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洛..”季明轩试图将池洛从深渊中拉出来。

  “他们就这样靠过来,他们把才子把才子..摁在那张桌子上了..”池洛像是溺毙在海水里的淡水鱼,大口大口的喘息,“我就这样看着,在那张灰败的桌子上..”

  “才子的腿始终是向着我的,他是想要我救他的..”

  “我看不见了,他们绑住了的我的眼睛..我为什么会看不见了..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忽然就抽出来,抽出来了..如果躺在哪里的人换成我,才子现在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应该服软的,我应该求饶的,我应该再拜托拜托他们的..”

  “他明明要恨死我的,为什么还要说不是我的错..明明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季明轩把池洛整个摁进怀里,心肝脾肺轮着灼烧,“别说了,都怪我,是我该死..”

  “好痛啊,救救我啊。”

  “好,我来救你,我来救你。”季明轩抱着池洛起了身。

  裴潇然安静地站在门,向来温润如流水的人此刻紧绷着一张脸,他从唇缝间咬出,“你没有保护好他。”

  裴潇然朝季明轩伸出手,“把他给我,你错过了在他的身边的机会,他已经不是你的了。”

  季明轩低头看着紧紧拽着自己衣领的池洛,眼里的疼不肯散,池洛的泪将他的血肉都烫坏了,不想再追究池洛的心意,去他妈的谁赢谁败。

  他只想用大把大把的爱去孤注一掷。

  季明轩不客气地撞开裴潇然,“你来迟了。”

  “若你还想为他做些什么,就那后面这个杂碎处理掉,裴潇然,让我先看看你的手段。”

  ...

  剧烈的创后应激,所以会恐惧男性的靠近,所以会怕听到皮带的声音。

  这么些年,装作完好无损的样子就,独行于人群,身上背着才子,还在拼命,拼了命的往阳光下走吗?

  季明轩看看着掌心很久不愿说一句话。

  “你也不用担心,人现在已经睡着了。”心理医生收回催眠肿,朝季明轩说道。

  心理医生全名蒋全,已经修炼至不出诊的地位了,若不是季明轩的面子够大,少有人能请得动他。

  蒋全拍了拍季明轩的肩膀,“一般像这种沉疴难愈的,十有八九都是感情太过充沛,他把亲情,爱情,友情都排在他自己的面前,以至于那种事留下的阴影可能是一辈子的,若不是他朋友是个好人,他可能会死在这份自我苛责当中。

  他在脸上贴疤,或许在某一方面是为了自保,也很有可能,他希望用残缺,丑陋来同他的朋友之间划上等线,从而减轻内心的负疚。

  如果你想要把他拉出来,就要做好一辈子不松开的准备, 漂亮的易碎品坏了是修复不了的。以上是作为医生给你的忠告。”

  蒋全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好好爱他,小家伙的心很软很小,配你这样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是作为朋友的劝告。”

  季明轩不咸不淡地回应了句,“这还要你说。”

  “对了,忘了加一句,他的应激障碍似乎独独把排除你在了外面,先别嘚瑟,很可能是被你常年欺负惯了留下的肌肉记忆。你可以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给予他适当的刺激来进行相应的脱敏治疗。”

  “什么可接受的范围?”

  “咳,就是你不被他报警当流氓抓起来的范围!”

  ..

  池洛睁开眼的时候世界是黑的。

  不知道是几点,是深夜还是凌晨,耳边只有时钟滴答而过的声音。

  宿醉后醒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而又黑暗的房间里,这种感觉直接将他拉入极度的不安当中。

  池洛摸索着坐直身体,试探着喊了一声 ,“裴潇然..”

  “Eros”

  安静的房间了除了回声,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池洛试图重组昨晚发生了什么,可记忆却断片在魔鬼伸向他脚踝的那一刻。

  池洛的声音吞回至喉腔,他收敛着呼吸,一步一摇晃地摸索着墙面上的开关,接连撞到好几个尖锐的柜脚。

  疼痛急攻入心,池洛却生生忍着不敢发出再大的声音,因为他不知道黑暗的后头究竟是更黑还是光明。

  季明轩进门的时候小心到连呼吸都是屏息着的,小心到池洛甚至都没发现面前站着个人。

  猝不及防的,池洛指尖所触碰到冰冷墙体就替换成了带着温热和弹性的肌理。

  小狐狸收手不及,刚拉开细小的缝隙,他的手就被男人的大手覆盖住了。

  男人的手掌又大有厚实,小狐狸的手拢在男人的掌心,衬得池洛的手愈发精致小巧,像刚露出尖尖角的芙蕖。

  他被按进男人灼热的胸口,“睡得还好吗?”

