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寻祁瑶就给季怀邈来消息,说他表哥带着几个教练去血站了。

  季怀邈买了些补品,赶到血站,交给了寻祁瑶表哥。她表哥捋下袖子,说:“哎哟,你太客气了,祁瑶是我妹妹,她说你跟她亲弟弟似的,四舍五入不就是我亲弟弟。这忙又不是啥大事。”

  “我们哥几个献血都多少年了,这不过了半年又准备来了。正好祁瑶说了这事儿,提前几天给办了。”

  季怀邈另外还买了两条好烟,一并放在寻祁瑶表哥的车上。

  目送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大哥离开,季怀邈开着车去医院。

  寻祁瑶心细,跟季怀邈说,她这几天都是国际航班,回不去津连港,但是联系了人民医院的一位专家,说让他去看看林育敏。

  季怀邈赶回医院,找到这位普外科的周主任。

  周主任看着约莫四十来岁,季怀邈跟他握手时,想起这人就是寻寻来他家吃饭那天,说的那个“上赶着当后爸”开着大奔的人。

  一时间季怀邈有些纠结,在周主任询问林育敏情况时,季怀邈给寻祁瑶发了条信息,问她这样会不会让她为难。

  寻祁瑶没在飞,立刻回他:为难啥?他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责任,让他好好治病。

  季怀邈由衷地说:师姐太仗义了。

  阮林观察着周主任的神色。周主任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他眉头微微皱着,仔细听着林育敏气若游丝的答话。

  “吃了止痛药好一点,但是肚子还是疼是吗?”周主任重复了一边林育敏的话。

  阮浩补了句:“仰躺着疼得厉害,蜷着会好一点。”

  周主任抬起头,问了阮林一句:“我看你挺白的,随妈妈吗?”

  阮林立刻点头,说:“是,我妈之前也白。”

  周主任拿出手电,又照了照林育敏的眼睛,站起身,朝阮家人点了点头。

  季怀邈跟出去,刚想道谢,周主任扯下口罩,一脸凝重。

  他先问了句:“病人是你什么人?”

  季怀邈愣了下,想了想说:“我亲姨。”

  “以前有这么瘦吗?”

  “没有。”季怀邈想了想,摇头说:“我觉得就是最近一个多月,突然变瘦了。”

  周主任看季怀邈挺稳重,点点头,说:“我高度怀疑,病人不止是贫血,需要尽快做进一步检查。”

  一瞬间,季怀邈有些没反应过来,之前医生说是把林育敏的贫血治好再看看情况,大家心里似乎也没那么紧张。

  可现在周主任的语气,让季怀邈的心悬了起来。

  周主任靠近一步,说:“消瘦、无力、贫血,可能还有黄疸,以我的经验,不太好。”

  刚才观察到的更多的情况,周主任没再说,只又说了一遍:“去和你家人商量一下,尽快转到我科室。”

  周主任走了之后,季怀邈没立刻进病房,他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思考着该怎么跟阮林说。

  之前林育敏虽然病得急,但是到今天,情况好了一些,阮家人觉得有希望。

  阮林也跟季怀邈说过,后面得带着林育敏再好好检查身体,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

  季怀邈抬起头,看向病房门牌,心沉了下来。

  阮林开门出来,脸上还挂着笑,刚才林育敏吃了点饭,气色好些,阮林心里挺高兴。

  可一出门,正撞上季怀邈怅然的神色,他愣在了原地。

  这事不能拖也不能瞒,季怀邈拉着阮林到楼梯间,把周主任的话跟他说了。阮林皱着眉头听,眼神飘着,听完之后,先是抬头左右看了看,找不到焦点。

  季怀邈双手按在阮林肩头时,阮林抬起头,问他:“我们现在应该听周主任的,赶紧换科室是吧?”

