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的姜鉴面无表情,躺床上麻木地看着天花板。

  昨晚的梦虽然和往常的梦内容相似,但在主动和被动方面有了质的不同。

  昨晚是姜鉴主动下手的。

  虽然他老人家一向擅长躺平和破罐破摔,但这次好像摔的有点过于稀碎。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不过就加入?

  横竖都是要被吃掉的,不如我主动跳到你嘴里?

  姜鉴就这么在床上干躺到自己的第二个闹钟响起,躺着怀疑人生。

  昨天他以为自己睡一觉就正常了,吊桥效应也该失效了。

  可这玩意儿不仅没失效,还转化成了某种催化剂。

  心底的苹果树仍旧枝叶摇曳,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在第三个闹钟响起之时,姜鉴果断的一指头把闹钟给划没了,用力的搓了搓脸,然后带着一张人均欠他八百万的表情,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洗完之后还防患于未然的问周姨要了感冒灵,冲了两包喝下去了。

  周姨看着姜鉴眼下的青黑,兀自琢磨着是不是得给这孩子煲点儿养生安神的汤。

  送姜鉴去学校的司机王叔也发现姜鉴情绪不对,试探的问了问是不是在学校遇上了什么事情,可惜无果。

  其实姜鉴也不是刻意想给谁摆脸色,他就是想不通,想不通所以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把情绪挂脸上了。

  周姨和王叔之后,紧接着遭殃的就是骆书新。

  姜鉴今天早读格外认真,字正腔圆地背了一整个早读的文言文,咬字清晰的能去竞争校广播室的播音员。

  整个早读姜鉴没跟骆书新说过一句话,并且早读结束之后, 第一时间撤离了自己的座位,奔向邵星,和邵星组团去食堂抢早餐。

  邵星个没眼力劲儿的,见姜鉴投奔自己,下意识就问他家男神呢,平时姜鉴不都跟他一起走吗,今天他不吃早餐?

  边说还边回头看了骆书新的课桌一眼。

  一眼过去正好与骆书新对视。

  骆书新也正看着他们。

  邵星:“……”

  邵星骨子里带着直男的粗神经,不擅长解读情绪和氛围,只是直觉性的觉得骆书新看着他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不止骆书新奇怪,姜鉴也有点奇怪。

  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姜鉴给拽走了。

  食堂的饭菜虽然管饱,不会让人饿着,但好吃的菜品就那么几种,去晚了就没有了。

  拽出老远之后,邵星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你跟我男神吵架了?”

  姜鉴:……

  姜鉴自己心思不正,连带着对他人也审视起来。

  邵星也不是第一次管骆书新叫“男神”了,自从自己物理上的疑难杂症全部交给骆书新之后,他一直这么叫自己的恩人的。

  可姜鉴听在耳朵里,想到的都是些女孩子爱慕追人时用的词儿。

  邵星疑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姜鉴收回目光,同时也收起警惕。

  邵星这根骨,教学楼承重墙里的钢筋弯了他都不会弯的。

  邵星:“你还没说呢,你们俩吵架了?”

  姜鉴现在就不爱听关于骆书新的话题,没好气道,“我们吵不吵架关你什么事?”

  邵星一本正经,“你们要是吵了不正好我趁虚而入嘛——咖啡自习室那个位置我可是觊觎已久,就等着哪天新哥废了你的后位,我立刻就顶上去。”

  姜鉴:“……”

  以前天天和邵星混一起,姜鉴还不觉得什么。

  可最近天天和骆书新待一起,习惯了耳朵旁边清静并且说话逻辑正常,突然再回来和邵星混,只觉得耳朵和心灵都在遭受非一般的折磨。

  姜鉴皱着眉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非要拽些奇怪的头衔在那儿,哪里来的后位。

  早餐的出逃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一整天姜鉴都自觉与骆书新保持距离。

  一开始骆书新以为是昨天的耗子后遗症,但很快就发现这架势不对。

  一直百试百灵的奶糖失去了效用。

  而且姜鉴也不是彻底和骆书新断交,譬如他抢到早餐之后有记得给骆书新带一份,挑的骆书新喜欢的。

  但他上课不跟骆书新讲小话了。桌子底下踢腿,动不动用手肘拐人家一下,这些小动作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而且一下课姜鉴就往邵星那边窜,好像多跟骆书新说一句话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到下午的时候连前桌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自己后面坐着学神大人和一位不太.安静的校草,两人上课一向状况不断,经常上着上着课就听到后面的某位接连不断的叫骆书新名字,骆书新不理他他就持续叫,叫到骆书新理他为止。

  可今天身后的校草大人乖得不像话。

  前桌看着和邵星打的不亦乐乎的姜鉴,没忍住转过身来和学神大人搭话,问他们是不是在置气。

  骆书新看了前面眉飞色舞的邵星姜鉴一眼,心说谁知道呢?

