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书新请了一周的假,具体还要看情况,如果一周后没有抓到那个人可能还要接着请。

  姜鉴自觉负责了学神的后勤,天天给骆书新送作业,送卷子,送上课录音,送讲义,送笔记。

  就这么恍恍惚惚过了三天,一切如常。

  姜鉴甚至有种错觉,觉得那天和骆书新聊天是在梦里发生的。

  他甚至怀疑再过几个星期——如果几个星期后还没抓到那个人的话,他可能会产生骆书新只是在请假休息的错觉。

  姜鉴日常边上课边在桌肚里偷偷给骆书新发消息,也不是什么紧要消息,不过是吐槽马上就要到来的月考。

  月考时间是在体艺节之前就定下来的,也不算什么大新闻,不过此时讲台上的太子妃正在做动员,动员主题是——老虎不在家。

  她半开玩笑的鼓励班上前几名,说机会难得。这次骆书新不在简直是在给他们送福利,要是这还不把握住,简直对不起骆同学的良苦用心。

  班上大多不知道骆书新请假的真正理由,只听说是家里有事,这时全班一起没心没肺的笑。

  太子妃开完玩笑,又板脸点名了姜鉴,说这次考试要是敢成绩大跳水,他就准备这学期剩下的所有语文课都站着上吧。

  姜鉴放下桌肚里的手机:“那我要是成绩突飞猛进了呢,老师?”

  太子妃:“这么有自信?行,你要是这次成绩继续突飞猛进,我私人拨款给你做奖品——先说好哈,这个奖不是单独设给姜鉴同学一个人的,是给班上校排名进步最大的三位同学,大家都可以争取一下。”

  话音刚落,班上就有人嚷嚷着不公平。

  一班是尖子班,好几个都是日常在年级前十转悠的,进步空间实在有限,排名进步再大也不会超过十了,在争奖品这块儿天然劣势。

  太子妃笑,“行了,都常年在年级前几名了还争什么,给后面的同学多留点机会。”

  说到这里,陈岩身后的同学突然踹了一下他的凳子,

  “诶,那你机会很大诶!”

  那个同学没什么恶意,脚下也没有多用力,但不知道是不是陈岩本来就没坐稳,居然被这一脚踹的凳子翻倒,连人带凳一起摔在了地上。

  有不明所以的同学下意识笑出声,踹人的同学愣了一下帮忙去扶,可刚刚碰到陈岩的手臂就被陈岩用力挥开。

  同时还附赠了一个极为怨毒的眼神。

  什么叫做他的机会很大?

  他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

  撕开别人伤口往上撒盐很有意思吗?

  那同学稍稍愣了一下,被对方的眼神吓到,眼看着陈岩自己爬起来了他才小声嘟囔,

  “这么凶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踢翻你凳子。”

  刚刚这一出动静不小,几乎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这里,包括姜鉴的。

  不知是不是姜鉴的错觉,他总觉得陈岩在瞪了他后桌那个同学一眼之后,那怨毒的眼神也扫到了自己,并且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姜鉴:“?”

  姜鉴本来还觉得是错觉,直到下课后邵星过来和他聊天,

  “你和陈岩有矛盾?我怎么觉得他之前瞪了你一眼?怎么回事儿啊,你该不会揍过他吧?”

  姜鉴:“……”

  姜鉴假意惆怅:“和我有矛盾的人多了,我也不是每个都记得原因的。”

  .

  第二天月考正式拉开序幕。

  考语文之前,照例有同学过来围着姜鉴要押题,姜鉴那一整圈都吵吵嚷嚷的。

  姜鉴给人圈完了重点,趁着老师不在拿着手机和骆书新聊天。

  他上次考了年级二十五,不用搬去别的班考试了。

  聊着聊着姜鉴突然被站在旁边的邵星用胳膊肘拐了一下,

  “我觉得不是我的错觉,陈岩讨厌你,他刚刚又瞪了你一眼。”

  姜鉴回头,只看到陈岩的背影。

  姜鉴:“讨厌就讨厌呗,我喜欢的人喜欢我不就好了。”

  邵星:“?”

  .