  环绕着小狐狸的气息是清冽的,裹挟着清酒的味道,而耳边砰砰跳动的声音却又灼热无比,像鼓点一般引起池洛耳膜的共振,

  “怎么不开灯?”季明轩唇齿间渗着酒香,怀里人温热的体温让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他伸手摁亮墙上的开关。

  蓦然袭来的强光刺激得池洛瞳孔紧缩,池洛下意识眯起了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角渗了出来..

  察觉到池洛的变化,季明轩又重新将小狐狸摁回怀里,“嗯?是光太强了么?

  季明轩捋着小狐狸软软的头发,他的声音里像雨里的大提琴,在池洛的头顶低沉的响起:“别怕,适应一会..一会就好了..”

  男人的胸膛硬邦邦地抵着池洛的侧脸,身上热得像个大型火炉。

  这是一个,安抚性,珍惜的,不带任何情欲和杂质的拥抱。

  是池洛许久没有从季明轩身上感受过的拥抱。

  池洛被恐惧焦急和黑暗折磨得心力交瘁,他的理智在这样的拥抱下短暂地休了眠,一时间也忘了要推开季明轩。

  小狐狸的顺从让季明轩的心脏都在发抖..

  只有季明轩自己知道他开门之前有多忐忑,怕看到池洛推开自己奔向裴潇然的怀抱,怕看到池洛一身脆弱的样子自己就会动摇,怕到季明轩甚至一个人在楼下喝了一整瓶高浓度的威士忌。

  他需要喝酒壮胆。

  池洛的反应让他的心脏酥麻一片。

  季明轩轻咬着小狐狸软软的头发,慢慢地,小心地俯下身,追到饱满的额头,最后流连在小狐狸吊梢状的眼角.

  原本是有“贼心”但绝对没有贼胆的,有蒋全的“医嘱”护体,季明轩突然伸出舌尖,轻点在池洛的眼角。

  微弱的咸意在季明轩的舌尖迅速晕开。

  真奇怪啊,季明轩明知道那就只是生理性的盐水,可他还是觉得那是池洛在自己的心脏下起的一场泪雨。

  快疼坏了。

  “刚刚在楼下喝了点酒,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的。”

  “季明轩你--”池洛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粘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完全向他敞开的季明轩,姿态很低,满眼都是对他的心疼。

  不再像是过去的每一次,贪着酒劲对池洛不得章法的侵略。

  季明轩在把他自己同过去剥离,用池洛肉眼可见的方式。

  “你松开我。”

  “今晚就留在这里可以吗?已经凌晨了,我现在..不能开车..”季明轩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不是为了让你回不去才故意喝的,只是,只是我知道不给自己找个借口就好像不行。”

  “这是哪里?”

  不同于标准而豪华的酒店房间,池洛现在所呆的房间整铺手工编织的拼色地毯,地暖一直烘到小腿,龙猫形状的懒人沙发安静地卧在墙角,浅蓝色的绒缦帘,还有被池洛撞歪的马卡龙落地灯。

  温馨又带点童话风的卧室。

  季明轩答非所问道;“买下来很久了,一直空着,前段时间让小陈简单装了一下,等你住进..反正总是要改的。”

  池洛戏谑道:“酒店呢?金屋藏其他娇?”

  如果不是池洛亲眼看到,季明轩是不是就准备这样,一张脸扮着情深无悔不断地动摇他,一张脸违背底线诱别的人入怀。

  季明轩被酒精梗住了脑袋,没听出池洛的话外之音,也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过,他低声下气地回答:“怕你不习惯。”

  池洛眨了眨眼睛:“我有自己的家,你的房子不需要我来习惯。”

  季明轩“嗯”了一声,又说:“你的..那些我都知道了”

  “什么?”

