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气凝固了几分,暗流汹涌中,风宁和越凝的掌心都溢出一丝灵力。

  两人无声的对峙。

  慕予希在听见越凝的话时,亦是存了些好奇的心思。

  在过往的认知中,越神宗一直是上界第一大宗门,无论要做什么,都没有人敢说什么。

  而今,面前的女人竟然直接威胁越神宗的尊上。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里是楚国的地界,她记得楚国虽是大国,但也不至于能与越神宗相提并论。

  “本尊竟不知连管教自己弟子的权利都没有了。”风宁眉宇间的寒气久久散不去。

  “可她说,她已经不是你的弟子了。”越凝提出慕予希刚才的话,“尊上若是没听见,越凝可以再为尊上重复一遍。”

  “越凝。”风宁语气平和下来,“你当真要插手这件事吗?”

  “只是惜才,毕竟高等级的阵法师很难寻找。”越凝轻轻地笑了,她回望慕予希,“有兴致加入自由贸易点吗?”

  风宁瞳孔中的寒霜凝结成实质,房间内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冰灵根在此刻散发出浓重的寒冷。

  莫名被点到,慕予希怔愣了下,余光瞥见风宁越发漠然的面色,心中有了些许痛快。

  她回望越凝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对面人孩童般的勾了下唇。

  “我这里可比越神宗有趣得多,还不会限制你。”越凝蛊惑道。

  “予希。”风宁按下越凝拦住她的手臂,侧身就要往慕予希身边而去。

  越凝危险地眯起眼,另一只手按住风宁的肩膀,阻止对方向慕予希的方向而去:“尊上越界了。”

  风宁反手甩开越凝的控制,浅蓝色的灵力凝聚在掌心,重重地朝着越凝拍打而去。

  越凝眸色变动,胳膊抬起,两方灵力碰撞在一起,交织出的巨大灵力将周围的物品碾碎一空,化为粉末。

  慕予希只觉得喉咙被人捏住,空气中的氧气被抽掉一空,窒息感将她牢牢包裹住。

  房间内所有的结界和保护阵法启动开来,才没有在这种强烈的灵力波动中粉碎。

  慕予希单手撑着墙面,她紧紧盯着对峙中的两人,猝不及防间,与风宁的视线对上。

  心脏重重落了一拍。

  紧接着,全身轻松下来,被掐住的咽喉可以正常使用,她大口呼吸着几下,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风宁的视线已经移开。

  “尊上这个时候还敢分心?”越凝手中灵力轰向对面。

  风宁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胸口撕裂的疼痛触动着她的神经,脖颈处涌现出几条青紫的经脉,大动脉跳动的幅度清晰可见。

  手指快速勾动结印,一座座阵法自掌心升腾而起,一下下的撞击在越凝面前的灵力护盾上。

  最后一座阵法结印而出,风宁掌心中,一柄蔚蓝色的长剑缓缓而出。

  五根手指包裹住剑柄,胸口的伤口彻底撕裂,纠结着肌肤地溢出鲜血。

  被风宁用灵力震开。

  她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受伤的一面。

  灵海内,一道道灵力四处撞击,内伤造成的秩序紊乱让风宁分不出精力去抵挡。

  更何况,她扫过慕予希的位置,见对方没有受到灵力的影响后,又分出一缕灵力护住对方。

  越凝面色凝重,支撑的灵力护盾随时有破碎的痕迹,一条条裂缝扩散开来,积压在身前。

  “在结界的压制下,还能动用这般多的灵力,不愧是尊上。”越凝弯唇。

  在护盾彻底粉碎前,她侧身躲过,身子在半空中跃动两下,一柄长剑从身体内飞出。

  风宁唇色中的红润尽数褪散,长剑横立,迎下越凝自空中劈下的一剑。

  狭小的空间束缚了两人的攻击,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两方不会真的伤到对方。

  慕予希贴着墙面,目不转睛地望着打斗的两人。

  风宁和越凝打得不分上下。

  可若是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自两方正式交手以来,风宁构建出的阵法,最高等级的也不过是四级阵法。

