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自回京后, 玹就一直十分忙碌。
先是帮阿柠查明身世并恢复身份,接着又解开了阿柠的心结,最终再与阿柠定下了亲事。
忙完这些,她终于可以放心回归官场了。
当然, 她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那就是后顾之忧, 她不希望宁王萧丰烨继续留在京城。
容青玹知道萧丰烨以后可能会觊觎她的阿柠。
而成了宁王妃的沈泱泱的存在, 又会时刻提醒阿柠曾被这样一个人夺走了本属于她的人生。
所以让这两个人一起滚出京城, 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如今三皇子萧丰烨是皇族, 又被封为宁王,想杀掉他是有极大难度的。
不过让他滚出京城,对容青玹而言想想办法是可以做到的。
对于把萧丰烨赶出京城这件事, 容青玹也不是毫无准备。
这几个月来,她私下命人搜集了许多季贵妃娘家人, 以及宁王本人的罪证。
都察院都是言官, 而大晋的朝廷又是监察权高于一切的机制。
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和六科的给事中,这群言官虽说官位大多都只是六七品, 手里权力却不小,有直接上奏天听的权力。
说难听点, 他们很多时候就像是一群疯狗,逮到谁都敢上去咬一口, 甚至还有为博出名, 单纯为骂而骂的。
所以容青玹决定离开都察院之前, 利用一下手中的权力。
满朝文武本以为容青玹销假后, 会撂下都察院的事,直接进翰林院。
没想到她离开都察院之前, 还作为监察御史上了最后两奏折。
其一,是请宁王就藩。
原因是宁王已经成年, 也在宫外开府了,又已大婚了,本就该就藩的。
只是季贵妃受宠,满朝官员都不敢轻易上奏让她的儿子就藩。
毕竟,就藩意味着失去了竞争皇位的资格。
容青玹此举引得满朝震惊,大家都以为她疯了,为什么要平白去得罪一个受宠的妃子和皇子。
就连她父亲容雁归,也难以理解她的做法。
不过容雁归并未阻止她,更没有因此训斥她。
毕竟他是个极为传统的人,认为立嫡立长方为正统,而宁王既不占嫡又非长,本就不是他所拥立的未来储君人选。
所以说三皇子如果能早日滚蛋,还合了他的心意。
其二,就是奏请十五皇子萧丰瑞出阁读书。
虽说未直接言明让皇帝立太子,但六岁的萧丰瑞出阁读书,在政治上意味着他得到了太子的待遇。
萧丰瑞养在深宫,自然不可能有大臣进后宫教皇子读书,对皇子的教导之权全握在皇帝的手中,只能在内宫里学习,能接触到的人也只是皇帝本人,太后,皇后妃嫔及内官等人。
而出阁读书意味着可以挑选文武大臣,专门给这个皇子讲学,把未来的皇帝培养成为文武全才。
可以选资望高的大将军,大学士及翰林院的官员及给他讲学,这些可以说是皇储才有的待遇。
容青玹的这两本奏章,得到了她的座主内阁许首辅和她父亲容雁归的认可。
许首辅是容青玹去年会试的主考官,与她自然是座主和学生的关系,也就是师生关系。
在朝为官,师生关系和同乡关系是最牢靠的两种关系。
老师提携学生,学生高升后老师致仕了也可以朝中有人,以免在野后被政敌清算倒大霉。
而地域关系也是同理,大家天南海北地考到京城做官,有着同乡关系的两个人在感情上天然就近一些,相互提携,共同进步。
就算关系不睦,但在外地人看来他们仍然是同乡。
当然,无伦是首辅还是她父亲容雁归,都是官场的老狐狸。
他们虽然支持容青玹的奏章内容,但都没有公开表态。
如今季贵妃正受宠,而三皇子刚大婚,要让景昭帝这个时候赶他去就藩是有难度的。
立皇储一事则更难,因为这事可以说拖了有十多年之久了。
排在三皇子之前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是元后所出,他们的母妃的身份比季贵妃要低。
尤其是大皇子,是宫女所出,景昭帝自然看不上。
