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上摆满丰盛的饭菜,骆姨来期间来回忙活。

  没过一会儿,陆欢和白矜前脚加后脚地走下楼。

  早坐在饭桌椅子上的秦岺看见她们,相安无事,貌似没了最起先的抵触。

  她半阖着眼睛,轻声道,“来吃饭吧。”

  白矜刚整完东西,先去洗手,陆欢先坐到饭桌前。

  一桌的好菜色泽亮丽,香气四溢掠过鼻间,还在热腾腾地冒着白雾热气。

  桌上的饭菜都是陆欢经常吃的,秦岺前一天便特意让骆姨早早准备好了菜谱。

  “菜合胃口吗?”

  陆欢点头,“合,是我爱吃的。”

  秦岺看她,“不先尝?”

  陆欢:“白矜不是还没来么。”

  换做先前,从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向来直接动筷。

  秦岺呵笑,轻道,“还是长大了好,长大了总归是比小时候懂事些。”

  想当初,她们俩一旦待在一起,白矜倒是还好,陆欢就跟点燃炸药了似的。

  现在大概是相处了一段日子,知道该收敛些什么,稳重不少。

  陆欢没有说话。

  白矜洗完手回来后坐过来,她们才开始吃饭。

  “骆姨,你们也跟着坐下来吃吧。”

  “不急,你们先吃。”

  喊完之后收到回应,陆欢便收回视线,垂着眸夹菜吃饭。

  桌上的气氛有些安静,平时陆欢其实会说些关于公司和家常的事,但有白矜在,她就很难再说出口。

  尽管现在她们的关系变得如此。

  “欢欢。”

  秦岺喊她,“帮矜矜夹菜。”

  陆欢手中顿住了。

  白矜闻言也愣了愣。

  这个场景,似曾相似。

  只因以前实实在在地发生过。

  过于相同的喊话挑起了封尘已久的回忆。

  大概是高中时期的那年团圆饭,那时的她们稚气未脱。

  也许是陆欢打小就性子顽皮更喜欢蹦跳一些。再加上大了两岁,身子骨总是比白矜高一些,马尾扎起,碎发下的眉眼浓色张扬。白矜相对起来,独自站在一处犹如孤雪。

  那一年的年夜饭,家中满片盛席,尽是佳肴。

  桌上的菜太多,因此夹菜不方便。

  那时候白矜一声不吭,只会夹自己附近的菜。

  陆父和秦岺在挑起话题,见到白矜如此,便让坐在白矜对面的陆欢帮忙夹菜。

  只是那一言后,所有动静都滞停了。

  气氛一直僵持了许久,最后陆欢夹了面前一块带辣椒的菜放入白矜碗里。

  原本僵持的气氛更加沉。

  白矜还记得那天晚上。

  秦岺的面色板下,陆欢也已经做好了摔筷就走,紧接着被挨罚的准备。

  一场本就不该有的年夜饭,变得岌岌可危。

  最后,在安静的几秒之余,白矜吃下了陆欢给她夹的那块裹满辣椒的菜,并说了一声好吃。那场危机便由此化解。

  她不擅长吃辣,一点辣都会促使舌面发疼。

  吃下后她若无其事,没有多余的反应,也没有喝水,辣味就化成痛觉在口腔内肆虐。

  白矜早就习惯了。

  她对她做什么,她就受着什么。

  只要是她,都行。

  思绪逐渐收回当下,数年后成人的她们又面临同一次的场景。

  白矜抬眼看向陆欢,莫名有些想知道现在的她,会做出怎样不一样的反应。

  片刻,陆欢起身,拿过一旁的空碗,帮她舀了碗豆腐酱汤,递过去。

  白矜愣愣接过。

  原来,这就是现在的她,会做出的举动——

  只要能达成目的,便是不择手段,可以违背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与反应。

  “谢谢。”

  “不用。”

  陆欢退坐回去。

  看母亲的神色,似乎缓和了很多。

  或许她感到开心吧,毕竟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一幕。

  陆欢暗想完,目光在不动声色中看白矜,刚在房间内拉扯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被压在身下的白矜双眼迷离,手下意识地攥紧,喘息,不知道茂密发丝下藏匿的耳朵红成了怎样一番模样。

  没有知道她们彼此之间欲念的发泄。

  也没有人发现她们皮囊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

  一场很久违的午饭平静而过。

  觉着白矜才受伤恢复不久,秦岺让她吃完就去楼上歇息了。

  陆欢便留在下面晃荡。

  外面午阳正好,这时候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晒。她知道秦岺喜欢外面太阳的空气,猜测这时应该是在外面。

  好些天没待在家,陆欢漫无目的地看过柜台上摆放的物品。

  东西比较多,都是一些荣誉奖杯证书和相框,奖杯与证书各个署名人都有,有公司,也有秦岺,也有陆欢的。

  这些东西存在意义过了当时,之后的意义估计也只是堆放在这赏心悦目。

  陆欢正准备离开,看见不起眼的角落有一相框。

  看相册,应该是一群大学生的合影。

  她很快找到母亲年轻的面容,和父亲的面孔。

  没有在意,正想放下时,又注意到白矜的母亲,白犹。

  以及她旁边站着的男人。

  是他。

  陆欢先前有专门查过,认得这张人脸,

  周志帆,白矜的父亲。

  原来她们,是大学就认识的么——

  思绪在脑海里转了片刻,陆欢将相册放回去,走去了院子。

  秦岺向来喜欢坐在那棵大树下看花园和喷泉,这次陆欢往那边走,也不出意料看见了秦岺的背影。

  站在隔着一段距离的远处良久,陆欢在迟疑上不上前。

  她的脚退后一步,刚想离开,秦岺就微侧头,“来都来了,怎么就走?”