  “你害怕的那些,陌生男性的靠近.. 所有的那些,我都会帮你的...”季明轩身上的酒香若有若现,眼神却不曾扑朔分毫,“我会全部帮你解决好的,相信我。”

  池洛的应激障碍,除了Eros没有人知道,或许其他人会看出来,但那个人不应该是季明轩。

  因为就连Eros走近他的身边,他都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去训练,去习惯Eros的味道,季明轩却不需要。

  就连池洛自己都可耻的想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行,只有季明轩可以。

  不该被他发现的。

  池洛咬咬唇:“收起你泛滥的好意,或者把他用在其他人身上,我不需要。”

  “嗯,乖一点。”季明轩揉小动物一样揉了揉池洛的脑袋,“明天之后你还有小组赛,今晚不会打扰你的,好好睡一觉。”

  季明轩的思绪被酒精分割成不成线的断点,小狐狸的推拒他置若罔闻。

  现在的他只需要用他自己的方式,写他能够改写的结局。

  ....

  第三场小组赛,池洛如约而至,黎星突然退了赛,具体原因节目组也没有明说,只语焉不详说了一句“不可抗力。”

  黎星的离开虽说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但也少了一份挑战。

  “该走的人不走,不该走的人倒是一直在..”人群中发出感叹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池洛知道他们说的是他自己。

  自从他们擅自认定了他是江尧的替身后,这些人对池洛的态度愈加不屑。

  池洛却觉得这样也好,他只想走出季明轩有意为之的庇护,到阳光下来。

  比赛正式开始,当主持人提出本场比赛选手们需要设计一款男装的时候,池洛的表情还能勉强维持。

  可当他听说,要选手们自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选出一个男人来当自己的模特,并要根据素人模特的喜好为其设计一款最适合素人模特的男装的时候,池洛后背冒出薄薄一层冷汗。

  如果不是赛题在一周前就已经决定好,他甚至要以为,这是季明轩针对他的恶作剧。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在这些普通素人中找到宽肩窄臀有着五头身的人,就说为了设计出最适合的衣服,节目要求被选中的模特要和选手们呆超过五个小时的时间,并且是在全球播放的摄像机前,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找到合适的模特。

  这一次的比赛虽然增加了看点,但挑战的难度也上升了好几个层次。

  而池洛比其他选手劣势更显,怪异丑陋的疤痕,还有他不为人知的,斧凿进骸骨里的对陌生男性的恐惧。

  “呦,怎么还站在在这儿啊?不敢见人?”杨青用下巴看着池洛,“是不是后悔没带个口罩来啊,挡挡你这张丑陋的脸。”

  “自己长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别人,人家要是没有疤比你好看一千倍一万倍。”陈依然知道池洛疤痕下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加上她实在是看不爽杨青整天趾高气昂的样子,明明人家季明轩就跟他不熟,还非要到处鼓吹自己和季明轩非凡的关系。

  上蹿下跳的,跟个小丑一样。

  杨青捏尖嗓子,睨了池洛一眼,“陈依然你怎么说话呢?他比我好看?你的眼睛被你吃肚了里了吗?”

  “本来就比你好看,我说错了吗?”

  “那就去试试啊,看看他这样的能找到什么样的素人男模特回来,要是找的没有我的好看,你俩跪下给我磕头认错。”

  陈依然不服输地回:“那要是找到的比你的好看呢?”

  “那我就主动退出比赛。”

  “说话算话!说怕谁啊!”

  ...

  池洛头痛地看着争地面红耳赤,又擅自替自己定下赌约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把一旁的摄像机当作摆设吗?

  而他俩吵成这样,竟然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出来阻止,想想也是,节目组巴不得多一些槽点,来增加可看性。

  “真想现在就揭开这女人虚伪的面具。”陈依然盯着杨青的背影恨恨地说道。

  “反正咱们一会肯定能找到最好看的模特,狂打她的脸。”

  “咱们?”池洛问。

  别说陈依然自信满满,竟擅自把池洛拉入她的阵营,对这一次就连池洛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找不到合适的素人模特,他极有可能连拿起笔设计服装那一步都走不到,直接输在起跑线上。

  “对啊。”陈依然理所当然道,他靠近池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会你只要把脸上这东西撕下来,还愁找不到男人么,就冲着你这张脸,那模特指定能从这里一直排队到法国..”

