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闷着头往回走。愣是一个吭声的都没有。

  祁音不知道怎么的一路黑着个脸一言不发, 而江榆被林秦那一番话冲击的大脑乱成一片,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林秦问她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通过祁音的反应,答案是肯定的。

  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关于祁音的一点记忆。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徒步走到了祁音家门口。

  钥匙转孔,江榆迈进一片黑暗。

  祁音想要去按玄关处的开关, 但不等她按下, 先被一道声音打断。

  “别开了。”

  她低声说完, 带上门。

  在祁音不曾预料中从背后搂了上去。

  祁音明显没想到江榆会做这么一个举动, 她僵了一瞬,手覆上江榆环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怎么了?”祁音细声问。

  江榆在乌黑的视野中把头埋进祁音的肩,声音哽咽:“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让你这么难过?”

  知道你因为外债所以才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知道原来你小时候的处境也是这么糟糕。

  知道我们从前或许见过。

  但这些江榆都没有说,她锁紧了胳膊,亲昵的往上蹭了蹭。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不能和我在一起的原因, 是怕我知道后不喜欢你了吗?”

  她问地迂回而又直白。

  祁音只是静了一会, 很快明白过来江榆问的是什么。

  她唇角轻轻弯了弯,似乎在笑。

  搞了半天,原来江榆在向林秦打听她。

  她黝黑的瞳眸近乎和夜色融为一体,整个人却不显得阴暗。

  “不是, ”祁音答她,“如果我解决不了那个问题,我不会和你在一起让你跟我一块受苦。”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江榆苦涩的扯扯嘴角。

  “你愿你, 可我凭什么让你平白接受这些?”祁音很认真的反问。

  江榆沉默。

  她和祁音在某种程度上, 很像。

  都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想法, 用自以为是为了她好的决定否决了对方浓厚情感。

  很不公平。

  当站在被否决人的立场上,江榆觉得,这很不公平。

  可她从前绝不会往这方面想。

  她在黑夜中闭了闭眼, 再睁开的时候带了些理解。

  抱着祁音的手一个用劲,将人推到了玄关口的柜子上。

  祁音像是早有预料, 半路中转了个身,面对面冲着江榆。

  黑暗中祁音的模样好像格外清晰,江榆细细地看了一会,最后视线停留祁音紧闭的双唇。认真的样子如同一笔一笔描摹。

  而后双手撑向柜台,对着那双唇直勾勾吻了上去。

  “咔哒。”

  行动间不经意碰掉了什么,但江榆没功夫去看。

  祁音毫不吝啬的敞开双唇接纳江榆,让她沉浸在这片温柔乡中。越溺越深。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投入到就连什么时候滑坐到地面的都没注意。

  江榆没什么门道,只是横冲直撞的吻着,缠着祁音的舌,试图掠夺她口腔内的空气。

  她双手缓缓下滑,想去撑地,却突然被什么东西铬了一下。

  一边吻着一边拾起地上的那枚东西,想扔到一旁。

  但在这之前,她先一步看到了那被捏在手里的东西。

  江榆的动作蓦然顿住。

  她将手里的东西移到眼前。

  这是一枚——小熊发卡。

  她盯着那枚发卡,睫羽颤抖,一大片早已遗忘的记忆涌入脑海。

  林秦问她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江榆现在能回答了。

  是的。

  只是那时候,她太小了。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烦心事缠着她,根本无暇在意这些。

  江榆从未说过自己不与父母相处的原有,即便程瑶知道,也会刻意避开。

  这段记忆太过苦了,苦到她不想记得。

  于是,她就连同这段阴暗时光里唯一的暖阳一并遗漏在阴影处了。

  从出生起,江榆从未见过一天母亲。

  据说是难产离世的。

  她父亲很早就娶了新的妻子。这没什么。

  但灰姑娘的故事大家都听过,江榆就如同灰姑娘的前半生。

  甚至说,她的父亲一点都不爱她。

  于是继母胡作非为。

  年幼的江榆也曾试图讨好过继母,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有的时候还会把继母惹烦了关到家外面。

  她就是在这时候认识祁音的。

  第一次见到祁音的时候是她蹲在马路边自己摘草打发时间,突然有个小女孩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

  那时候江榆还是有点乐观天赋在的。

  她抬头看了眼穿着精致的小女孩,有些疑惑。

  女孩美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显得很不高兴。

  江榆是下意识这么认为的。

  于是她冲着小女孩仰仰头,用稚嫩的声音问:“你也不开心吗?”

  对于江榆的问题,小女孩并没有回答,而是出声反问。

  “你不高兴?”