  以风宁在阵法上的造诣,七级以内阵法都可以随手构建。

  而越凝一开始也以护盾抵挡为主,两人都没有真的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又是一剑刺去,巨大的剑气震得风宁手臂发麻,喉咙间血气涌上,体内窜动的灵力让她快要控制不住。

  压制的心魔有要冲破的势头,风宁强忍着压下脑海中一遍遍跃动的“杀了她”的念头,死死抑制住快要被心魔操控的身体和不断调动的灵力。

  “砰”。风宁手腕转动间,一剑劈开越凝的攻击,身子半转来到越凝的身后,剑柄抵住女人的后腰。

  越凝侧过头。

  风宁额角冷汗密布,鼻尖间重重地喘息,她分出心神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一枚压制心魔的丹药,仰头咽了下去。

  越凝瞧见她吃药的动作,瞥见斜后方人胸襟前若隐若现的血迹,当即收了武器,缓而慢地转过身。

  面色复杂中夹杂着犹豫:“我刚刚可没近你身,也没伤到你,你可别碰瓷。”

  “……”风宁。

  “……”慕予希。

  风宁收回抵在越凝后腰出的剑柄。

  对方说的没错,她的确不可能带着慕予希全身而退,越凝的实力虽不如她,但也差不了多少,这里还是她的地盘,下面养了不知多少人。

  主场之地,她没有多少优势。更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灵力损耗。

  几根碎发因汗液贴合在额角,风宁垂下头看了眼胸口的位置,背对着慕予希,将那方血迹清除。

  越凝眉心紧皱:“你的身体……”

  “无碍。”风宁打断女人的话。

  越凝“啧”了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尊上还是一如既往啊。”

  风宁只当没听见,绕过面前的人,朝着慕予希而去。

  慕予希在两人停手之际回过神来,她看着风宁将剑柄抵在越凝身后,然后仰头吞下一枚丹药。

  受伤了吗?慕予希眸子中划过一抹复杂。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风宁的胸口,不过短短两日,那里的伤不可能恢复好。

  她对混元剑了解,更了解刺进去那剑的威力。

  风宁能活着,且没有残废已经说明对方实力之高,身体之好,远超她的想象。

  “予希。”风宁轻声唤道。

  口腔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慕予希敛去瞳孔中的神色:“我之前就已经说了,尊上请唤我全名。”

  风宁抿住唇,她伸手想去拉慕予希的手腕,却被面前人用混元剑挡开。

  剑鞘落在手腕上,上面装饰的花纹凸起在女人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师尊自知那日不该那么对你,但师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风宁想要抬手,像从前那般揉揉面前人的发顶。

  但,物是人非。

  她已经没有资格这么做了。

  风宁咽下嗓子中的哽咽:“先跟师尊回去,本尊会和你解释这一切。”

  “没兴趣。”慕予希。

  她视线越过面前的人,直直地落到风宁身后不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人身上:“越凝?”

  她记得那人的自称和风宁是这么喊她的。

  神游的人听见有人喊她,抬起头,不解地望着慕予希。

  “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慕予希问。

  “嗯?”越凝无辜地眨动眼睛,意识到慕予希说得是什么后,她点点头,“自然算的,若是慕小姐愿意加入贸易点,我可以给你最高等级的待遇。”

  还有什么当着越神宗上位者的面挖对方的人更有趣的吗?

  “好,我答应你,加入自由贸易点。”慕予希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风宁握住慕予希的肩膀,“这里有多乱,每年出现多少状态,你待在这,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我的事,与尊上有什么关系。”慕予希反唇相讥。

  风宁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散去,冷白的面容与墨色的发对比相称,更显脆弱无力。

  风宁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碎裂,清脆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眼前的人影分离成数道。

  重重叠叠的人影左右晃动。

  “你一定要这么与本尊说话吗?”风宁问。

  “尊上可以不听。”慕予希接道。

  越凝越发看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而且,慕予希这么说话,风宁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按照她对风宁的了解,不应该直接甩袖离开吗?