  池洛沉声道:“陈依然, 我是我,你是你,我们不是一路人。”

  说完池洛直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每一个选手分散于拥挤的人流,比赛的摄像师有限,并不是每一位选手都会有摄像师全程跟拍,除了几个在比赛大火的,摄像师也是靠着地毯式搜寻,找到一个选手跟着拍上一程找点素材就行。

  不过节目组为每一位选手配了一个便携式摄像机以及播报机。

  选手们只要选好了自己的模特,播报机里面就会传来节目组统一的播报。

  很快,一行人就被消失在了茫茫人流中,因为他们只有四十分钟用来选模特的时间。

  池洛注意到有的选手直奔连锁的健身馆,有的选手则去了高档商场。

  只剩下池洛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考虑自己用该何去何从。

  时间过去不到一刻钟,对讲机里面竟然已经成功了好几个设计师,基米,施琪..

  池洛也在人群中看到好几个身形应该可以撑得住他设计的人,可当他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人群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他,就好像他是一个流浪汉一样。

  池洛甚至有一种他面前若是有一个碗,就会有人扔钢镚的错觉。

  池洛忍不住小声感叹一句:“要是子钧在就好了。”

  夏子钧常年打篮球,长手长脚力量感一级棒,肌肉线条也是蛋白粉吃不出的紧致和流畅。

  池洛不知道的是,就他这一句小小的感叹,之后会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最后,当选手们在指定地点集合的时候,所有的选手们都带着自己的模特成双成对的站在集合点。

  看到孤零零一人站在旁边的池洛,杨青直接捂着嘴巴笑了出来。

  杨青找来的是一个半臂是刺青,长相却偏清秀的男孩子。脸蛋不错,身高目测180,对于专业模特不算高,但相比于好几个选手从健身房中找出来的,肌肉夸张的素人模特,杨青的显然已经很优秀了。

  “诶,我说你们两个,跪下吧!”杨青得意道。

  “26号,你..你的模特呢?”陈依然的表情立刻不对了,她不敢相信池洛甚至就连模特都没有找到。

  “刚才打的赌,摄像头可都见证了的,还有这么多咱们的同期..”杨强点了点面前的黝黑土地,“喏,地方都给你俩选好了,就搁这跪下吧!”

  “你别欺人太甚了。”陈依然愤愤道。

  “陈依然,跪下吧,还有你。”杨青朝池洛努嘴。

  池洛调头要去另一头,却被杨青一把拉住了胳膊:“诶,走什么走啊,打赌输了就要走啊,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哩,别耍赖啊!"

  “放手,我没有和你打赌。”

  “你就在现场,你不是默许了吗?要是没有你的允许,你为什么不阻止,你们说是不是?”杨青问周围的人。

  “是啊,愿赌服输啊,输不起啊!”

  “我不管,你今天必须下跪..”有了周围人的支持,杨青更加嚣张了,伸手就去按池洛的脑袋。

  “你给我跪下。”

  “跪下,你这个丑八怪!”杨青突然一高跟鞋才在踢在池洛的膝窝上,池洛没站稳,一条腿跪倒在地上。

  “嗨设计者们,玩什么游戏呢?”主持人握着话筒,兴高采烈的向乱成一团的设计者走来。

  第三场的主持人换成了业内小有名气的化妆师,雅米。

  她的视线落在被扯松了领口,一身狼狈的池洛身上,只是淡淡的一眼,池洛看到了她眼中的轻蔑。

  把欺凌描述成,真的是好眼力。

  杨青这时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冲着池洛和陈依然做口型:“还不算完。”

  雅米举着话筒,为了表现自己活跃气氛的能力,她突发奇想地表示,让每一个设计者和素人模特为自己的组合取一个花式组合名。

  雅米一一采访过设计者们以及设计者旁边的素人模特,一路收获欢笑和希望,最后,才慢悠悠的走到了池洛这里。

  雅米歪了一下头,意味深长地问池洛:“26号,你的模特呢?”

  “抱歉,我没有找到。”池洛垂下眼睛,不露声色地收起情绪。

  “南京路一个小时人流量有将近十万,十万人当中都挑不出一个入得了你眼吗?”

  “26号你是不是太过于挑剔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嗤笑,“这叫长的丑,想得美..”

  “26号,节目有节目的规定,如果你找不到模特的话,是不可以参赛的。”

  “唉,看你可怜样子,要不要我帮你?”雅米歪着脖子,卷发垂在比头发更加汹涌的波浪前,“十分钟内给你找到个男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26号,你看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身后传来的男声低沉而充满了磁性,带着喘的呼吸像老式唱片的开头,是在场所有的设计者都熟悉,却又难以置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