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柏叙:“你知他伤了身子,有损寿命有损子嗣吗?”

  季子漠猛的转头看他,嗓子口如堵了厚厚的棉花,难说一言。

  郑柏叙:“无涯寺主持是我师父,说君清寿命少则三十或多则三十五。”

  过了许久,季子漠:“是打虎那次?”

  郑柏叙轻点头:“你知他为何要去打虎?”

  风声很静,季子漠听郑柏叙说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你收了寒玉的百两银子,他不想欠寒玉的,又不想与你闹别扭,所以去山上打虎赚银两,去镇上还了银两。”

  风铃的光折射在水面,季子漠双目失神,记起那时的往昔,他信了齐玉说要钱托人找父母的话,问齐玉为何不问他要钱,齐玉是怎么回答的呢?齐玉在他背上轻声说:我知道你难。

  “他是因为......”季子漠声音好似蒙上了一层油布,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上面,震的油布发颤。

  他话没说完,郑柏叙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君清原是和我这样讲的,后来我才知,是阎王道来了消息,齐伯父齐伯母还活着,他们要二十万两白银的赎金,寒玉借了他二十万两白银,君清未曾和你说,应是不愿你陪他涉险。”

  郑柏叙知道这事时,已经和董寒玉有了牵连,威胁使坏的事董寒玉不会说,齐玉也不曾说。

  季子漠:“怎么又从阎王道去了边塞?”

  郑柏叙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那时......我与寒玉......他要来皇城,我就送他来皇城,但心中不畅不想待在皇城,想着身有绵薄医术,就去了边塞,在边塞遇到了君清。”

  季子漠:“这几年,你见过齐玉吗?”

  郑柏叙眉头微皱:“并无,但寒玉见过两次。”

  乌篷船无船夫,在水上漂了半日也只不过在方寸之地打转,两人对立而坐许久,说话没有沉默多。

  季子漠道了声多谢,走到船尾拿起木浆,在金灿灿的日光下调整船的方向。

  下了船各自离去,季子漠如孤魂野鬼一般没有去处,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可这猜测让他胸口闷的无法喘息。

  街上熙熙攘攘,无人注意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走动,随后蓬头垢面的乞丐几人一团私语着。

  傍晚时分,四个半大的孩子入了城南的一间院子,见到青竹下独自饮茶的人不由噤声。

  大一和大四来皇城已经两年,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连季兰都不知,季子漠没把他们接到季府,另安排城南。

  大一四人走到季子漠面前,老老实实的叫了声季大哥,少了往日的嬉闹。

  季大哥待他们一如往昔,只是少了少年的散漫,一举一动都是大人的气派,他现又变的不爱笑,眼中无暖意,更衬的整个人寒寂。

  季子漠让他们各自坐下。

  大一把打听的消息说出来。

  “太子府的齐大哥时不时的会去城外慈悲寺,每次出行皆是一身白衣带着幕蓠。”

  大三挠挠头插话道:“我曾远远的见过一面,我瞧着那人是齐大哥。”

  季子漠:“他的手是什么样的?”

  大一:“手这个我们也问了,说是上面是有伤痕,虽无伤的地方皮肤白皙,但手相一般,肉嘟嘟的有些胖指。”

  一颗石子落入湖中,荡起层层波纹,季子漠手中的茶险些没落在地上。

  “你们最近帮我盯着些董寒玉,无需做什么,就是留意些就好。”

  大一他们点头应好,又说道:“孙甲舟还没消息。”

  桑农县被郭县令祸水东引的事,季子漠一直未曾忘记,他不是个有仇不报的人,只有找到孙甲舟,才好让他绳之以法,若不然受桑农县百姓爱戴的郭县令不好搬动。

  季子漠:“无妨,慢慢寻就好。”

  要是季子漠混到高位的时候还未找到,那就换一个名目整治他,何妨那么古板非要用这个罪名。

  若是季子漠混不到高位,那算郭县令祖宗保佑。

  “季大哥要留下吃饭吗?”

  季子漠原想说好,不知想到了什么,拒绝后道:“你们自找个地方搬走,日后我若是有事找你,会让赵叔送信给你们。”

  前要留意董寒玉,后要搬家不相见,大一几个孩子不由的变了神情。

  “季大哥,可是要出事了?”

  季子漠手指轻点桌面,见他们紧张露出笑意道:“没事,就是警惕些总是好的,不用多想。”

  郑柏叙说的话季子漠并无怀疑之处,只那句:寒玉借了他二十万两白银。

  董寒玉这人自私,利益为上,二十万两不是二十两,季子漠不信是毫无条件的相借。

  再一个,如果他猜得对,太子府的齐玉是假的,他身边的季悔......