  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

  晚自习的时候,姜鉴从邵星那里得到小道消息,说是陈岩作弊,被监考老师逮了个正着,送到费老那里去了。

  邵星和姜鉴两人在桌肚里拿着手机聊天。

  [鲁迅故居: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我要像他似的这么排名大跳崖我也着急。]

  [鲁迅故居:但是说来挺缺德的,他这段时间动不动就剜你一眼,现在看他倒霉,我还挺高兴的。]

  [鲁迅故居:]

  [鲁迅故居: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扣1佛祖原谅我]

  [鲁迅故居:1111]

  [鲁迅故居:诶,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姜炒土豆丝:哦。]

  [鲁迅故居:?]

  [鲁迅故居:我看你一直抱着手机打字都没停,你在跟谁聊天]

  [鲁迅故居: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就回我一个哦,合适吗?]

  邵星等了好一会儿,姜鉴终于回消息了。

  [姜炒土豆丝:。]

  邵星气的恨不得仰天吐血。

  虽然嘴上问着姜鉴在和谁聊天,实际上姜鉴不说他也能猜出来。

  骆书新那边正在提醒姜鉴放学出门之后小心一点,多留意一下周围。

  [姜炒土豆丝:知道知道,你都说了两天了。]

  [姜炒土豆丝:咱们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对方一个肝癌晚期,能有多大杀伤力?]

  [姜炒土豆丝: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在玩剧本杀,怎么想都没什么真实感。]

  [蜡笔小新: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

  姜鉴刚刚看完这句,突然听到班上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姜鉴立刻放下手机,伪做正常复习。

  晚自习玩手机的人不少,也就衍生出了一批义务通风报信选手。

  毕竟这种事情是今天我帮你,明天你就可能帮到我。

  放学后姜鉴顺利回家,可能是被骆书新反复强调,受了影响,他还多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院门。

  回到卧室先给骆书新报了个平安,然后拿出没复习完的错题集继续奋战。

  书桌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全家福,是上次从姜妈妈房间取出来的那张。

  一开始是全张放在姜鉴房间,后来听说了姜知远即将二婚有子,姜鉴气完就幼稚的把那张照片裁了裁,只留下自己和老妈,换了个相框摆在了书桌上。

  天天摆在眼前这么看着,好像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了。

  姜妈妈的离开是一个既定事实,并且是一个好几年前的既定事实,他逐渐学会了接受——也不知道接受的这样顺利,到底是因为时间,还是因为骆书新的出现,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复习间隙姜鉴喝了口水,用的是骆书新送他的另一个浩渺星河的杯子。

  恰在此时,他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鸡飞狗跳的,叮叮咣啷各种东西乱响。

  联想到上次见的那只麻雀,姜鉴立刻放下水杯赶了过去。

  房间里一哥正在追逐老鼠,刚刚那阵乱响是一哥在追逐的过程中打翻了姜妈妈梳妆台上的化妆品。

  此时化妆台和化妆台前的地面皆是一片狼藉。

  一哥则蹲在柜子和墙面的缝隙之外,目光炯炯,尾巴警惕的甩来甩去,两只前脚不停的交错踩着,像是随时会扑出去。

  姜鉴叹了口气,

  “让您平时节食您不听,看,体重限制您发挥了吧?”

  话音刚落,一哥猛的向前一扑,爪子勾进缝隙里将一个灰色毛茸茸掏了出来。

  那大耗子落地就逃,满地乱窜。

  姜鉴惊的头皮发麻。

  好在下一瞬间,一哥扑上去把那只耗子叼进了嘴里。

  姜鉴:“……”

  黑色的猫咪叼着灰色的耗子,一脸无辜的冲着姜鉴歪头。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无辜的大耗子还在双脚划拉,垂死挣扎。

  姜鉴:“…………”

  姜鉴默默给一哥让了条路。

  一哥给姜鉴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一颠一颠的趾高气扬走出卧室,姜鉴眼见着它下楼经过客厅出了门,去院里享用美餐了。

  姜鉴默默愣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敢拦着,只能给骆书新发了条微信,

  [姜炒土豆丝:宝,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

  [姜炒土豆丝:你的猫脏了。]

  发完消息姜鉴转身,看到了满屋子的狼藉——猫鼠大战带翻了不少东西,主要受害的就是卧室里的化妆台,各种化妆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已经透过门扑了出来。