  他也想知道姜鉴是不是在和自己置气。

  这一天虽然过得别扭,但高中生的课程安排向来紧锣密鼓的,只要把重点放在学习上,一天就过得飞快。

  倒数第二节自习下课之后,姜鉴和骆书新像往常一样并肩走出教学楼。

  姜鉴态度自然的向骆书新叙述,今天他不去咖啡自习室了,家里有点事情。

  骆书新脚步一顿。

  姜鉴浑然不觉,走出几步之后才意识到骆书新没跟上来,疑惑地转过头看他。

  两人下了课就收拾书包出的教室门,正好和大部队一起,穿着同样校服的人流自他们身边走过,周围人声鼎沸。

  远处有女孩子追着男生打,高声喊着“你给我站住”,近处有男生在讨论之前看过的球赛,做出比划的动作,吹嘘自己喜欢的球星……

  可人潮似乎与他们二人无关。

  姜鉴视线与骆书新的相撞便会觉得心虚。

  心里的红苹果随着微风晃啊晃,果熟蒂落近在眼前。

  ——可姜鉴并不想让那个红苹果落下来!

  他还没准备好。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准备好的那天。

  和骆书新走的太近,只会加速苹果的成熟。

  在他彻底考虑清楚自己到底是吊桥效应的幻觉,还是真的喜欢之前,他需要避免刺激。

  姜鉴固执的认为自己是迷惘的,是还没分清。

  “吊桥效应”四个字像是一块遮羞布。

  姜鉴伪作正常,“怎么停下来了,有东西忘拿了?”

  骆书新的表情仍算平静,“我能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姜鉴:“啊?”

  为什么突然疏远我?

  姜鉴:“……”

  姜鉴:“我家真的有事,我爸今天回来。”

  骆书新直视姜鉴的眼睛。

  姜鉴无力的,“真的……我,我不骗你……”

  他的表情分明在说,我在骗你,但是求你,不要追问。

  骆书新的表情很淡,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大喜大悲的神情,此刻亦然。

  他不过是一瞬的心软妥协,眉目一个低垂,姜鉴却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对方心底的落寞。

  当然会失落了,明明在昨天,他们还那么亲近要好。

  也就是骆书新脾气好,要是换姜鉴突然被冷遇,对方还连个理由都不肯给,他早就磨牙霍霍上去咬人了。

  一个在用心说对不起不要问。

  另一个在对方的祈求中妥协,说好的。

  一切都发生在无言中。

  姜鉴觉得愧疚。

  他调整好情绪,主动走回骆书新身边,单手揽过骆书新的肩膀,勾着骆书新的脖子往前走,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你家真有事,不是忽悠你,明天一定好吧,不就是缺一个学习搭子吗?你年级第一的名头是不是该有我一半的功劳,离了我是不能学习了还是怎么着?”

  骆书新原本就比姜鉴高,姜鉴这么揽着,骆书新被迫微微弯着腰。

  两人距离极近,来自某人的熟悉香味萦绕在姜鉴鼻端。

  好几次梦境里,姜鉴都是凭借这个香味认出骆书新的。

  很久之前姜鉴就好奇骆书新身上这个味道的来源是什么,但一直没问。

  洗衣液?沐浴乳?

  总不可能是体香吧?

  两个看似亲近的人,一个寡言沉默,一个满脑子跑火车,试图将脑子里闪现出来的画面全部挤兑出去。

  两人就这么挨挨蹭蹭地拉扯到校门口。

  此时王叔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姜鉴,笑着和骆书新打招呼,然后上了车。

  上车之后的姜鉴脸一下就冷了下来,王叔以为他心情不好,其实他只是累。

  对姜鉴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虚与委蛇”四个字足够抽干他们所有活力了。

  虚与委蛇……

  姜鉴没想过这四个字有一天会横在自己和骆书新之间。

  他也不想这样,但靠近骆书新总会让他下意识紧张起来,每一个脑细胞都像是要耗死自己一样活泛。

  紧张,焦虑,忐忑。

  明明在吊桥效应之前,他与骆书新还相处的很好。

  说真的,姜鉴希望尽快结束这一切,结束自己单方面开始的紧张忐忑。

  他并不想远离骆书新,骆书新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姜鉴本来想说朋友,可他不确定现在是什么关系。

  沿途的路灯透过车窗洒在姜鉴脸上,明明灭灭,微醺的琥珀色像是错觉中的夕阳。

  姜鉴把脑袋靠在车椅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

  要快点恢复正常才行。

  不论是姜鉴自己,还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

  姜鉴的逃避仿佛揠苗助长,他以为睡一觉就能好了,远离骆书新就好了。

  可事实上,当天晚上他还是做梦了。

  梦中醒来之后,姜鉴先是生气,恨不得这会儿打的去骆书新家里暴打他一顿.

  直接揪住骆书新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天天晚上在自己梦里做色狼,然后给他一个大耳刮……

  脑补到这里的时候,姜鉴突然冷静下来。

  冷的有点过了,像是被凉水泼了脑袋。

  他居然舍不得,哪怕是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