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范培培这个人讨厌不起来,唐澄始终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明明先入为主的不是她,却总认为高冉是仅她所有。

  就像先前跟高冉解释为什么选择她一样。

  那时的解释有多真诚,现在就有多后悔。

  她挺喜欢范培培的,虽然见面次数少之又少,但这姑娘就是很讨喜,讨喜得让她心生防备。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当然比不过半路插进一脚的人。

  因为一次又一次时间上的不吻合,那顿饭至今都没有吃,算下来,还是前年的约定。

  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可以忽略不计,但要说圆满,唐澄还真不觉得已经到达了那个高度。

  今年开始,她就有种莫名的不安定,当工作这些身外之物不再是紧赶慢赶的追求时,就会有别的想要抓住的东西,比如精神上的。

  高冉拨来一边头发慢慢梳,唐澄给她吹另一边。

  干得差不多,唐澄关上吹风机,她摸了摸出风口上面的温度,听见高冉说:“太长了,想剪头发。”

  “那剪吧。”唐澄放下吹风机,“好几年前不是就说要剪,还惦记着就剪吧。”

  “不能随便剪,到时候做发型很麻烦。”高冉笑了笑,上半身转向她,很认真地问,“怎样才能好?”

  唐澄抬头,看着桌面上的瓶瓶罐罐,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能听懂就别装糊涂,有问题就解决,有不满就说。”高冉实在想治治唐澄的臭毛病,严肃起来,“就算你想和我断了关系我也要断得明明白白。”

  这么重的话本应该是唐澄来说,可她从高冉嘴里听见后,却觉得这才是对方本意。

  唐澄差点下意识回一个“好”。

  “不知道。”唐澄实在不找不出合理的解释,难不成和高冉说是因为她接范培培才心情不好?

  得多小心眼的人才能讲出这么幼稚的话。

  “只因为我接了范培培?”

  “不是。”

  高冉又问:“最近忽视你了?”

  唐澄不愿再听下去,就怕高冉后面讲出的话让她更难堪。

  “不是,我说了不是,我心情不要非要因为你吗?”唐澄几乎要暴走,她努力控制着如火山般爆发的情绪,“你睡不睡,不睡就下楼。”

  唐澄不等她回答,转身跳上床,把整个人包裹地严严实实。

  身后的人默不作声钻进来,一下一下地扯着被唐澄压住的被子。

  “给我盖盖。”

  高冉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争吵影响到自己,一如既往,平静地面对一切。

  现在还没完全入夏,睡到半夜一定会冷,她们一直都盖一条被子,感情好的时候裹得紧紧的,两人贴在一起睡。

  感情不好的时候,也只是背对背,中间不会留下宽敞的空间,更不会像今天这样,唐澄已经挪到床边上,把一米八的大床九成都就给了高冉,然而被子的边角料都没给她一丁点。

  划清界限的做法还是头一回,高冉着急是真着急,她坐了会儿,过去想把唐澄从被子里弄出来,但唐澄一动不动,跟个大铁块儿一样,整个人还蜷缩着,根本没留一丝缝隙能让她进入。

  没办法,高冉最后躺下,面朝窗户,等唐澄睡着了再说。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听见均匀的呼吸声,身后的人动了动,应该是太闷,睡梦中把被子掀开了。

  高冉这才抓准时机,慢慢翻身,把被子边边提起来,挪动身体,把自己盖进去。

  唐澄睁开眼睛,啪地一下打在她手上。

  “柜子里还有被子,自己拿。”唐澄反手推她,不客气地赶人,“出去。”

  “一条被子暖和,不一直都这么睡的。”高冉不管她的用力推搡和制止,紧紧扣住她肩膀,“别动。”

  “没动……是你在动。”唐澄浑身开始痒痒,跟被带毛的电流劈过一样,她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碰到我了……”

  以前最多只搭个腰,搂个脖子,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两人严丝合缝地黏在一块。

  更重要的是,高冉整体比她长不了多少,顶多腿长几公分,所以她的膝头刚刚好好顶住了她的膝盖窝,明明面前有空间,唐澄却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碰你哪儿了?”高冉嘴角含笑,故意问,“你脖子怎么在发烫?”

  唐澄连忙捂住脖子,结果一摸上去,是高冉的手,她这回是连踢带踹,有翻身的预示,可这样的提醒高冉一点都接收不到。

  “你让我好好睡。”唐澄只能态度软下来和她商量,“明天才能有精神在外面玩儿一天。”

  这时高冉也松了手,和从前一样,轻轻搭着,她没回应唐澄,只戳了戳她后背。

  唐澄始终没有转过来,过了会儿她又说:“最近睡眠质量有些差,其实两个人睡我容易醒,这张床大,以后我俩一人一条被子,你要喜欢靠着我,就靠着,但我不会再跟你盖一条被子。”

  “行,我同意,只要能睡床上,怎么睡都行。”高冉把被子一掀,唐澄受到惊吓,撑起上半身,着急地要去开台灯,摸了半天没摸着,还是高冉打开了她那头的。

  “干什么?”唐澄视线跟着她走。

  高冉打开柜门:“拿被子,既然你这么想分被睡,事不迟疑,就从今晚开始好了。”

  唐澄捻了捻嘴,被子一拽,躺下,不再管她。

  高冉动静特别大,展开被子用劲抖了好多下,往床上铺的时候一整条都盖在唐澄身上。

  接着,高冉弹跳上床,重重地砸下来,和刚才一样,跟个黏糊虫一样黏上去。

  “你说你有什么好气的,就因为一个很久没见的人,我这两年对你不差吧,身边朋友你都认识吧,连蒯缇都带你见过,还有哪儿让您不满意不顺心了?”