  “越凝。”风宁同样喊了越凝的名字。

  “啊?”越凝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既然她想在你这,本尊便也不拦着了。”风宁调转脚步,迎着越凝怀疑的视线,她继续道,“本尊便在这做客一段时间,越大小姐应该不会拒绝吧。”

  “……”越凝,“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风宁淡声,“你要拒绝吗?”

  “……”越凝。

  这算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吧。越凝心想。

  女人浅浅地挑起唇角,慵懒地怀抱自身,细长手指随意划过衣袖。她看了看正在小幅度摇头的慕予希,又看了眼面色平静,手掌却微微颤抖的风宁。

  “算了。”越凝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句。

  “不可以。”慕予希直接替她拒绝。

  风宁脊背弯曲一瞬。

  “我让人给尊上疗养一番,疗养完后,还请尊上立即离开。”越凝看出风宁身体的亏空,在两人比试的时候,她就隐有察觉。

  对方展露出的灵力不正常的窜动。

  在最后,看见风宁胸口的血迹后,猜想得到印证。

  这人受了很重的伤。

  “她若是在我这出事,越神宗那不好交代。”越凝对慕予希解释。

  “感觉她要死了。”越凝手指弯曲,指了指她身前的女人道。

  像是验证她这句话似的,风宁视线彻底模糊起来,身形不稳地朝后退了两步,才慢慢稳住。

  慕予希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扶住女人,意识到后,连忙松开手。

  风宁深呼一口气。

  那剑对她的伤害太重了,伤口又被来回撕扯,绕是她也有些吃不消。

  身后的柔软一触而过,风宁眼底漾起细密的温柔。

  “这房间算是废了。”越凝无奈地迈步走向风宁,对着慕予希扬了下下巴,“扶住她那边,换个房间给她治疗。”

  风宁推开靠过来的人:“别碰我。”

  “……你以为我想,还不是怕你在我这出事,影响我做生意。”越凝没好气的。

  慕予希全程不说话,尽量与风宁保持一定距离,在听到越凝让她扶住风宁时,她潜意识是拒绝的。

  她可不想和风宁再有过多的接触。

  见越凝被推开,慕予希神色不自觉地变动了下。

  “予希。”风宁声音不大,“你扶师尊可好。”

  “尊上没长手吗?若是怕摔倒,可以撑着墙面走。”慕予希语气淡漠。

  风宁薄唇成一条直线,片刻后,她从炼化的空间内取出两枚丹药,填入口中咽下。

  感受体内灵力逐渐趋于平稳,风宁缓慢转运周身的灵力,将堵塞的淤血逼出,疏散经脉。

  勉强控制住后,风宁脸色稍稍好转,有了些许血色。

  慕予希反手拉了拉身后的门,已经可以拉开了。

  她思量着要不要趁机离开这的时候,面前的人转过身来。

  慕予希防备地抬起混元剑。

  风宁面无表情地扫过她手中的混元剑,眼底流露出受伤,数秒后,她闭上眼遮盖流露出的情绪,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予希,你当真要加入自由贸易点吗?”

  “是。”慕予希肯定。

  风宁转过头:“你执意让她进入贸易点?”

  “她情我愿的事。”越凝笑道。

  “好。”风宁垂下头。

  见风宁身体恢复了些,越凝下达了逐客令:“若是没事,还请尊上尽早离开。”

  “自由贸易点,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吗?本尊不可以吗?”风宁。

  “尊上当然可以,只是尊上日理万机,在这浪费时间可不好。”越凝轻笑。

  而且,你这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的身体,真在她这出事了,处理起来也麻烦。

  她不畏惧越神宗,但也不想和越神宗有过多接触。

  “不浪费时间,毕竟这里曾出现过异族人的身影,为了防止还有漏网之鱼的存在,本尊在这留守一段时间。”风宁恢复了那幅与常人说话时平静,漠然的口吻。

  “越小姐也不希望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吧。”女人甩了下宽大的袖袍,修长的手指勾起袖口,微微向下拉了些:“烦劳越小姐给本尊安排一下居住之地。本尊自会为越小姐担保,自由贸易点没有私藏异族之人。”

  说罢,女人清冷的眸子落在越凝阴沉的脸上:“这对越小姐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越凝扯出一抹冷笑,咬了下后槽牙:“自然。”

