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格见童香钰一直盯着手看，问：“是痒吗？”
童香钰忙回：“不，不痒。”
应完童香钰就放下手躺下，手指碰到了温暖又毛茸茸的触感，是宋格在逃离柯城那天给她找的襁褓毯。
白天热，晚上却有点凉，铺着这个睡，既不用怕脏也不用担心着凉，还助眠。
但是童香钰闭上眼，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睡回去了。
岳窈端螺蛳给她看的时候，她就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红疹爬满整张脸，她根本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丑陋，恶心。
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这两天都是以那样可怕的样子和两人谈话相处！
难怪宋格都不肯跟她待一块儿了。
她这脸，多看两眼都要做噩梦。
本来童香钰还自我安慰等好了就好，可是，万一每个长过红疹的地方掉了痂都会留下一块黑色的色素沉淀，怎么办？？
童香钰用手指偷偷抹眼泪，可越想越委屈越害怕，最后没压住哭声，小声啜泣起来。
宋格走到她身边蹲下，“是做噩梦了？”
童香钰听到宋格的声音，情绪更崩溃！
她委屈的用手挡住脸，抽抽噎噎着连连摇头。
宋格转头看周围。
天方肚白，山野安静，连吵闹的虫鸣声都沉寂了。
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吓到这位大小姐，结合刚刚童香钰骤然坐起的样子，只可能是做噩梦。
但既然童香钰不想说，宋格就不多问。
只宋格莫名想起白天的时候童香钰也忽然哭了一次。两次会有关联吗？
宋格没回去，在童香钰旁边坐下，说：“我在这守着，别怕。”
童香钰却不想她盯着自己可怕的脸，抽噎中小声说：“你回去。”
宋格没听清，“嗯？”
“你回去，别坐这。”
“哦。”宋格起身，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但童香钰仍然清醒着到天亮。
天很快大亮。
岳窈其实早就醒了，但直到听见童香钰那边的动静才装作刚醒。
岳窈跟宋格说才想起来她家在这块山上有田地，地里的红薯没来得及没挖，如果上山的路没被大水冲毁，她们今天就有东西吃了~
宋格问：“多远？”
岳窈兴冲冲地说：“大概走半个小时就能到！”
“不去。”宋格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半个小时能到，来回就要一个小时，加上要挖红薯，会耗时更久，岳窈要带路，童香钰就得落单。
宋格不可能会让童香钰落单，哪怕这些天路上一个怪物也没看见也不会。
童香钰今天没盘头发，柔软的黑发如瀑落在背上，又顺着垂在身前。
她坐着，低着头，拿着根小木棍在写写画画，很安静，并没有参与两人的谈话。
岳窈被宋格拒绝，明显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说：“没事，我可以一个人去，我会尽量给我们多挖一点回来的~！”
宋格要再拒绝。
童香钰先闷闷地开口说：“宋格你跟窈窈一起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宋格闻言看去，没看到大小姐的脸，只看到她侧坐着的纤细的身形，宋格说道：“你一个人没事？来只大点儿的猫都能把你叼走。”
童香钰仍闷闷道：“那也得老虎那么大的猫才能叼走。”
“是么，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宋格应着，然后看岳窈一眼，“不用管我和她，我会想办法。”
岳窈一愣，她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明明昨晚还一起喝蘑菇汤的，今天又分得这样清楚。
岳窈局促又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没其他意思，只是现在情况这么特殊，大家又没吃的，我就想……而且，当时暴雨你救了我，我都还没跟你说谢谢。”
“不用谢。”宋格说：“我本来没想救你。”
岳窈听到这话，彻底惊愣在那！
宋格没再说，走到田岸上。
村里的人都死在了暴雨里，附近的农田就等于无主之物，只要看见农作物就可以挖。
只不过大暴雨损毁了很多农田，地势较低靠近河岸的全军覆没。
没人说话，气氛变得很奇怪。
童香钰好一会儿才转头看静默不语的岳窈，借着长发做掩饰，童香钰看见岳窈紧攥拳头泫然欲泣。
宋格说的话有多直接多伤人，童香钰很感同身受。
尽管童香钰现在有更崩溃委屈的事，却也暂且压下，对岳窈说：“窈窈，过来。”
岳窈感觉天塌地陷，没有比这更令人羞愤痛苦了，她无意识的走到童香钰身边，却在蹲下的那一刻忍不住眼泪。
童香钰替她抹掉眼泪，“你别难过，宋格说话方式就这样的。”
岳窈摇摇头，抬手臂擦眼泪。
童香钰抬头看宋格，看见对方身影正沿着山边那条路走，压根不在意刚刚的话有多伤人，童香钰小声说：“她当初救我的时候，也这样，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带刺。”
岳窈挂着眼泪抽噎着看童香钰，“可是她对你，好，好好。”
