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服,先穿衣服。”季怀邈闭了闭眼睛,无奈地说。
阮林慌乱地从季怀邈身上站起来,步子没倒开,绊了一脚,还好季怀邈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
“怎么办啊?”阮林穿上上衣,又去找裤子穿。
季怀邈跟着他走进卧室,看着他差点把睡裤穿反。季怀邈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说:“扣子,看我。”
眼神四处飘散的阮林在这一声唤里稍稍安定,他看向季怀邈,季怀邈安抚他:“有我在,你别慌。”
“嗯。”阮林随着季怀邈的话下意识地应道,没两秒他反应过来,“这事儿,不慌不行啊。”
阮林的声音打了颤,季怀邈邈了眼大门,姥姥还没有再进来。
握住阮林的手,季怀邈把他往身前拉了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阮林在季怀邈专注的目光里,稍稍平息了情绪,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
季怀邈抬手,用指腹轻轻捻着阮林的眉心,然后慢慢说:“扣子,这事儿说实话,我也没做好准备。但可能,我们做多少准备,也都不够。”
“所以。”季怀邈抱了抱阮林,“我们得面对。面对了,才知道怎么处理问题。”
说着,季怀邈拉着阮林的手,准备出去,阮林扯了他一把,眼睛里还有犹疑。
再次转过身,季怀邈双手压住阮林的肩膀,微微弯腰,对他笑了笑,然后耐心地说:“宝贝。”
阮林木木地偏头看他,季怀邈捏捏他的手:“你是不是跟我站一头?”
这问题阮林不用思考,直接点了头。季怀邈又笑笑,亲了下他的鼻尖,揽着他往外走:“跟我站一头,我就放心了。”
“扣子,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其他问题,都可以解决。”
一句接一句的话,柔软地传进阮林的左耳,却带了力道地扣在他的心房。
终于,他们站在门口时,阮林主动握住了季怀邈的手,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伸手把门打开。
姥姥在门外,手撑着墙,眼睛直瞪着他俩。门一开,老太太推开他俩,自己进屋了。
这次她没再到各个屋巡查,可能是怕看到什么自己不想看的。
“你俩可以啊。”姥姥坐上沙发,沙发跟着凹陷进去。
阮林看了眼季怀邈,怯生生地说:“七奶奶,我们…”
“扣子,你先进屋去。”老太太下了命令。
两人交握的手,这才分开,姥姥偏过头,没眼看的样子。
季怀邈没像小时候挨骂的时候那样,站在姥姥跟前,他拉过个矮凳,坐在了茶几一侧。
他个子高,坐矮凳他得曲着腿,看着怪可怜的。
姥姥叹口气,摆摆手,让他坐在沙发上。
“姥姥,下回来,你还是敲门吧。”季怀邈开口道。
赶在老太太叫起来之前,季怀邈又补了句:“对你对我,都好。”
话是实话,但放在这会儿,不中听。
姥姥喘口气,没目标地指了指,说:“我要不是自己撞见,你打算一直不说?”
“啊。”季怀邈挺坦诚,“我判断,时机还没到。”
姥姥“切”了一声:“还判断呢,你当开飞机呢。”
季怀邈给姥姥倒了杯水,老太太可能真的渴了,喝了大半杯下去。
抿干嘴,姥姥放下杯子说:“先不说其他人,我要是不同意呢。”
姥姥努力直起了腰,像那天和季怀邈在阳台谈话时那样。季怀邈低下头,他并不想和姥姥争什么对错,但显然今天的姥姥,没有那么好说话。
季怀邈看着茶几上的水果,那是阮林摆的果盘,新鲜的草莓向相同的方向歪着,像一簇盛开的小花。
“姥姥,我不是我妈,我和她对待感情的态度也不一样。”
“我没有想要玩玩,我想和扣子,好好过日子。我们也好了三个多月了,我觉得我比以前快乐。”
“我很喜欢扣子,我分得清楚,我对他,除了哥哥对弟弟的爱护,还有伴侣之间的爱情。”
句句话,都戳着姥姥的心窝子。祖孙连心,姥姥的担忧和不理解,确实被季怀邈一个个击破了。
“可是,他是个男孩儿。”姥姥的语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也是一个死穴。
季怀邈笑了笑,反而带了那么点云淡风轻:“我知道啊,我们互相喜欢,没什么问题啊。”
姥姥对他的回答一点不稀奇,她这个岁数了,什么事没见过。只是这是她的亲外孙,她一点点带大的孩子,她不忍心,让他去面对更大的打击。
“小邈,我知道你成熟懂事,我不论说什么,你都想过,都能给我驳回来。”
“现在只有我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姥爷,扣子家人知道了会怎么样?”