  虽然这一切都挺莫名其妙的,但江榆就是认定小女孩和她一样不高兴了。

  她想法幼稚,从脑门上摘下自己的小熊发卡,用没什么肉的手递了过去。

  “收到礼物应该会开心吧,诺,送给你了,不要不高兴了。”

  女孩静静地看着她递过来的发卡,沉默两秒伸手接了过去。

  “如果你不开心,可以找我玩。”

  在那之后江榆经常能碰见那个小女孩,只是除去第一次见面,这人身上的衣服慢慢变得粗糙了起来。

  但这些对小孩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每次江榆被赶出门,都有女孩陪着她。

  这一直维持到江家发生变故。

  继母怀了孩子,可恨的是江榆曾养过一只金毛。

  金毛和江榆一样,想和继母一块玩,但却在意外中将人伤了,孩子没保住。

  医院的通知下来的那一刻,江榆就知道,这只金毛以后可能不会再出现在江家了。

  她设想过很多,江家人可以把它送了,把它卖了,甚至是把它扔了。

  但都不是。

  偏偏是打断了四条腿从二楼窗户口扔了出去了。

  任江榆如何阻拦,都没拦下。

  二楼并不是很高,不足以一击致命。

  江榆冲下去的时候还能看见金毛痛苦的挣扎,试图站起来,可它连腿都支配不了。她哀求江家人救救金毛,可没有人理她,一个都没有。

  一直到金毛最后一口气咽下。

  她以为金毛最后的表情是煎熬的,但江榆看见它努力用大腿带动小腿,将手放到江榆手上,笑着闭眼。

  江榆从小就不爱哭,不论继母如何打她骂她,她都没落过一次泪。直到这次,搂着金毛号啕大哭。

  与江家人彻底决裂。

  从此以后,江榆再没见过那个会在她稍稍难过时候陪着她小女孩了。

  江榆望着那枚发卡,肩膀突然开始耸动起来,豆大的泪珠一点点滴落。

  无声啜泣。

  “还记得它么?”祁音喘了口气,去握江榆颤抖的手,“那时候我们还都不大。或许你不知道,我们曾经是邻居,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来有点巧,我确实不太高兴,那个时候我父亲刚自杀,有一群人来收拾东西,我厌恶那个地方,就自己跑出去了。”

  “我很高兴那天做的决定,因为遇到了你,给我了这个发卡。”祁音将发卡从江榆手中取了出来,仔细看了一番,“确实挺惊喜的,因为你是在我母亲之后第一个给送我礼物的人,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江榆破涕为笑:“你别说我让你想起来了母亲的感觉。”

  祁音摇头淡笑:“那之后我就搬走了,原因你也知道。之后我多次跑去你家门口蹲你,索性都蹲到了,再以后你突然就不见了,我怎么蹲都碰不见你了,我就猜你搬走了。我猜的没错,有一次坐在你家门口的时候听到你家佣人打扫卫生聊到那些,我才知道……”

  这些江榆从来都不知道。

  祁音从来都没有跟她讲过。

  也或许是没机会讲。

  所以江榆出声问她:“所以祁音,你一直到自己还上那些钱才来找我说这些…”

  “不是。”祁音纠正江榆的话,“她们和我签的合同有漏洞,一直到我搜集到足够证据,找律师上庭打赢官司,我才来找你。”

  “那这个小熊发卡,为什么要放在柜台上?”江榆没想到这个回答,下意识脱口而出心中所想的问题。

  “因为带着容易丢,放在柜台上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可以看到它。”祁音回。

  对这个答案可以说是让她目瞪口呆。震惊于祁音一直喜欢她。并且不由敬佩。

  因为她蹭效仿过,知道对于一个人来说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不理不睬有多艰难。

  可祁音只是因为不想拖累她,就坚持了四年还要久。

  她怨恨这有些荒谬的理由,可又控制不住泛起锥心剜骨的痛。

  顿了一会,突然双捧起祁音的脸。

  “我真是爱死你了。”啄了啄祁音殷红的唇,像在喃喃自语,“对不起,那段记忆我总会刻意回避,把你忘了,现在才起来。”

  祁音丝毫不躲避,含住江榆的唇珠,嗓音干涩。她抬起冰凉的指节抹去江榆眼尾的泪珠,丝毫不在意自己蹭失去的一切,单是因为江榆的这些事,就足以让她疼的喘息不过来。

  她温柔至极,将抚去泪珠的手移到江榆脸上,感受着来自眼前人的温度。

  “我也爱你。”她叹了口气,哑笑,“至于能让你伤心的记忆被你遗忘,应该高兴才对,没什么好自责的,况且我现在不是在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