  姜鉴重新进门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碎片都扔进垃圾桶,把桌面上的各种混杂液体擦了擦。

  这时他发现化妆台下的抽屉没有关紧,已经有液体划过桌子边缘滴了进去。

  拉开抽屉就看到一本现代诗集,带着香味的液体已将诗集的表面浸润。

  诗集有些陈旧,书页卷边,封面也隐约有些岁月的痕迹。

  如果不是此时看到,姜鉴都要忘记这本诗集的存在。

  姜妈妈以前很喜欢它,明明已经看过无数遍,可只要有闲暇时间,就总爱把它拿出来翻一翻,还说常看常新。

  明明是为了避免悲伤才刻意避开跟妈妈有关的一切,结果悲伤的人依旧悲伤,属于母亲的记忆也因为刻意避开儿而逐渐淡化,淡化到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这本书,姜鉴都想不起来这本书的存在。

  他愣神一秒之后就将诗集抢救出来,结果封面被浸润的太过,稍微擦拭便磨破了表皮,露出了白色的纤维。

  姜鉴皱紧眉头想要补救,左右看了看试图找到面巾纸,用吸干水分的方法代替涂抹。

  可就在他侧身的瞬间,几张照片从诗集里掉出来落在地上。

  姜鉴左支右绌,封面的问题还没解决,照片又落在奇怪的液体里面,此时慌忙躬身去捡,却在指尖接触到照片表面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并不是一张能被用来作为书签的照片,照片里的既不是姜妈妈本人也不是姜鉴,更不是全家福之类。

  照片的主角是姜知远和另外一个姜鉴不认识的女人,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酒店,看角度像是偷拍。

  两人肢体动作暧昧,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清白。

  姜鉴:“……”

  照片一共有两张,只有这张是正面朝上的,另外一张盖在地面上,姜鉴无法直接看到内容。

  他将那张照片捡起来,果不其然,内容更加露骨,两位主角穿着浴袍,明显刚刚沐浴过,连发丝都是湿的。

  窗外妖风大作,姜鉴回家时就觉得这天色要下雨,现在已然是风雨欲来。

  姜鉴端详着照片里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突然觉得四肢发凉。

  为什么这样的照片会夹在他妈妈的书里?

  是他妈妈死后有人夹在里面的,还是……

  姜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起了手上的诗集。

  他在这本诗集里找到了一个信封,信封里全是这样的照片,细致像一组连环画,清晰的讲述了一对狗男女是怎样私会的。

  信封上有邮局盖的邮戳,上面日期清晰,这封信的寄出时间是姜鉴妈妈出事的前一天。

  如果是在出事的前一天寄出的话,那姜鉴妈妈是何时收到的呢?

  姜鉴手都在抖,他像是忘记了呼吸,直愣愣的盯着信封上的邮戳。

  心脏里的血液好像都冷了好几度,遍体生凉。

  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

  有没有可能,她那天匆匆忙忙出门上了高速,是跨市去找姜知远的。

  姜知远、警察,甚至可能包括帮忙收拾这些东西的周姨,都知道这个理由,但是他们出于自己狭隘的同情心,没有告知自己。

  他一直以为姜知远是在自己母亲离开之后才开始眠花宿柳的……

  姜鉴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他对姜知远失望过,却没有绝望过。

  在他骨子里,他仍然认可姜知远的父亲身份,哪怕觉得对方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哪怕这个男人在经济之外很少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甚至于得知姜知远要重新组建家庭,姜鉴也没有想过要因此否认对方的父亲身份。

  可,这人真的配做丈夫和父亲吗?

  姜鉴像被冻住了,不论是感知还是情绪都变得格外迟缓,他在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里冻成了一座冰雕。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可他始终没有回过神。

  如果非要说的话,此时能感受到的只有麻木。

  该有的悲伤与愤怒都像是锤击在冰雕表面的重锤,姜鉴被冻在冰雕的芯子里,剧烈情绪传递过来的重击落在他身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震颤感。

  既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窗户突然传来声响,“咚!”的一声,似乎是鸟儿撞到了玻璃上。

  姜鉴被这动静惊醒,然后才回过神发现衣兜里的手机振动不停。

  他有些迟钝的去摸自己的衣兜,摸了好几次才把手机拿出来。

  来电显示上赫然写着他父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