  季怀邈深深地点了点头。阮林这个问题,说明他听懂了季怀邈的话,但这短短的时间,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有周主任协调,林育敏转科室办得挺顺利。转去普外科之后,周主任立刻开单子签字,让林育敏去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林育敏不想因为自己住院,耽误卤味店生意。于是祖孙仨人,排了班,每天保证有一人在医院陪着林育敏,其他俩人回家打理卤味店。

  林育敏检查结果被送到周主任手上时,阮林正流着汗在煮牛肉。

  这牛肉他从前天就开始泡水,把血水全部泡出,这样吃起来味道才不会腥。这种细心的功夫活,有的店偷偷工也就算了,阮家人不会。

  周主任快步走到病房时,只见到阮争先和林育敏。他赶忙把检查单放在身后,笑了笑,自然地问了林育敏几个问题。

  接到周主任电话时,季怀邈从公司培训完,开着车在路上。铃声响起,他没立刻接,看了眼路,靠边停下。

  周主任问他在哪里,想跟他谈谈林育敏的病情,季怀邈心里一紧,想了下,说十分钟就到医院。

  听到“胰腺癌”这个结论时,季怀邈嘴巴微张,好一会儿没说出来话。

  周主任之所以找季怀邈来,是觉得他年轻,看起来能扛事,比直接跟老人和病人讲好一点。

  但是这个打击,看起来还是太大。

  “病理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周主任声音沉了下去,“看B超、CT还有采血结果,我的初步判断,是胰腺癌。”

  季怀邈吸了口气,说:“那还请您根据情况,制定治疗方案。”

  周主任点头:“这你放心,我会尽力。”

  傍晚,阮林赶来医院。店里现在卖的东西不多,阮浩一个人就够了。

  到了医院,阮争先坐在凳子上看报,林育敏在睡觉。阮林给他们带了饭,他把饭盒打开,让阮争先先吃。

  季怀邈给阮林发了消息,让他下楼。

  见到阮林,季怀邈扯了个笑,揉了揉阮林的后脑,然后说:“咱们去花园走走。”

  住院部后面的花园里,有些病人坐着轮椅,被推着出来散心。他们的表情,有享受,是珍惜。

  季怀邈把阮林拉到一棵海棠树下,满树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季怀邈没有心情看风景,他握住阮林的手,艰难地开口。

  他们都是成年人,早已从依靠长辈,变为被他们依靠。有些事,他们要先面对。

  林育敏的病,季怀邈没办法拦在阮林前面不让他知道。但是现在,他可以陪着阮林一起应对。

  季怀邈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完周主任的话,看着阮林的神色,由起初的清明,一点点变得迷茫,最后发木。

  有一瞬间,阮林盯着季怀邈的眼睛,却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季怀邈的话听不见,周围散步人的声音也听不见。

  阮林能看懂季怀邈的口型,季怀邈在喊他的名字。

  季怀邈的眉头紧锁,眼睛里写着着急,阮林心里有个声音喊出声:别让季怀邈这么着急!

  猛地回过神,世界的声音全又涌进阮林的左耳,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有些站不住。

  季怀邈扶住他,带着他坐在海棠树另一边的长椅上。

  阮林抓住季怀邈的手,狠狠地握着,指甲抠着季怀邈的手背,留下深深的印子。

  很疼,但是季怀邈一动没动,脸上也没任何忍痛的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阮林,等着阮林缓和情绪。

  手上的揪痛渐渐散去,季怀邈听到阮林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姥姥就是这个病走的,我怎么一点都没想到呢?”

  阮林抬起头,双手抓着季怀邈的手,又问了一遍:“我怎么之前一点都没想起来呢?”