“我俩能好好坐这儿谈话,阮争先能吗?对,还有你那不省心的爹妈,他们能吗?”
姥姥一通说完,发现季怀邈的神色,严肃起来。季怀邈转过身,看向姥姥,他微微低了低头,诚恳地说:“姥姥,我请求你,不要告诉他们。”
“我不想扣子受到压力。”
姥姥摇头,很是无奈地。这一瞬间,她又觉得季怀邈,确实还是个年轻人。
“我能看出来点不寻常,除了你爹妈,他们能看不出吗?一定也可以的,我们都是过来人。”
“小邈。”姥姥下了结论,她站起来表态,“我不同意。”
“今天晚了,我得回去了,不然你姥爷该起疑心了。”
季怀邈知道今晚的谈话到此为止了,他没再辩白,把姥姥送到门口。
姥姥弯腰穿鞋,不太够的着,季怀邈蹲下来,帮姥姥系上鞋带。
老人家也许多少有些不忍心,在季怀邈抬起头时,她从上到下看着季怀邈。
很久了,季怀邈蹿个儿快,她已经很久没从这个角度看过他了。
一晃神,她好像看见了小时候被父母丢下之后,装作坚强其实非常无助的季怀邈。
姥姥偏开头,说了句:“你明天还要上班,好好休息。跟扣子说…”
“跟扣子说…”姥姥吸了口气,又说了一遍,“先好好睡觉,这事以后再说。”
阮林进了卧室关上门之后,一分钟没坐下,贴着门缝听动静。
这探听的工作,非常不适合他做,他真是听不清,可是急坏了他。
除了能判断季怀邈没和姥姥吵起来之外,他实在是没听清楚什么内容。
等“嘭”的关门声传进阮林的耳朵里之后,他转动卧室门把手,飞快地走了出去。
“怎么样,怎么样?”阮林仰起头追着季怀邈问。
季怀邈没回答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到餐桌旁,喝了一大杯水。他喝水,阮林还是紧紧地盯着他看,眼睛不带眨。
放下水杯,季怀邈看向阮林,他先笑了下,抬手轻轻在阮林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阮林双手捂住脑门,在胳膊分岔的缝隙里依然执着地看着季怀邈。
可季怀邈跟不着急似的,推着他回到卧室,等两人躺在床上了,才缓缓开了口。
“姥姥,不同意。”季怀邈先说结论,阮林的心跟着一沉。
虽然这在意料之内,但阮林还是失落地叹了口气。季怀邈把他搂进怀里,亲了会儿,又说:“别哭丧着脸啊,我这不还跟你睡一张床呢么。”
“以后还能睡吗?”阮林搂住季怀邈的腰,转个方向,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
“嘶…”季怀邈吸了口气,“扣子啊,你要是不来睡我,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阮林没憋住,都这会儿了,季怀邈还能开个玩笑,还真是心理素质好。
“姥姥让我跟你说,先好好睡觉。”别的没多说,这句话季怀邈带到了。
阮林心里稍稍有些安慰,他蹭了蹭季怀邈的下巴,把人挠得直痒。
伸手关了灯,季怀邈把阮林往跟前又带了带。
周遭的黑暗此刻保护了还在忐忑的他们,两人都不困,小声说着话。
“扣子。”季怀邈轻声喊他。
“你说。”阮林摸摸他的脸。
“我估摸着阮爷爷明天就会知道了,我家老太太,憋不住的。”季怀邈轻叹一声。
让季怀邈意外的是,阮林并没有十分强烈的反应,季怀邈转过脸,在漆黑里瞅他。
阮林的手向下挪,在季怀邈胸口处轻轻拍了拍,安抚他似的。
“我爷爷我对付,你放心吧。”阮林说的还挺轻松。
可他越是这么说,季怀邈越是不放心:“也别太激烈,毕竟,都是老年人了。”
阮林顺从地点点头,说:“我有分寸。”
第二天一早,阮林把季怀邈送走,他慢悠悠地往白云巷走。
路过家里卤味店,碰上阮浩把后厨整理好的垃圾拿出来,瞧见阮林,阮浩定睛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没回家呢?”
