己和景明头疼。

  刘康连忙应下,稍后便派了腿脚快的提前去通知。那些大人们用午膳的时间并不一样,万一来之前没用午膳,集议耽搁的时间再长些,就怕他们要饿着。

  柳安批着折子,忽然道:“柳家那边传话好几次,我都没有过去。父亲说让我想个办法帮他和二弟谋个差事,我还没给回话。”

  赵钰手一顿,看了眼柳安的神色道:“若你不愿,回去跟他们说我不允就是了,这有什么犯难的。”

  柳安摇摇头,无奈道:“毕竟是我的生父,哪怕我说了你日后会给我赐婚,婚事不用他操心,但他也能恶心人。上次我一个没看住,他直接让贾夫人往我府上送通房,幸而刘叔给拒了,不然等人入府了也不好退回去。”

  他想到这事眉宇间拧了个疙瘩,有些恶心道:“还说什么现在没法娶妻,放个房里人也好照顾我,一个通房而已旁人也不会在意。”

  赵钰有些明白柳安的意思,转而问道:“你那二弟上次捅了个大篓子,旧勋贵残存的势力也没生吞了他?”

  柳安想到这个面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道:“你不知道,刚开始那三个月他的手脚就没有齐全过。就算把人拘在家里,也有那半夜过来偷东西的毛贼,不小心砸了手脚什么的。”

  那三个月家里简直鸡飞狗跳的,继母对自己那样狠心,但对儿子却真是掏心掏肺。可惜自己那好二弟不领情,对着继母也是冷言冷语。动辄大吵大闹,府里一刻也不得安宁。不过他也早就搬出柳家,倒不与他们掺和。

  至于柳芳,贾夫人好歹姓贾,虽是宁国府出来的,却也与荣国府沾亲带故。如今荣国府虽然没了,但贾家比起完全落寞的柳家还是强得多,柳芳待贾夫人也多有忍让。

  赵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这事你不要沾手,我吩咐旁人去做。”

  要想法子把这父子俩打发得远远的,得让他们吃足苦头才行。可不管到了哪儿,这父子俩有个官身都能压榨百姓,一时间赵钰也有些犯难。

  柳安见赵钰有别的想法也不再多言,只叮嘱一句:“可别外放了,这父子俩放在眼皮底下还能把控,若放出去就怕借着我的名义做些什么。”

  赵钰颔首应下,忽然想到什么,笑道:“父皇的皇陵还没修好,我险些都忘了。既如此让他们俩到皇陵当个九品的小官,就说是感念父皇恩德也就是了。”

  父皇的皇陵还在修缮,等好了后就能正式将他的灵柩移入皇陵。自己的也正在修建,到时候这父子俩升任八品还能接着修。那边都是自己的人,周围有没什么人家,自己吩咐冷待这父子二人也就是了,不怕他们坏事。

  柳安闻言一笑,说道:“那也好,九品的小官也是官,想来父亲和二弟定会对陛下感恩戴德,我也先行替父亲谢过陛下费心。”

  两人用过午膳后,柳安便带着圣旨出宫,要亲口告诉这父子俩这个好消息。

  赵钰也没来得及午睡,就被提前赶到的重臣们围在宣政殿。

  原来,赵钰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只吩咐他们前去集议。这些人耳目不少,可愣是半点也没听到近来有大事发生的消息,用了午膳后便坐不住,干脆一同往宣政殿去。

  赵钰见他们提前过来也不好责备,便只好让他们两侧坐下,一同商议从西洋诸国购买战舰的事。众人一听,便知是今日户部才进账的一百五十万两让陛下动了心思。

  王治仪是个擅长和稀泥的老好人,性情温和。他听到买战舰的事便试探着问道:“陛下,论理要扫除海寇,咱们大乾的战船已然足够,何必再买什么西洋战舰呢。”

  当初赵钰要求组建海军,给出的名头便是清除海寇,众人也都深信不疑。

  毕竟大乾的国土对他们而言已经很是完整,南方与大乾接壤、海上的那些蛮人所占据的土地在他们看来并非大乾的国土。因此海军的作用也就是清除在海岸作乱的流寇,以及威慑意图从海岸侵犯的敌军,除此之外并无他用。

  他们也从未想过要乘船去侵略海的另一边的未知的土地,一则离他们太远打下来也没用,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二则他们大乾的土地还有绝大多数可用的耕地无人耕种,现在最想让百姓们多多繁衍生息,哪里有精力去管外面的事。

  赵钰没想到王治仪这样敏锐,随即道:“咱们的战舰在近海处无人能敌,但那些西洋人的船甚至跨越千里来到我朝,若日后再发展下去,朕担忧咱们会落后于人。况且日后若与海上诸国建交,咱们也要派船队宣扬国威,远航的战舰必不可少。”

  兵部尚书一听这话有些来劲,眼前一亮道:“陛下所言极是。”

  户部尚书犹豫一番,含蓄道:“那些洋人在江南采买物资后以船运走,想来也知其中差价定然有十倍到百倍。若咱们有自己的远航船只,国库也能丰裕些。”

  他当初听到陛下要组建海军、开造船厂时便有这样的想法。原本从陆地上往欧洲的运送丝绸瓷器的道路因为关税太高,又有戎狄骚扰,慢慢也荒废了。

  后来见洋人们改换路线,他也有了放开海禁造船远航做生意的想法。但当时他只是户部的郎中而已,机缘巧合管着税务的事,说出的话也无人在意。

  这会儿见赵钰有这个心思,少不得也趁机进言。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