  若慕予希仍旧是风宁的弟子,越凝可以用慕予希与异族人结识为由,狠狠从风宁,甚至越神宗那里捞一笔好处。

  但现在情况调转,慕予希成了自由贸易点的人,再加上异族人在这里出没,两人位置调转,反倒让风宁有了拿捏她的理由。

  她拍了拍手,金色面具人推门而入。

  在看见满地狼藉,裂纹遍布的房间时,金色面具人身子明显僵硬住。

  “给尊上安排一间上好的房间,好好招待。”越凝皮笑肉不笑地下达指令。

  “是,大小姐。”金色面具人摆出“请”的手势,“尊上请跟我来。”

  “有劳了。”风宁深深看了眼慕予希后,跟着金色面具人离开了。

  房间内只剩下慕予希和越凝两人。

  “风宁。”越凝舌尖滚动女人的名字,她勾了下唇角,把玩着细长的手指,“可别在我这没命了。”

  “她怎么会没命。”长久不出声的慕予希突然开口。

  越凝半挑起眉梢,被风宁引起的怒火削去大半。女人懒洋洋地捏了下后颈:“你是她徒弟,你不知道?”

  “哦,以前是,现在不是。”瞧见慕予希冷下去的脸,越凝不急不慢地补充,“因为体质的原因,那人一旦受伤了,伤口很难愈合,外伤勉强愈合了,内里也需要长时间的调理。”

  “刚刚她跟我打斗的时候,胸口好像有伤的样子,都渗出血了。”越凝摸了摸下巴,“感觉蛮严重的。”

  说着,她比划了下胸口的位置,歪着头思考:“话说,谁能伤到她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的。灵力对碰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她内里亏空的厉害。”

  慕予希听着女人的话,眼里的情绪发生了些许变化,她别过头,指腹点在混元剑的剑柄上,故作不经意地:“你对她很了解?”

  “还行吧。”越凝回忆般的笑了下,“曾经在越神宗修炼过一段时间。”

  “哦。”慕予希对这个了解一些。

  越神宗每十年会给一些皇室子弟,亦或是高门贵族一些名额,让他们在宗门内修炼。

  修炼时常不定,一般是一至五年。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她内伤难愈的?”慕予希抚摸摩挲着,混元剑化为一抹流光飞入灵海内。

  “这个啊,忘了。”越凝道。

  “哦。”慕予希没再追问。

  她记得在启宁殿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风宁身上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每次她看见都会用自己的血液帮那人愈合。

  想到这,慕予希不禁嗤笑起来,自己当年可真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血,用在什么地方不好,用在那女人的身上。

  “不过她对你倒是上心啊。”越凝转移了话题,“竟能让她耗费时间过来找你。”

  “你们中间发生了什么?”越凝好奇。

  慕予希没有深聊这个的念头,她轻轻摇头:“没什么。”

  她这般,越凝愈发好奇,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慕予希看,不多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收回了视线,正色道:“当初为了修补上界屏障,越神宗构建了一座献祭阵法。听说献祭的人,便是尊上的弟子。”

  “那人,该不会就是你吧。”越凝试探道。

  慕予希猝然握紧拳,眼中迸发出灼烈的怒火,深色瞳孔中泛起浓郁的厌恶。

  空气中的灵力小幅度紊乱几分。

  慕予希闭上眼,时隔多年,这件事被人明明白白地挑出来说,还是让她怨恨气恼。

  翻涌的怒火一点点平稳下来,慕予希睁开眼时,心底的火气被完全压住。

  见她这幅样子,越凝顿时明白了,她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内里亏空的这样厉害,怪不得面前这人能从阵法中活着出来。

  “不过这都是她应得的,你恨她也是应该的。”越凝带着慕予希往外走,穿过房门,走进悠长的甬道中,“我要是你,我非得刺她几剑不可,消消气。”

  慕予希跟在越凝身后,不发一言。

  越凝自言自语也没意思,说了几句后也就安静了。

  “你要带我去哪?”慕予希问。

  “当然是给你安排住处啊。”越凝理所当然,“我不是说了吗?给你。最高的等级待遇。”