“啊。”阮林虚虚地向后指,“刚去海韵收拾了下。”
阮浩点点头:“哦,怀邈姥姥一大早急急忙忙找你爷爷去了,俩人在屋里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阮浩说着,阮林的心就跟着一紧,但他面上还得故作镇静,应了声,步子漂浮着走了。
小风吹着,阮林没来由的一哆嗦,他站在路口,踌躇了。
鞋尖轻轻点在地上,阮林马路上驶过的车子,琢磨了好一会儿。他想的出神,龚爷爷喊他,他下意识就向左边看,结果那边只有一个提着一筐鸡蛋的老太太。
阮林暗自叹气,然后转过头,冲着他右边的龚爷爷笑起来:“出去啊,龚爷爷?”
龚爷爷拍拍他肩膀,慈祥地说:“在这儿运气呢,怎么不回家啊?”
阮林笑了笑,没说什么。
扒在小巷墙上,阮林观察了会儿动静,听他是听不清了,只能看。
许虎成从白云巷路过准备去店里,见着阮林趴在墙边,他走过去,也跟着阮林探出头。
许虎成拍了下阮林的右肩,问道:“你瞅啥呢?”
这动静把阮林吓地抖了下,他撤回脑袋,从左边转过头,瞪着许虎成。
许虎成摸不着头脑,又伸头往小巷里看,阮林把他的脑袋扒拉回来。
“没事,我看看七奶奶走了没。”阮林小声嘀咕。
“神神叨叨的。”许虎成评价道。
看阮林蔫蔫的,许虎成问他:“你家机长呢?”
阮林摆手,又指指天空:“上班去了。”
店里还有事,许虎成不能在这里多磨蹭,他用莫名其妙的眼神又看了眼阮林,抬脚迈腿走了。
其实这会儿齐奶奶已经从阮林家离开了。她早上吃完饭,就去找了阮争先。
她掐算着季怀邈上班的时间,知道那会儿阮林不会回来。
让齐奶奶意外的是,阮争先对她单独一人怒气腾腾地过来找他,面上不太意外。
阮争先还给她泡了杯茶,放她手边:“喝点儿,听说能降血脂降血压。”
齐奶奶抿了口,就放下了,着急要跟阮争先说话。
“小孩儿的事是吧?”阮争先笑着问。
齐奶奶怔了下,不可置信地看着阮争先。他们都是活了六七十年的人,加上又是非常熟悉老同事老邻居,对话间,没有弯弯绕。
阮争先的手指点在高木桌上,他看着齐奶奶,点了点头。
春天来了,大雁北归。鸟儿雀跃起来,叽叽喳喳叫着。两只小鸟落在厨房顶上蓝色的棚子上,神气十足地左顾右盼。
屋外充满生命力的吵闹和屋内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年迈的老人一同看着小院,目光不聚焦,和他们此刻的话题一样,千头万绪,却难以抓住一缕。
安静地过了头,阮争先先开了口:“我准备带扣子回乡下住一阵子。”
齐奶奶转过头,她不觉得这是一个多好的办法,但眼下,她也说不出什么是更好的。
“你再跟小邈谈谈,他比扣子懂事,多聊聊,也许就想通了。”阮争先说。
杯中的茶水渐渐凉了,热气渐渐消散,没人再添上热水。齐奶奶叹了口气,说:“他俩都是好孩子。”
“是。”阮争先应道。
“所以啊,我根本骂不出口。”齐奶奶的声音哽咽了。
阮争先端起茶缸抱在手心,这茶缸年头太久了,原本光滑白亮的外壁,现在尽是斑驳。
水早都凉了,这会儿,可能是阮争先的体温在温暖茶缸。
阮争先笑了笑,笑得沧桑:“我也经常想,我这亲孙子,该有个什么归宿?我想过很多,绝对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你不说我们家小邈欺负你们家扣子?”齐奶奶终于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
“哎,老齐啊。”阮争先叹道,“我除了跟你家老叶在棋盘上爱叫个劲儿,其他事情,我不会。”
阮争先继续说:“我表个态,这事儿我也不能同意。他俩还年轻,不知深浅,要是现在图新鲜,以后再分开,这咋算呢。”
齐奶奶拍拍桌子:“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阮争先看着她说:“对,所以该断就尽快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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