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矜自小,印象里就只有母亲。

  记忆里母亲温柔的面庞,还有清浅的音色。每当思想转至父亲时,脑袋里就一片空白,只觉得他坏。

  在母亲在场时,他会充当一个好父亲,眼神里充满慈祥,母亲不在时,他的眼里尽是冷漠,不像是同一个人。

  后来的白矜,很厌恶她的父亲。

  很讨厌他会惹母亲生气,也很厌恶他两幅面孔,伪善得恶心。

  白矜七岁那年,母亲出差了一周。

  在那一周,父亲对她毫不理会,天天在公司,家中只有保姆在,而他只会待到夜晚才回来。

  那回夜晚,七岁的白矜被玻璃碎裂的声音吵醒。

  起来时,看见了在客厅酗酒的父亲。

  没有开灯,一片昏暗。窗户没有关,吹进来的风带动窗帘飘起。昏昏的月光之下,能够看见父亲坐在地板上,脚下烂酒瓶散落一地。

  空气中酒味混杂着烟味,楼下客厅肮脏又难闻。

  白矜下楼,站在楼梯口处,一手放在扶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瞳孔一动不动,毫无神情。

  周志帆靠在沙发后,头发乱糟,昏头看见白矜,面色一下变得狰狞。

  “看什么看?你跟那个女人一样,都只会觉得我是一介草夫,只会用这种轻蔑的眼神看我。”

  他的头垂回去,“我已经发过毒誓不会再碰赌毒,她却还时时刻刻盯着我......”

  “她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就因为早期有她的帮扶,我剩余一辈子都要看着她脸色吃饭吗!”

  他嘶哑着喃喃自语,很多词从他口中出来变得含糊不清。

  白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只是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

  “啧!”

  当周志帆迷糊好一会儿,抬头看见白矜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瞬时一股火冒起来,拎起手上的空酒瓶就砸过去。

  “滚啊你!还看!”

  酒瓶炸开在她的脚边,剩余的酒汁溅洒,细小的碎片几乎在碎掉的那刻划伤小腿。

  细嫩的皮肤上划出两道伤口,在片刻后流下鲜血。

  她面色还是没什么波澜,只觉得有点痛。仍由鲜血滴落,目光依旧一直看着他。

  直至第二天早上保姆来做早饭时,惊恐的发现白矜的腿上受伤,才给她包扎起来。

  而周志帆在第二天早晨,急得过来哄着白矜说对不起,是他昨晚喝醉了没有控制住情绪。

  跟昨晚比起来,又变了一副模样。

  但他暴躁,他凶戾的样子,已经完全刻在了白矜脑海里。

  父亲总是这样,他对母亲也是。

  等做错了事情,就开始努力的道歉。做错了道歉,做错了再道歉,接二连三,乐此不疲。

  母亲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父亲,但白矜不会。

  白矜不会原谅,也不会替母亲原谅。

  白犹忙完手上的事回来后,看见白矜腿上的伤,便跟着周志帆大吵一架。

  白矜就这样看着她们吵了一架。

  之后,她看见吵完架的母亲在房里瞒着她黯然伤心,父亲在沙发上接着抽烟。

  于是白矜心中讨厌父亲的情感愈盛,走去厨房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走去客厅。

  把开水往周志帆身上浇去。

  “......”

  白矜自小就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母亲会耐心引导她,告诉她这些东西是什么,该怎样说,该怎么做。

  受到别人的帮助,要说谢谢,伤害到了别人,要说对不起。

  这些从白矜会说话起,就刻在脑海里。

  与此同时刻入的还有一句:坏人做了坏事,会受到惩罚。

  白矜有曾问过白犹,如果坏人做错时,那么该由谁来惩罚他。

  母亲回答道,可以是他人,也可以是坏人自食恶果。世间的很多东西都没有定数,是说不清楚的,等长大后就知道了。

  白矜只记住了他人二字。

  所以在白矜觉得周志帆做错事了的时候,她觉得她可以惩罚他。

  开水往周志帆身上泼去的刹那,周志帆痛叫出声,猛然从沙发上跃起。

  “你要害死我吗!”

  害死?...

  白矜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你难道不该死吗?”

  惹得母亲伤心......难道不应该吗?

  周志帆直接愣住了,一时半会儿痛觉也抛之一边,没想到这是一个小孩儿口中吐出的话。

  之后闻声赶来的白犹见此状,先带走了白矜,这场闹剧才得以中断。

  白犹也没有料想到会发生这些。

  她将白矜带到外面,蹲下身来,问白矜。

  “宝宝,你是不小心碰倒的,对吗?”