  “自然是由我亲自带你去居所。”越凝笑道。

  慕予希按了下额头,她本意不在这多待,但既然当着风宁的面说加入自由贸易点了,以防那人又找个理由缠着她,她只能暂时认下。

  越凝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脚步轻快,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拿下戴上,玩得不亦乐乎。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慕予希环顾四周。

  “寻物处”并没有这么大,她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寻物处”的范围了。

  似乎料到身后人想问的问题,越凝悠闲地道:“我们在居所地和‘寻物处’之间,用空间属性连同了一条密道,同时,扩充了空间。”

  越凝抛弃手中的戒指:“类似于这枚空间储物戒指,外面看很小,内里,别有洞天。”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在‘寻物处’的范围内?”慕予希问。

  “可以这么理解。”越凝道。

  正说着,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整齐地排列在一侧。

  慕予希嘴角抽了下:“这里吗?”

  “昂,前面是普通面具者居住之所。”越凝扫过去,接着往前走,“我们的在后面。”

  “不过跟这里差不多。”越凝补充,“自由贸易点吗,自由朴实。”

  “的确。”慕予希道。

  越凝笑了笑,在某扇房门前顿了下,然后半转过身,指了指那扇房门:“风……咳,尊上住的是这间。”

  “嗯。”慕予希对此并不关心。

  越凝引着慕予希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这里是你的房间。”

  慕予希扫过两扇不足十米的门。

  “毕竟是尊上,身份摆在那。”越凝摸了摸鼻子,“总不能给她住太差的。”

  “反正门一关,谁也看不到谁。”越凝察觉出慕予希对风宁的排斥道。

  慕予希“嗯”了声,推门进入。

  越凝紧随其后。

  两人面对面而做,越凝抬手从炼化的空间中取出一壶酒。

  “我不会喝酒。”慕予希提前道。

  越凝怔愣了下,随后换成一壶茶,倒了两杯,其中一杯推到慕予希的面前。

  女人随意地拿起茶杯,吹了吹飘起的热气,抿了口后道:“打算在这待多久。”

  她自然知晓慕予希不可能真的长留此地。

  “不知道,至少等那人离开。”慕予希道。

  越凝点点头,她单手撑在桌面上,四根手指弯曲撑在下巴,视线在慕予希身上游走。

  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慕予希偏了下身子,眉心蹙起一个浅浅的“川”字型:“看什么。”

  “没什么,想到一个有趣的事。”越凝摸着下巴,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有关尊上的,你应该没兴趣知道。”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房间的门被关闭。

  慕予希双手捧着茶杯,凝视着杯中飘浮的一片茶叶,茶水中倒映出面容。

  *

  越凝出了慕予希的房间后,直奔风宁所在的那间,她抬手敲了敲房间门。

  里面没有动静。

  越凝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再次抬起手臂,敲了两下。

  房间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汗涔涔,惨白的人脸。

  风宁单手堵住房门,精致的眉宇中寒意不减,她平和地望着面前的人,眼尾泛起淡淡的红意:“何事?”

  “没事。”越凝弯唇。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人重重合上。

  “……”越凝。

  房间内,风宁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呼吸,冷汗顺着面颊,鼻尖滑落,和下颚处悬挂的汗液一同,沿着优越的脖颈线滚动,落入女人的衣襟中。

  骨头缝中交织着说不明的疼痛,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像是在皮肤表层,又像是深深陷入肌肤中,蕴藏在骨头心里。

  乌黑色的长发贴后在脊背,被汗水完全打湿,发顶上的那根水元素发簪边缘溢出灵点,游离走动。

  风宁五指攥住衣领,灵力顺着经脉一点点修补受损的位置。

  胸口出的伤口已经被丹药压制住,可内里的伤,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有多痛。

  那间房内有压制灵力的阵法和结界,和越凝对峙时她强行抽取了太多的灵力,以至于本就亏空的身体更加虚弱。

  没有了灵力的温养,胸腔内部宛如被人强行打开。

  风宁咬紧牙齿,手腕翻转,一颗乌黑色的丹药出现在掌心,她一口吞下,盘腿而坐,又从空间内取出一棵灵草,悬浮半空中,开始炼化。

  以丹药和灵草作为中介,缓而慢地吸收天地间的灵力,温养自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体内的灵力恢复至二分之一。