  看来早被发现了,陆欢就没再啰嗦,走过去,“妈。”

  “坐下说说话吧。”

  陆欢坐了下来。

  “我听小悠说过了,最近公司又拿下几个合作,当时你为此忙活了半月,辛苦了。”

  这单一句辛苦了,就相当于夸奖。

  陆欢应了下来。

  她看着秦岺,“我看见了那张相片。”

  “哪一张?”

  “有白矜父母亲的那张。”

  陆欢这么一说,秦岺算是清楚,沉着声没说话。

  “上一次教唆洪朔行事的人,你应该认识——其实你都知道,对吧?”

  陆欢从之前就看透了,“只是你什么都不想跟我讲而已。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也不想让我知道。”

  “你不想跟我讲你们那一辈的事。”

  秦岺默了默。

  听她这话,才知晓她原是早知道了。

  “我之前说过,我们那辈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不必插手,也不需要插手,有关上辈的事都由我来处理。”

  “当初不一样,当初不如你们现在过家家。要将权利金钱玩弄于股掌之间,筹码是尊严和命。脏得很,也乱得很。”

  话音未落,陆欢又说,“所以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而且白矜跟那人,也认识,对么?”

  秦岺似不想多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处理过,她不会再来找你们了。”

  果然......上次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是跟她们上辈人有关的,而且还涉及到白矜。

  陆欢早就意识到这点。她知道秦岺不想让她知道,因此后面也没再追查过。

  “她是谁?”

  “你不用知道。”

  这种感觉确实不太好受。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陆欢不知道。

  陆欢神色渐渐暗了下来,“反正你是最喜欢的是白矜,只要她没事,就够了。”

  听见这话,秦岺转身过来看她。

  “这是什么话?陆欢,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只管她不管你。”

  陆欢抬眼说道,“其实这话,应该是我跟你说才对。我也是你的孩子,或者说,我才是你的孩子。”

  两双相似的眼睛相对,都包含着刻薄与与不可侵犯的攻击性。

  秦岺与陆欢对视,在等待她说明接下来的话。

  陆欢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闭口不言,转身就离开。

  “陆欢。”秦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只是后者仿若没听见。

  语气便立刻冷了下来,带着无法违抗的命令感,“陆欢,回来。”

  背影定住,僵持两秒,陆欢还是走了回去。

  “呵,胆子大了。我还以为慢慢地你会长大,结果还是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

  陆欢:“怎么不让我跪下。”

  “你......”秦岺手心一拍身旁的桌子,“大半月就回来这么一天,你还要气我是么?”

  “我哪敢。”

  陆欢扯唇笑了一声,“不跪是吗,那我上楼了。”

  秦岺就这样看着陆欢离开。

  这一次她没再叫住她。

  秦岺闭眸顺气,坐回椅子上,目光垂落在地面一处,又是气愤又是无奈。

  她真的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

  骆姨隔着很远处见到了最后几秒场景,虽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但都如之前一样。

  她们母女之间总隔了一层很厚的玻璃。

  分明透明得能够清楚看见对方,彼此就在眼前,但无法确切接触到彼此,只因那层玻璃透明却又厚重,厚重到无法感受到肌肤的温度。

  她能感觉到秦岺心系女儿,也能知道陆欢其实也依赖于家。

  陆欢还小的时候,就经常奔入母亲怀里,天天围着她转。

  她们变成现在的模样。许是有一层误会。

  而那层误会很好猜,骆姨也清楚──

  就是白矜。

  自从陆家收养这个小女儿之后,她们母女的关系也随之改变。

  良久,骆姨轻脚走到秦岺的身后,委婉劝说,“没有说您的意思。只当是我多嘴。”

  “小姐现在也长大了,如果可以,您尽量少些坚硬的语气同她说话。您也知道,小姐她本就吃软不吃硬......”

  秦翎无奈地紧,讽刺地叹息。

  “我倒是也想,但我哪一次不是跟她用好语气,这混孩子,自小性格顽劣,不用些硬手段就管不住。”

  陆欢聪明,自私,占有欲强,会如同老鹰明确自己的猎物。

  手段也太过不择手段和跋扈。

  她跟她年轻的时候太像。

  就怕这张扬性子收不住,会走了她的老路。

  “也罢。”秦岺回眼看陆欢身影的消失处。

  “总有一天,她会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