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烫, 你冷些再喝,但也别太冷了,我前头还忙着, 你, 你好好休息。”
师钰宁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条凳上,不敢抬头去看谢昭然的脸。
一股脑说完, 赶紧开溜。
那紧张的样子, 活像背后有怪兽在追着她。
谢昭然轻笑出声, 她就是那个怪兽。
本还想问问她刚才的事,倒是没想到师钰宁竟这般害羞。
她也有些重新认识了师钰宁, 从前总觉得她是个胆大的, 还有点没心没肺, 心思单纯, 心底不爱藏事。
如今看来,她的心思也有细腻的时候, 胆子大的时候确实大,胆子小的时候又确实小。
但越了解越沉迷。
师钰宁脚底抹油开溜后, 觉着自己也太刻意了些, 她甚至都没等谢昭然把药喝完,再把碗拿出来。
她用力拍拍脑袋,她这颗脑袋如今都是些有颜色的东西,一跟谢昭然在一个屋里,就控住不住瞎想。
她得找些事情做才行,师钰宁四处看了看, 田大娘可真是个爱干净的人啊, 这离家前还把屋子打扫得这般干净。
叫她都没有什么可干的。
师钰宁踢踏着脚步,来到了院子里, 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那小片的菜地里,翠绿翠绿的嫩黄瓜挂满了架子。
“有了!”
师钰宁开心地双手合十拍了一掌,就做些吃食吧。
看到那些黄瓜,师钰宁就想起了屠春花特别爱吃的一道菜,也是夏日里特别开胃的一道菜。
谢昭然喝了那些苦药,定然也影响胃口。
师钰宁说干就干,撩起衣服下摆当兜,摘了满满一兜子的黄瓜,还专挑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丑黄瓜。
这东西做起来不复杂,只是要点时间,也不知道多久能回家,若是过几天家里人就能找到她的话,她还能带些回去给她娘。
想到屠春花,师钰宁的步子有些沉了,不知道她娘如今怎么样了。
不过谢昭然分析过,她娘应是没性命危险的,师钰宁相信谢昭然那脑子,只是很多时候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不吃苦头。
不知道她娘可有吃苦头,唉,她可是吃了好些苦头了,回去后得跟屠春花诉诉苦,等她心软后,她再提她同谢昭然的事。
师钰宁已经在心里提前为了自己的算计给屠春花道歉了,她自小就爱用这一招叫屠春花心软。
当初偷偷背着屠春花去学武,她就靠的这一招叫她最后心软地松了口。
师钰宁觉着这次,屠春花也会遂了她的意的。
想到这,师钰宁有些愁,她倒是远远见过谢昭然的母亲一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昭然她娘好似不喜欢她。
真是愁人。
师钰宁兜着一兜子黄瓜走到了后院井边,放到一旁空着的木盆里,打了一桶水先给黄瓜泡着。
她去屋里拿了菜刀和菜板,又搬了张方凳做桌子,洗干净那盆丑的千奇百怪的黄瓜后,哐哐哐切起了黄瓜。
不多会儿,一盆的黄瓜都给切完了。
她切黄瓜的动静不小,谢昭然都出来瞧了两回,都叫她给劝回去了。
师钰宁给切好的黄瓜找了个竹筛,将黄瓜平铺好,放到了太阳底下去晒。
按这种程度的日头,晒个三天就差不多了。
等黄瓜水分被晒掉七八成,就可以用来做菜了。
或凉拌,或小炒,怎么做都好吃。
师钰宁想到能给谢昭然做些她没吃过的新奇东西就开心,她喜欢看到谢昭然眼睛亮堂堂的样子。
忙完这些,师钰宁瞧瞧进屋瞧了眼,发现谢昭然喝了药睡下后,松了口气,她这一身伤的就该多休息。
她轻轻退出屋,去地里忙活,刚才瞧见田大娘种的那片毛豆地里有好些个杂草,她摘了人家这一些黄瓜,不干点活回报她有些不安心。
谢昭然在听着师钰宁的脚步走远后,才睁了眼,她的睡眠本就不太好,但她知道师钰宁想让她好好休息。
谢昭然叹口气,目光望着那紧闭的门,似乎想透过那扇门,看到外面那个,忙碌的身影。
从前的她,总以为在她们两人之间,她是那个保护者,由她来保护宁宁照顾宁宁,结果现在成了她是那个被照顾的。
这感觉很奇妙,谢昭然还是第一次拥有,这跟在宫里或是在国公府里被人照顾都不一样。
那些人照顾她,或是因着身份或是得着了命令,每个人都是想从她身上得着些什么。
包括她的家人,她娘亲,她父亲。
小时候她娘不曾照顾过她,长大后的亲近关切,也只是想要她听话,想要她为谢家争取更大的尊荣。
谢昭然从前以为父亲不一样,后来发现都一样,甚至他的贪念更大。
不然也不会在谢昭然不做太子妃,不做皇后后,不再和她说一句话。
好似就不要她这个女儿了一样。
谢昭然收回瞧着门的目光,望向这间小小的卧室,国公府的院子再大都是冰冷的,而这一间小屋子却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好想就这样,有个小小的遮风挡雨的屋子,同宁宁就这般过一辈子。
可是师家......