  记不清一共吃了多少枚丹药,风宁抬眼看去,地面散落着十数株枯黄的灵草。

  身上的汗水被强行蒸发,黏巴巴地粘在身上,风宁难耐的转动脖子,使用了个“净身术”将自己弄干净。

  身体的疼痛缓解了大半,剩下的,可以凭借意念抵挡。

  风宁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会,眸光落在侧方的墙壁上,细长手指抬起又落下,似乎想隔着那道厚重的白色墙壁,摸到另一面的人。

  “予希。”风宁轻唤一声,起身。

  *

  慕予希面前放着一沓符纸,一眼看过去,大概有二三十张,其中以七级符纸居多,间或有一两张八级符纸和九级符纸。

  她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些符纸拿起和越凝兑换,之前已经换过十张七级符纸了,现在若是再拿出八级和九级的符纸,不知会不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

  但一株续灵草的价格太贵了,八万枚灵石。

  上次兑换的灵石还剩下两万枚左右,而她至少还需要五株,那就是四十万枚灵石。

  若是只用七级符纸的话,需要四十张。

  慕予希摩挲着下巴,手指点在符纸上。

  四十张七级符纸给人的震惊大,还是几张八级九级符纸给人的震惊大。

  “算了。”慕予希叹息,她将几张八级九级符纸抽回,“还是不拿这些了。”

  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这几张超高等级符纸危机时刻还能拿来保命。

  至于七级符纸,她现在也能绘制出现,无非是时间的问题。

  将空间内所有的七级符纸拿出,数了数,一共二十三张。

  能兑换二十三万枚灵石。

  还差十七张。

  慕予希从空间中取出没用过的符纸,整齐地放在桌面上,以手为笔,指尖与符纸隔着两厘米的位置。

  灵力汇聚在指尖,乳白色的灵力悬空勾画,形成一个个符文。

  落下最后一笔时,慕予希轻点符文中心,将符文烙印在黄色的符纸上。

  一张张新的七级符纸出现在眼前。

  强撑着绘制完十张,慕予希已然没了力气,软绵绵地仰靠在椅子上:“累死了。”

  她伸手混乱的摸着桌面上的符纸,拿起看了看:“还差七张。”

  她休息了会,等灵力恢复了些后,一鼓作气将剩下的七张绘制完毕。

  绘制完后,又休息了会,慕予希撑着扶手站起身,她将符纸叠放在一起,又数了一遍。

  确定是四十张后,她本打算先给越凝传个音再去,但转念一想,还是先去外面逛逛,缓解一下疲惫感再去。

  又磨磨蹭蹭了一炷香的时间,慕予希起身,手指在打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心里莫名升腾起一丝慌乱的感觉。

  当门打开,刺目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屋檐,被面前人挡住大部分后,少部分光钻入房内,将两边照的透亮。

  风宁长身玉立,蓝白相间的衣摆随清风摆动,乌发被发簪规整地束在发顶,长发披散在脊背后。

  与阳光相映衬,周身是淡淡金色的芒。

  “予希。”风宁敛眸低语。

  慕予希从鼻息间发出一道气音,颇为烦躁的模样,贴合在门把上的手向外推去。

  风宁半抬手,按在门板上。

  慕予希关不上门,索性松开了门板:“尊上又有何事?”

  “予希。”风宁声线温柔,“本尊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了吗?”

  慕予希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没事的话,就请让开,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风宁追问。

  “我的事,跟尊上有什么关系?”慕予希盯着地面上形成的不规则光斑,灵海内的混元剑蠢蠢欲动。

  “你胸口的伤如何了?”慕予希突然问。

  闻言,风宁浅色瞳孔里盛满了笑意:“外伤恢复的差不多了。”

  “内伤呢?”慕予希又问。

  风宁不擅长撒谎,面部表情僵硬了一瞬,薄唇蠕动几下,最后道,“也差不多了。”

  见她这个样子,慕予希了然,二十多年的相处,让她仅凭对方一个小小的举动,就知晓对方有没有说实话。

  慕予希只觉得自己悲哀至极,竟然还记得这些。

  巨大的悲哀转化为对面前人的怒气,她咧了咧嘴角,手中混元剑若隐若现:“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尊上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被我再刺一剑吗?”