  这两者是否相连季子漠不知道,多留意些总归没坏处。

  两者无关更好,若是两者有关......季子漠想到那几笔银子,自己怕是已经掉入了陷阱。

  离了大一处,季子漠在酒楼开了间包房,自斟自饮喝了许久,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他把整壶酒浇在自己衣服上。

  季子漠一副喝闷酒的模样,把十八引升赶到了门外守着。

  门外的十八动了动耳朵,对蹲在地上打哈欠的引升道:“我听着没动静了。”

  引升忙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没动静,又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只见季子漠趴在桌子上,似是醉死了过去。

  两人进了门,十八还未靠近就捏住了鼻子:“他这是喝了多少,酒味这么大。”

  引升弯腰叫了几声大人,见叫不醒对十八赔笑道:“大人,我家大人身高体重,可否帮把手把他扶到路边,我去叫辆马车来。”

  皇上赐的人,平常人哪敢使唤,故而引升等人和十八说话都客气许多。

  十八把剑插在腰间,道:“这不是应当的嘛,客气什么。”

  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走过,刚转过弯,就见一盏纱灯迎面而来,十八挥了马鞭,和一旁的引升八卦道:“大人还真够铁石心肠的,季悔虽然长的不好看,但真真是痴情。”

  “哎,你之前的那个少爷,真的有那般好?这都几年了大人都忘不了。”

  齐府是仁善人家,引升心中念恩,回道:“我之前的少爷容貌品行无可挑剔。”

  十八撇撇嘴:“容貌这个不讲,品行无可挑剔?抛夫的品行吗?”

  这话无可回,引升沉默不语。

  马车来到正门前,十八跳下马车,对走过来的齐玉道:“季悔哥儿,大人喝醉了。”

  齐玉推开马车门,先是上了马车看了眼季子漠,看他只一身酒味脸上却平静,这才放心许多。

  一边让司琴去煮醒酒汤,一边护着季子漠到房间。

  季兰季丫季安得到消息都来看了看,季兰哭着把齐玉骂了又骂。

  齐玉只用帕子给季子漠擦着脸,满眼都是季子漠,似是丝毫听不到季兰骂他。

  季兰对季悔的满意一日胜过一日,见天已晚季子漠无大事,就把季子漠留给季悔,带着季丫季安回去安睡。

  心里盼着季子漠早日接受季悔,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早日生个儿女。

  季兰边走边算着季子漠的年岁,已经二十有二,旁的男子早已孩子几个,只他大弟孤身一人。

  又想到自己和屠峰,心比黄连苦。

  灯火摇曳,齐玉接过司琴手中的解酒汤,先自己尝了一口,温度适宜后才喂到季子漠嘴边。

  司琴揪着帕子闷闷不乐:“少爷,我快忍不住了,你做了这么多,姑爷都没拿正眼瞅过你。”

  齐玉不答,只专心的喂着季子漠解酒汤,司琴气的一跺脚,转身出了门。

  解酒汤喂了大半,齐玉把碗放在一旁,用帕子擦拭着季子漠的嘴角。

  齐玉如贼,单膝跪在地上,贪婪的望着季子漠的容颜。

  床上的人睡的安稳,他终是忍不住的伸了手,细细摩擦着季子漠的眉眼,那般仔细,那般虔诚。

  轻盈的呼吸变的急促,齐玉直起身,弯了腰,轻轻含住日思夜想的唇,轻着动作在上面辗转反侧。

  齐玉想,想撬开季子漠的唇,可是不敢,怕惊动了睡梦中的人。

  两人都刚吃过药,这个吻苦的发涩,眼尾处察觉到湿润,齐玉原以为是自己哭了,过了两息才反应过来,是季子漠的眼泪。

  齐玉慌的离开季子漠的唇,见他未醒,齐玉用手掌抚着季子漠的额头,轻声宠溺道:“怎么了?”

  “难受。”

  季子漠眼尾又划下泪来,似是被酒搅的痛苦,声音都带了些哽咽。

  齐玉把他的头搂在怀中,轻轻哄着,一边哄着,又要一边防着他不要醒。

  烛光不知何时灭了,只流下斑驳的蜡泪,暗夜的房间里清冷的声音柔的似水似蜜。

  季子漠任由他搂着,任由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把自己包裹。

  “夫君。”

  夜已深,齐玉给季子漠盖好薄被,吻在他的眉间,轻轻唤了声夫君,打算离去,只刚动了下身子,就被一双手捞住了腰肢。

  顷刻间,天翻地覆,齐玉如绵羊遭遇雄狮,被人压在身下毫无反手能力。

  嘶吼般的吻狂风骤雨的袭来,齐玉嗓子遇袭,如被狼吃到肚子里,除了chuan息无法吐出只言片语,推拒的双手被季子漠死死的按在头的两侧,整个人成了案板上的鱼。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院中的花儿怎抵得过疾风阵阵,不消片刻便跟着摇曳起舞。

  雨水洗涤过的天空碧蓝绚丽,阿吉在门外敲了敲门,唤了声少爷,季子漠用被子把里侧的人盖住。

  “去烧些洗澡水进来。”

  阿吉推门欲进的手一顿,不解大清早洗什么澡,却也转身离开。

  门外没了动静,季子漠才有空细细打量着身侧的人,许是累的厉害,从前变幻莫测的睡姿现在规规矩矩的。

  精致的容颜被遮挡,能看到的就是平凡的面容,季子漠伸手在齐玉脸上摸索着,不知是使得什么东西,这几年日日相见自己都没看出来,比现代的化妆术还要鬼斧神工。

  昨夜......太过放肆,季子漠掀开被子看了看斑驳痕迹。

  如郑柏叙所说,在齐玉和太子回皇城的时候,他就察觉出有异,齐玉离开或许另有隐情。

  正常来说他应该找郑柏叙问一问的,可是季子漠没有去问,是他已经想好,抛弃就是抛弃,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要齐玉了,就如生他养他的那个女人。

  可是当知道齐玉就是季悔,在他身边陪了三年,季子漠那颗死寂的心恢复了跳动,很暖很委屈,也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