  季怀邈挪了下身体,更加靠近阮林,伸出手把阮林抱进怀里。阮林贴着季怀邈的胸口,身体在发抖。

  时不时有人望向他们这边,不过在医院里,情绪崩溃是常见的场景。看见他们的人,也只是叹口气,便把头移开。

  季怀邈一下下吻着阮林的发顶,环抱着他,把他更深地裹在怀里。

  “扣子。”季怀邈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不忍心,又把手挨着他的后背揉着,“不要自责,扣子。”

  “我们现在要一起想办法,还没到最坏的时候。扣子,我们去找周主任。”季怀邈语速很慢,足够阮林听清。

  像是找到了最后那根稻草,阮林撑起身体,慌乱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聚焦。他握着季怀邈的手,不住地点头:“是,去找周主任,找他。”

  他们没有立刻见到周主任,周主任在做手术。季怀邈跟周主任的助理说明情况之后,助理留了他的手机号码,说等主任下手术立刻通知他。

  阮林不敢回林育敏的病房,季怀邈拉着他在普外科的走廊里坐下。

  等待总是漫长和焦虑的。阮林紧紧挨着季怀邈,他想不了那么多,一直抓着季怀邈的手。

  尽管走廊里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看他们,但季怀邈没在意,任由阮林拉着。

  在阮林向他投来无助的眼神时,他会搂搂阮林,轻声安抚。

  中间江枫跑来了,带了几本献血证过来。

  阮林欠身跟江枫道谢,江枫大大咧咧的,拍拍他:“别客气,老弟,能用上就用,用不上算了,不够我再想办法。”

  阮林抿唇勉强笑了笑,不住地说“谢谢”。

  季怀邈把江枫拉到一旁,也很客气地说:“我说下去拿呢,你还上来了,太不好意思了。”

  “师哥。”江枫笑起来,“你这自作多情了啊,我是来接我媳妇儿的。”

  正说着,窦溪穿着浅粉色护士服,挺着肚子过来了。

  “窦溪姐姐。”阮林喊了一声。

  江枫赶忙走过去扶着窦溪,扭头跟季怀邈说:“你说你在普外,这不是巧了么。”

  窦溪见着阮林和季怀邈有点意外,季怀邈解释说他们来等周主任。

  窦溪点头笑了笑:“我也是才调到这个科室,见着周主任,吓了一跳。”

  “他欺负你了,就跟我说啊。”江枫气势摆得挺足,“我告诉我师姐,收拾他!”

  窦溪无奈地偏了偏头:“周主任很专业的。”

  夫妻俩走了之后,阮林靠在季怀邈身上,又是一阵沉默。

  季怀邈转头看阮林的时候,阮林又会扯个笑,像是不想让他担心一样。

  越是这样,季怀邈越心疼阮林,他伸手捻着阮林的耳垂,瞟了眼走廊,凑上去吻他额头。

  周主任从手术室出来,匆匆冲了个澡,就赶来见他们。

  刚在沙发上坐下,周主任喝了一大杯水后,阮林看了眼季怀邈,扭过头就问他:“主任,我妈妈的病…”

  看着和林育敏极为相似的脸,周主任在这一瞬间,心里有些不忍。

  阮林把他知道林育敏的情况,还有姥姥的情况,靠着回忆把能想起来的都说了。

  姥姥去世的时候他才不到十岁,对生命和死亡都不甚了解,可能对老家的泥地记得更深。

  周主任像是不意外,听着阮林的话,淡淡地点头。中间,周主任把纸巾盒递给季怀邈,让他看着,要是阮林掉眼泪了,给擦擦。

  但是对话过程里,阮林只是说话比较慢,像是在认真思索,情绪却比较平静。

  季怀邈把纸巾盒放在一边,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没有打扰阮林和周主任对话。

  直到他俩的交流告一段落,季怀邈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阮林的背,然后问周主任:“那等病理出来,您做全面判断之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方案?”

  周主任点着头,又说:“咱们加下微信,有什么情况好交流。”

  阮林忙道谢:“那太感谢您了。”

  周主任安慰阮林:“这个病,一向隐匿性很强,不容易发现。你不要自责,你现在是病人的支撑,要调整心态,帮助她接受治疗。”

  被说中心事的阮林看着周主任,抿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季怀邈朝周主任点点头,带着阮林起身,和周主任告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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