  “你就这么不想见本尊吗?”风宁贴合在门板上的五指弯曲,指尖被门板挤压的偏平,语气却是平淡如水。

  “是。”慕予希左手捏着一沓七级符纸,有一下没一下的甩动。

  “你拿这么多符纸做什么?”风宁垂眸看过去。

  “你能不能让开。”慕予希没耐心陪风宁站在这说话,但面前人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让她无无法自由出入。

  “你要去哪?本尊可以陪你一起。”风宁视线牢牢定在那叠符纸上,眉心不自觉地微微蹙起,“这里有人欺负你了?”

  “呵。”慕予希冷笑一声,她抬起拿着那叠符纸的手,“这不应该问尊上自己吗?”

  “若非所谓的献祭阵法,我何至于此?”慕予希上齿抵在舌尖上,轻微的疼痛刺激大脑,以免控制不住,真的再给人来一剑。

  “当然,对于尊上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还请尊上不要再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了。我只想逍遥世间,不受拘束。”慕予希自相见后第一次一口气和风宁说这么多话。

  “尊上教导我二十多年,但同样,我也用半条命做为代价,全当还了。”慕予希手掌抵在风宁的胸口处。

  掌心用力。

  风宁后退两步。

  “以后,别再我面前晃动。真的很让人……”慕予希顿了顿,“烦。”

  说完这些,慕予希侧身从风宁面前擦过,径直往外而去。

  “你需要什么丹药吗?”风宁酸涩难耐,上半天近乎麻木,她凝望着慕予希离开的背影,思及对方所说的话。

  是她忽略了,献祭阵法对她身体的损坏是无穷的,她缓缓朝着停下来的人走过去。

  “需要什么,本尊这或许有。”风宁继续道。

  五年的时间,她自己身体到现在都没能完全修复,更何况是完全陷在献祭阵法内部的人。

  “能让本尊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吗?”风宁温声询问,“是师父当初考虑不周。李婶那地方偏僻,想来很多东西都没有。本尊应当提前为你准备一些放入你空间内的。”

  风宁喉咙滚动:“本尊知道你心中有气,但本尊真的没办法了。”

  “异族入侵,整个上界都将遭受动荡。”风宁想要触碰面前的人,她缓缓闭上眼睛,低沉的声音飘入前方人的耳中,“本尊只能那样。”

  “所以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慕予希背对着风宁,声线平缓,手用力按压在符纸上,指尖泛起一层白色。

  “我不想知道这些。”慕予希淡淡道,“我只知道最后,在没有遵循我个人意愿的情况下,我成了无辜的牺牲者。”

  “哦,不对,应该说是被动遵循。”慕予希嘲讽地勾起唇,“尊上拿本宗弟子威胁我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不是的,本尊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威胁你。”风宁解释,“那时我布置好了一切,只要你听从我的指挥,你根本不会死。”

  “你的逃避让我觉得你不相信我,所以我才……”风宁无力地垂下头。

  最后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以为在事后和慕予希解释清楚就好了,可她没想到,在献祭阵法崩塌后,慕予希也一并消失了。

  一消失就是五年……

  “我不相信你?”慕予希突然笑了。

  “你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告诉我。”慕予希亲手剥开血淋淋的伤疤,将无形的利刃一点点地插入快要结痂的伤口上,“当年我那么喜欢你。”

  “凭着我喜欢你的那股劲,只要你提前跟我说,实话跟我说,我会理解你的。”慕予希回过头,眼眸里闪过晶莹的水光,“可事实呢?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是在献祭的前几天,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知道我在书房门外听见这些的时候有多难以置信吗?”

  “你亲手打破了我对你的所有幻想。”慕予希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发泄而出,“然后反过来说我不相信你?”

  “凭什么啊,风宁。”

  “你告诉我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