等到大皇子长到十岁时,大臣们开始按捺不住,纷纷上奏请景昭帝立太子。
不过景昭帝以元后未生下孩子,万一生下了嫡子就乱套了,还有他当时也才二十多岁为由拒绝了。
他的理由确实唬住了大臣们,在宫女所出的大皇子和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子中,虽然祖宗规定有立嫡立长之说,但他们更倾向于立嫡的。
还有就是,皇帝和皇后确实都还年轻,皇后完全有可能生下嫡子。
这事便拖了下来,谁知后来元后不仅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还薨了。
于是立储之事又被提起,景昭帝还是拖着。
后来景昭帝册立了继后,也就是现在的沈皇后。
等沈皇后生下了生下十五皇子后,大臣们就又开始上书请皇帝立沈皇后所出的嫡子为太子了。
不过那时的景昭帝很喜欢三皇子萧丰烨,又迟迟不肯立十五皇子为太子了。
这次景昭帝给出的理由是十五皇子年幼,等长大一些。
总之一个字,就是拖。
可能是因为二皇子夭折了的先例,这些年来,大臣们虽时不时还是会上书请立太子,但也消停了许多,并未像以前那样疯狂上书了。
当然,这也跟皇帝这些年来不断罢免那些大臣,或者直接把他们赶到旧都养老有关。
鉴于景昭帝的这个态度,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
一派支持三皇子萧丰烨,另一派则支持正宫嫡出的十五皇子萧丰瑞。
容青玹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把奏章呈送到景昭帝的御案上,而是走了通政司。
这样一来,她的这两封奏疏送上去,一日内就满朝皆知了。
绝大多数朝臣对她的态度是佩服,还有就是惋惜。
毕竟他们都知道景昭帝在这方面是很忌讳的,容青玹此举可以说是一下子触了两次逆鳞了。
而容青玹上次在皇帝面前赚足了好印象,本可以直接回清贵衙门翰林院的,非要在这种时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一时间大臣们都不知道该不该夸她正直无畏,敢于上谏了。
总之,容青玹做了一件绝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
她这两本奏章的文采极好,加之本人又是这届科考的一甲探花,所以奏章经过通政司大厅的誊抄后,很快流入了民间。
会试三年一考,尽管下次开考的时间是在明年,但已有不少举人已经赶至京城了。
上一科的一甲和二甲前几名的高中者的文章,在这些举人中间十分受欢迎的,甚至有人肯出高价购买,以略窥得主考官们的喜好。
是以容青玹的文章流出后,在这些士子间就极受欢迎。
不过尽管容青玹此举轰动了整个朝堂,甚至民间也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但并没有被皇帝采用。
也是就说,她的两本奏折呈上去后,被景昭帝留中不发了,即已经看过但不批复。
容青玹对此毫不在意,第二日便去翰林院报到了。
在翰林院,她跟去年一起高中的同科状元,榜眼,还有从二甲中选出的几个庶吉士是一个待遇。
作为一名翰林院编修,她就这般在翰林院看书,抄书,修书,枯燥地熬着资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
容青玹倒没有混日子,而是趁此机会认真地翻阅各种典籍。
她家的藏书虽多,但与翰林院是完全不能比的。
如今的容青玹对自己要求不再像之前一样,只做过富贵闲人了,她要娶阿柠,保护自己的家人,手握更大的权力。
她也清楚她的仕途不会止步于此,所以她便利用这段时间来积累沉淀自己。
景昭帝虽把她的奏折留中了,但并未对她做出任何处罚,反而特意下旨给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署房。