童香钰：“那是因为我们已经相处了很久。”
童香钰说：“你还不知道吧？我跟宋格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以前从来没说过话。”
岳窈眼泪顿了顿，很是惊讶不解。
“怪物病毒爆发那天，我们都在学校，刚好是课间休息时间，外面操场先起了骚乱，说是有同学打架，后来又说发疯咬人，事情控制不住后，大家回教室把门关起来。”童香钰轻声述说：“但那些怪物呈几何倍数增长，很快就打烂了门窗闯进教室。当时场面很混乱，到处是血和咬人的怪物，就像恐怖电影里的场景一样，甚至更可怕。大家全乱了阵脚，只有宋格很冷静，她拆下窗帘顺着窗户逃生，又鼓励我跳下去，当时是三楼，但她说她会接住我……”
“她真的接住我了。我们逃出学校，在宋格的地下室住了很多天，可是一直等不到救援，只有停网停水停电……发觉那样下去不行后，宋格决定带着我逃出地下室。”
“……我摔倒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大脑一片空白。”童香钰说到这一顿，“可是宋格竟然回来救我了！要知道，我和她虽然是同学，但在怪物病毒爆发之前，我们两个真的毫无交集，只在地下室短短相处了十几天。”
童香钰问岳窈：“如果是你，你会救一个只认识了十几天的人吗？在你知道救了别人自己很可能会死的情况下？”
岳窈惊愣，一句话说不出来。
童香钰说：“所以，你别怪她说话伤人，其实宋格就是和别人相处太少，不知道方式。根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岳窈点了点头。
童香钰的声音又细又软，说起往事来不疾不徐，温柔好听，岳窈情绪平复下来后觉得她说得很对，自己不应该被宋格一句话打击到崩溃，一个人嘴巴说再多，不及做出来更有说服力。
不管宋格怎样说，宋格就是救了她。
同样是冒着生命危险。
宋格也许……只是不喜欢承受别人的感激，又或者说不习惯。
岳窈看向童香钰，因为心情开朗起来，注意力也转移，“钰钰，你今天怎么不扎头发？”
童香钰知道自己这样披头散发可能很像女鬼，但总比满脸疮疤吓得人看一眼做三天晚上噩梦要好吧，童香钰垂下眼，闷闷的说：“不想梳头。”
岳窈：“我帮你？”
“谢谢，但是不用了，就这么散着吧。”童香钰婉拒了岳窈的好意，又转移话题说：“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不想你伤心，也不想你因为一句话误会宋格。你送给我们红薯条的时候，我还担心你们下毒呢，但宋格一口咬定不会有毒，她很相信你的。”
岳窈听到这话眼睛唰地一亮，看向童香钰，“真的吗？”
童香钰看她瞬间明亮喜悦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愣，一句在嘴边停了三秒，才说出来，“嗯，真的。”
“嗯，我知道了！”岳窈开心的说：“谢谢你钰钰！”
童香钰垂眼，声音变小了，“不用谢……”
很快，宋格满载而归。
宋格右手抓着T恤下摆，衣服兜了满满一大捧，经过大小姐的时候，宋格把左手拿着的一个东西在她面前晃过，“知道是什么吗？”
只匆匆一眼，童香钰轻轻惊呼，“刺猬？”
“哈哈。”宋格被逗笑，“果然没让我失望啊大学霸。”
童香钰疑惑看她，“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宋格把满满一兜倒在地上，生起了火。
童香钰走过去，捡起一颗，这下倒是认识了，“榛果。”
宋格说：“板栗。生吃烧熟都好吃，便于携带，容易饱腹，还容易储存。”
“这个是板栗，那那个……”童香钰走过去，轻轻碰了一下那个灰突突的刺球状物体。
宋格看去，“小心别扎到手。那个就是板栗，不过要剖开刺团。”
“原来是这样？”童香钰感到新奇，转头看宋格，看见她拿出折叠军工刀，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说：“宋格，你的刀给我用一下。”
宋格以为大小姐是想要剖板栗刺团，没打算给她，“好奇心别那么重，会扎到手。”
“我不剖板栗，有别的用。”
“那干什么？”
童香钰不说，只从宋格那讨到军工刀，然后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在衬衫下摆上划一个口子，伸手扯了一下，很快就撕下来了一整圈衬衫。
宋格看着。
童香钰用撕下来的布料蒙住脸，在脑袋后面打结，一转头就跟宋格对上视线。
宋格：“你这是干嘛？”
童香钰遮住了帘，说话闷声闷气，“背包里没口罩了。”
宋格说：“我是说为什么要捂脸？”
“我乐意！”为什么捂脸还能不知道吗？童香钰觉得宋格就是故意的，偏不回答，想要把军工刀折叠起来还给宋格，使了好大劲儿都没成功，只能老老实实原模原样还给了宋格。
宋格接过刀，实在无法揣测一分钟六十个心思的大小姐在想什么，但看童香钰抬手梳理长发，宋格忽然想起什么，伸手进裤子袋，动作顿了有两秒，还是拿出了削好的竹簪，“用这个。”
童香钰看去，竹簪通体光滑，顶端还有一颗星星。
童香钰惊喜万分，“给我吗？”
“嗯。”
“哇，好漂亮，谢谢！”
“漂亮什么，随手削的。”宋格说完轻轻的哼了一声，低头剥板栗，压下了唇边微微翘起的弧度。
岳窈看着童香钰手里的竹簪，心里疑惑，睡前不是看宋格把顶端削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