谢昭然神色凝重了些,师家是不一样的,宁宁的父母那般的好,若是她们的关系叫师家二老知道了......
想到宁宁会左右为难,谢昭然就一阵心疼。
她的宁宁这般的好,她真的很想一个人拥有,她甚至想过就此远走高飞,就她们两个人。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她可以丢掉所有,因为她知道她的亲人早就抛弃了她,可是宁宁不一样。
谢昭然烦忧,她并不觉得师家能接受她。
她也万万没想到,师家找到他们的速度,比她想的还要快很多,很多很多。
师钰宁也没想到,她爹竟然亲自来寻她。
晚间吃了饭,她正在墙角蹲着给谢昭然煎药呢,就听到一阵带着哭腔的呼喊。
“宁宁?是你吗,宁宁?”
师钰宁还以为自己是产生幻觉了,竟然听到了她爹的呼喊。
结果回头瞧见院子外头她爹那张老泪纵横的脸时,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爹?”
这一声‘爹’,如同暴雨前的闪电般,紧跟着就带来了一阵天雷般令人震撼的巨响。
“宁宁啊,真是爹的宁宁!”
师敏达大哭着直接扑倒了田大娘家的院门,不等身后的侍卫搀扶,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就朝着师钰宁冲过来。
师钰宁也从震惊中回过了神,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朝着师敏达冲了过去。
两人在院子中间成功会师,紧紧拥抱着彼此,抱头痛哭。
“宁宁啊,我的女儿啊,爹差点以为就见不到你了 。”
“爹,爹啊,我好想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一个喊着女儿,锥心泣血。
一个喊着爹,撕心裂肺。
院子外头的侍卫们都红了眼,陈达更是眼里都闪动着亮光。
他替师侯爷开心,老侯爷唯一的孙女好好的,没有缺胳膊缺腿,这下世子也能吃得下睡得着了。
只是,瞧着这处怎么只有一个师姑娘,那谢家姑娘呢。
难道两人没有在一处?
他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他也听公主的人说了,谢家姑娘不会水。
一声叹息。
不过他同谢家无交情,这感情还是有偏颇的,师小姐没事,他们的心就安了。
师敏达同师钰宁抱头痛哭了有一刻钟,两人才慢慢的从大喜大悲中挣脱出来。
“爹你怎么找到我的?”师钰宁擦了把眼泪问道。
师敏达也抹了把泪:“你祖父派人下悬崖找你们,发现下头是条河,爹就猜你没事,我就跟着护卫一道来寻你了。”
竟然是从悬崖上下来的。
师钰宁刚擦掉的眼泪又源源不断涌了出来。
“爹,你不是怕高吗,那悬崖那么高......”
师敏达憨憨一笑,鼻头红红的,眼睛却亮的惊人:“我更怕从此见不到宁宁。”
“爹,呜呜呜呜。”师钰宁扑倒师敏达怀里又是一痛哭。
师敏达边拍她的背边哄:“没事了,爹来了,爹来接你回家。”
师敏达喊来了外头站着的陈达,让他去寻个马车,他们那悬崖下得来,却不好上去。
陈达点头应下:“世子放心,我来安排。”
师敏达很放心交给他,又拍拍师钰宁:“快谢谢你陈叔,这次多亏了他了。”
师钰宁诚恳地行了礼到了谢,说要收拾东西,拉着师敏达进了屋。
她想了想,关上了门。
“爹,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师敏达猜想师钰宁是有些东西要收拾,点点头,自己寻了张凳子坐下,打量这个屋子。
师钰宁进了卧室,刚才外头这番动静,谢昭然没有出来,不知道是睡着了没听见,或者有别的原因。
所以师钰宁长了个心眼,没透露谢昭然的情况。
进屋后看到谢昭然坐在床边,心事重重的看着她,她猜测她的想法或许是对的。
“你怎么了?”师钰宁快步上前,“刚才外边的话你听到了吧?”
谢昭然点点头。
师钰宁有些诧异:“你不高兴?”
谢昭然摇摇头:“没有,你能和家人团聚我很高兴。”
师钰宁觉着她的话好似没说完,她耐心等着后半句。
“有些事,我需要伯父的帮忙。”谢昭然浅浅扯了个笑同师钰宁说道。
师钰宁听完谢昭然说的,蹙紧了眉头,她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师敏达听到谢家小姐也在也是吓一跳,又听到谢家小姐要隐瞒她被找到的消息,那真是比师钰宁还要想不明白。
不过她跟师钰宁有一点是一样的,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
他答应了下来,下去找陈达安排,要让外头的人瞧不见谢昭然,那也简单,把马车停在这房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