  唐澄捂住耳朵,声音闷闷的:“你好吵。”

  于是高冉不再打扰她,心里念叨着反正是自己惯出来的,只是嘴上一时快,这么计较还显得自己不大气。

  唐澄爱怎么折腾就折腾吧,人家鸡飞狗跳的感情不也一样好,她们这些破事都不足挂齿。

  只要高冉一睡着,就会一个翻身背过去,唐澄没了禁锢,就平躺着。

  唐澄今天没开闹钟,上班后养成的睡眠习惯让她的生物钟准点提醒她该睁眼了。

  高冉其实也很少能睡懒觉,平常上午的拍摄五点就必须到化妆室,磨叽一个小时才能正式上工。

  唐澄知道她不仅早晨赶时间,连早饭都是路上赶着吃的,上回和骆优雪聊天,她说自从跟了高冉,就没看见她怎么吃早饭,有时候给她定的三明治牛奶都吃不完,更别说其他油腻味儿重的了。

  “再睡会儿,别起来……”高冉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抱住她手臂,不让她走。

  唐澄轻轻拽了拽:“我饿了,你吃吗,我下楼买,一会儿就回来。”

  “玉米鸡蛋冰美式。”

  唐澄盯着她看了会儿:“楼下一阿姨做的煎饼好吃,还能加辣条。”

  高冉撒手,把被子拉到头顶:“那再给我带一包辣条。”

  唐澄下去后,高冉狠狠舒展自己,伸懒腰的时候恨不得四肢抓着床的四个角。

  对于前一晚没有回应的“道歉”,她默认唐澄已经自行消化。

  进了圈子后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除了她认知范围内的,也会尝接触到她爸爸口中的那类人,无论是甲方还是乙方。

  刚认识都衣冠楚楚,各个言行举止都礼貌温柔有教养,当其中一个沉不住气开始放肆,后面跟着一连串的都不会再刻压抑自己的本性。

  台前看着光鲜亮丽,谁又能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背面,也是混乱一片的关系和利用手段上位的恶臭风气。

  这么长时间以来,高冉主动成为被大众孤立的另类,好在蒯缇手底下的人都相对正常,只要有任何关系到职业发展和个人风评的内部消息,蒯缇都会先别人一步抢资源和遏制有损艺人名声的言论。

  也正是双方自觉愉快各取所需的合作,才能让高冉在一小片纯洁的社会中立足脚跟。

  可在高冉心里,唐澄才是那一片最明媚清澈的纯净。

  于她而言,唐澄这个选项是永远存在的,是她想暂时逃离时的唯一选择。

  也是她偶尔才需要但时刻都做好准备的情绪价值。

  高冉翻身,把唐澄的枕头抱在怀里,再整个人压上去,闻着和自己同款洗发水的香味,短短的瞬间,她好像真的跟唐澄密不可分,以前只认为是肉体,今天却有种心灵契合的酸爽。

  不知道唐澄是否跟她有相同的感觉。

  喜欢闹就给她闹吧,又不是吵一次架感情就会退步,和她们之前欢快的日子相比,所有争吵拢一块,都是九牛一毛。

  曾有那么一瞬,她差点觉得抓不住唐澄。

  唐澄每天的行动只有两点一线的家和公司,按部就班地结束一睁眼就已经被计划好的工作和生活。

  产生这样错觉的原因是唐澄有时候实在太冷淡了,仿佛没有事可以挑起她情绪,当时还以为被工作折腾得压力太大,没成想每回见到人都容光焕发的,由此,这样的可能性直接被她排除。

  当年信誓旦旦打包票,唐澄绝对服从她,现在是不是该收回了。

  昨晚的被子事件已经是她反抗的第一步,那下一步会是什么?又会不会真有一天,爬到她头上去。

  高冉一直等到唐澄回来,都没想出哪点对她不好,唐澄对她生过的气,摆过的臭脸,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连每次生气的原因都能一个个报出来。

  高冉一个皱眉:“我没错,我没错。”

  给唐澄十分钟一个人待着,她就能重新复盘并定论一件事的对错到底应该谁来承担。

  买早饭的这十五分钟里,唐澄想通了。

  她上楼喊高冉起床,高冉正侧身卧着,双目失焦地盯着窗外。

  唐澄站过去,挡住她的光,勾了勾她手,牵起来晃晃:“起来,等你一起,我可不想吃凉掉的煎饼。”

  高冉一直看着她,等她说完,一个收力将人拉下来。

  唐澄坐下,一只手撑在高冉脑袋后面,整个人笼罩着她。

  “怎么了?”唐澄低声问。

  高冉指尖轻轻敲她手腕,再从手腕敲到手背。

  “昨晚没拉窗帘,你走的时候也忘记了。”高冉逮着眼前的不满埋怨。

  “那我现在拉上?”唐澄嘴角微微扬起,把高冉散开在枕头上的头发一抓,顺到一起,“你好好睡,我好好玩。”

  “哎哟,你怎么不上道呢,难怪没人追你。”高冉推开她,“你下去吧,我马上来。”

  唐澄不以为然,下楼梯的时候丢下两句:“谁家好人能追到人家床上,晚上办事儿还不拉窗帘。”

  她坐那儿盯着桌上各种品类的早餐看了很久,一直到高冉噔噔噔下楼的声音在房子里炸开才回魂似的抓起煎饼往嘴里塞。

  --------------------

  高冉:小唐爱咋闹咋闹呗,孩子开心就好。

  唐澄(握拳):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