  “我不是。”白矜摇头,实话实说,“我觉得他做错了事,应该得到惩罚。”

  “他应该得到惩罚,而不是原谅。”

  白犹看着她,神情愣了愣。

  怕母亲因此怪她,白矜又补充道,“妈妈,我听话了,我没有去碰刀。”

  就在之前,她起过这样的想法,但好在被白犹及时制止。白矜也答应了白犹,后来不再擅自碰这些尖锐的东西。

  白犹沉默了片刻,恢复神色,轻搂住她,“妈妈没有怪你。”

  “只是我们矜矜还是小孩,没有明辨对与错的能力。不该太冲动就做这些......如果之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先跟妈妈讲,好吗?”

  “好。”白矜答应。

  “但宝宝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白犹的声音放弱,似是对自身说,“坏人做错了事,不应该是原谅。”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白矜松开白犹的怀抱,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我不喜欢爸爸。”

  听完这句话,白犹好似被什么点醒了。

  一直以来,她想的都是,小孩儿应当有个完整的家。

  有母亲,有父亲,才是完整的家。

  然而两年,周志帆的情绪过于不稳定。暴躁的本性难移,他打心底的想法也难移。

  白犹不想让白矜跟她一样,童年承受父母离异的经历,所以一直忍耐,没有离婚。

  白犹悟到了一点。

  ——如果是一个只能带来负面情绪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好。”

  白犹点头,看向白矜,微微勾起唇,“既然宝宝不喜欢在这。”

  “那妈妈带你走。”

  “......”

  之后的日子,白犹带着白矜去津宁,去了陆家。

  那日天空晴朗,暖阳照射。

  绿叶之间的蝉鸣肆意,携带热意的微风包围周身。

  两个小女孩在花园间玩耍,不远处的大树阴影下,两个女人隔着摆上茶水的圆桌对立而坐,边看着她们的孩子在一起,边相谈最近。

  白犹也将自己打算做的事告知秦岺。

  听见白犹的想法,秦岺顿住拿住茶杯的手,抬眼看她。

  “你决定好了吗?”

  “嗯。不瞒你说,这两年我过的并不开心,矜矜看上去,也不开心。”白犹垂着眼帘,“既然如此,我想离婚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看见她已经想通,秦岺缓下一口气,“好,我支持你。”

  “但环洲,我至少要拿回一半。”白犹说道,“那有我一半的心血。也是后面我给矜矜的生活保障......为了之后,她能做她最想做的事。”

  秦岺看她,“那我帮你全部夺回来。”

  白犹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可以的。”

  “事情进行到这步,也该做个了结。既然是我跟他的纠葛,那也该由我来解决。”

  “就是这段日子,矜矜就拜托你了。后续的日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想让她卷进来。”

  秦岺看向花园内待在一起的两个人影,答应下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她们年龄相仿,待在一起也好有个玩伴。”

  白犹点点头,“交给你了。”

  下午时间很快过去,到了时间之后,秦岺喊她们回来。

  “欢欢。”

  九岁的陆欢听见唤声,从花园里跑回来,亲昵地蹭着秦岺,“怎么了妈妈?”

  秦岺揉揉她的脑袋,“白阿姨要带妹妹回去了,我们跟她们说再见,好不好?”

  “好~”陆欢应道。

  白矜从后面跟上来,沉默不语,跟着白犹走了。

  带着白矜回去酒店的路途中,白犹侧头问她,“宝宝今天跟那个姐姐相处得怎么样?”

  想起今天那个女孩,白矜摇摇头,“不知道。”

  “嗯?”白犹有点疑惑,“为什么是不知道?”

  白矜:“我只知道她一直在跟我说话,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她有很多朋友,那些朋友都很喜欢她。”白矜想了想说道,伸出手给白犹看,“但是她送了我这个。”

  手腕上戴着的是一串碧绿的玉珠,看这颜色与透亮程度,应当品质不凡。

  “真好看,这是她送给你的吗?”

  “嗯。”

  “那证明她对你有好感呀。”白犹笑了,“那就试试对她好吧,慢慢来,她会喜欢你的。”

  “如果我对她好,她真的会喜欢我吗?”她亮了亮眼睛,转头看白犹。

  “会的。”白犹捋顺她的发丝,温和说道,“可能只是需要点时间。”

  白矜点点头,应了下来。

  “......”

  往后些的日子里,白犹开始着手与周志帆周旋。

  后者并不同意离婚,并且情绪激烈,更别提分走公司财产。于是白犹开始以法律手段,以及寻找其他方面途径来进行。

  在这期间,白矜经常性地被送去了陆家,白犹忙于手上的事,会抽空去看她。

  只是过程进展的并不顺利——

  那一天,在公司的办公室,白犹被周志帆扼住了喉咙。

  “你怎么能先背叛这段感情?!还想带着女儿走?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