而与她同一批进翰林院的进士可没这个待遇,他们大多三四个人一间房办公,更有挤在翰林院大厅的。
一日,容青玹在翰林院署房看书。
一名长使进来,恭敬禀报道:“容大人,您的随从求见。”
容青玹头也不抬,淡淡吩咐道:“让他进来。”
翰林院虽也处在皇城内,但这里属于衙署林立的外朝,与内廷还隔着一道厚厚的宫门,遂官员的随侍获准后亦可进来。
没过多久,施毅就被那名长使请进来了。
容青玹抬眸瞥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施毅回道:“世子,宁王和宁王妃去了宣平侯府。”
容青玹一听,直接把手中的书卷往桌案上一扔,起身就往外走。
施毅伺候容青玹多年,无需多问,直接跟着出去了。
很快容青玹就乘坐马车出了皇城大门,朝宣平侯府的方向奔驰而去。
她知道萧丰烨和沈泱泱一起去宣平侯府,肯定是跟她有关的。
毕竟容青玹不久前才参了萧丰烨一本,要让他滚出京城。
而他刚娶了沈泱泱,跟沈家结了亲,容青玹又和沈家定亲了。
也就是,原本在萧丰烨甚至是季贵妃看来,三家原本该借着这个关系联合在一起的,而容青玹却掉头攻击了萧丰烨。
而且一上来就是个狠的,因为皇子一旦离京就藩意味着失去了角逐皇位的资格。
萧丰烨当然不肯乖乖就藩,所以会找上沈家很容易理解。
容青玹知道这是自己的事,不想沈家夹在中间。
当然,她更不想的是让萧丰烨见到她的阿柠,这才匆匆赶去沈家。
到了宣平侯府,容青玹下了马车后直接进了大门。
她如今是沈家未来的姑爷,无须等通传即可进门。
以往下人会把她迎入西花厅,奉上茶水点心,同时去请杨夫人。
今日杨夫人就在正堂见客,所以下人无须再去内宅找她了。
容青玹刚进门,沈凌云就听说了,从正堂匆匆迎了出来。
沈凌云原本该回西南边境了,不过因阿柠即将大婚,来回长途奔波的话,时间都将耗费在路途上,于是他又留下来帮衬杨夫人了。
他本就非边境守将,而是年龄到了随父历练的,回去与否都是可以的。
当然让沈凌云留在京城帮衬,杨夫人还是上书禀报给了景昭帝。
景昭帝当然允许沈凌云留下帮忙的,因为他也知道时间仓促,而且沈凌云本就是留京为质子的那种性质。
一般武将在外,都会留下嫡子在京城,明面上是让他们得到更好的教养,实则与人质无异。
皇帝不放心重兵在握的武将,武将也为了能让皇帝放心,君臣之间便有了这样的默契。
如今宣平侯府只有一子一女,所以沈凌云到了年纪还是要出去历练,将来才有能力承袭爵位,接过他爹手里的责任。
沈昭昭要嫁的人是容青玹,景昭帝唯一的外甥,他哪有不允许的道理。
总之沈凌云在妹妹出嫁前都可以留在京城了。
沈凌云一出正堂,看到容青玹走来,就一步跃下三个台阶,大步走到她面前。
“妹夫,你可算来了。”沈凌云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的急躁,提醒道,“宁王和沈泱泱在里面。”
沈凌云烦的当然不是容青玹,而是萧丰烨和沈泱泱。
说来也奇怪,明明宁王已经娶了沈泱泱,但沈凌云即使在不知道她不是亲妹妹时,也从未叫过他一声妹夫。
而容青玹才定亲,沈凌云却叫得十分顺溜了。
容青玹点头,“我知道。”
沈凌云又道:“他们好像是因为你上书让宁王就藩的事而来。”
还没等容青玹开口,他继续道:“我觉得你这事做得很对,现在东宫未定,朝堂不稳,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
“嗯。”容青玹点头,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事,“阿柠,她可在里面?”
“不在。”沈凌云摇头,“她呀,这会正在选嫁衣样式呢。”
杨夫人找人专门绘制了许多嫁衣的图册样式,供阿柠选择。
“那就好。”容青玹听后满意地点头,“我们进去吧,此事终究是因我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