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斜靠在门旁的墙边,死死皱着眉头,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痛苦,而宁书筠蜷缩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整个人似乎陷入极大的恐惧中,不断在发抖。

  童奕轻轻叫了归雁一声,归雁的身体动了一下,她此刻看到的景象,正是爷爷带着全家赴死的场景。

  不同于童奕,归雁在落入幻境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她一边小心地观察,一边试着寻找童奕。但还没等她走两步,背后一阵凌冽的气息掠过,随后庄不周如同鬼魅一般,从上方降落在她的面前。

  归雁立刻警觉起来,对面人的气息太强大,加上之前的经历,她心神略微一松动,立刻就被卷入了更深一层的巨大幻象中。当她再回过神,自己已经被无数红线裹挟住,那些红线丝丝绕绕,如同有生命一样控制着她。

  归雁略微挣扎了一下,红线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瞬间收紧,从她体内穿过,猛然从心口处冲出,一直蔓延至远处的黑暗中。她闭上眼,重新稳了稳心神,然而红线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她只觉得另一端忽然一坠,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雁儿,快走!”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归雁的理智崩塌了,她猛地睁开眼,前面的黑暗已经变淡了,地上躺着许多人,每一个都是她熟悉的面孔:爷爷、爸爸、妈妈,还有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他们身上全都缠满了红线,那些红线正在疯狂地蚕食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看到了吗?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的。”

  庄不周的声音悄然在她耳边出现,一字一句,深入骨髓,直接揪出了她心中最深的梦魇。

  “是你在吸取他们的血肉,是你在汲取他们的灵魂,因为你,全家人一个不剩地全死了,可你连他们的尸骨都留不下。”

  那声音继续说着,伴随而来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痛苦呻吟声。红线随之微微颤动起来,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往她体内疯狂注入。

  归雁发狠一般咬着自己的嘴唇,指甲几乎扣进肉里。

  “没用的,当年你救不了他们。现在,你同样也救不了她们。”

  不是的,归雁脑中死死抵抗着这道声音,不是的,我可以的,我……

  “放弃吧……”

  我不……

  归雁有些受不住了,身上的红线似乎更紧了,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跟我走吧。”

  我……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抹进了她的鼻腔,归雁皱了皱眉头。

  “归雁!醒醒,归雁,不能睡,快醒醒……”

  这是……

  她的意识从混沌中迅速抓到了这个声音,很坚定,很清亮,就像是暗夜里的一道光一样,把她几乎消散的意识聚拢了回来。

  童奕!

  归雁的理智迅速回归,几乎是一瞬间就冲破了重重的幻境,她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只觉得鼻腔里全是血的气味。

  一只温热的手摸了摸她的脸,童奕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带着一丝焦急:“归雁?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归雁平定了一下呼吸,抬头看向童奕,手电光下,童奕明显松了口气,然后露出一个笑来。归雁忽然坐起来,一把抱住了她,童奕被抱了个猝不及防,半天才回抱住归雁,拍了拍她,轻声哄道:“没事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有我在。”

  归雁的情绪收拾得很快,她很快又坐回去,眼角还留着一丝红,说:“这地方不太对,我们别耽搁太久,赶快把书筠也叫醒。”

  童奕往前几步,蹲下身,把手指上的血抹到宁书筠鼻腔,才开口道:“是蜃,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屋角那盏长明灯,点的是蜃的油膏。那种味道会让人陷入幻觉,这应该是秘境的一种防御手段,如果走不出幻境,人就会在里面被耗死。我刚才已经把灯灭了,加上我的血,书筠应该很快能醒过来。”

  “你的血?”归雁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童奕摸了摸鼻子:“我是用血破幻境的,刚才也在你鼻子里抹了点。”

  归雁沉默着拉过她的左手看,刀口不算深,血已经不怎么流了。童奕晃了晃左手,讨好的看着她:“不是紧急状态我不会这样的,而且,刚才在外面,你不是也划了手么,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归雁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也上前去看宁书筠。宁书筠似乎陷得更深一些,整个人都紧绷着。童奕有些担心,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试探着叫道:“书筠?”

  宁书筠抖了一下,归雁拉住童奕,冲她摇了摇头:“她现在太紧绷,贸然叫醒恐怕会适得其反,等她缓一缓。”

  童奕在一旁坐下,一边注意着宁书筠的动静,一边说道:“这个幻境好像会让人看到心里最害怕的东西,我刚才……”她抿了抿唇:“看到了姑姑,姐姐,还有爷爷……”

  归雁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揉了揉,眼睛看着前面出神,好半天才说:“我也是。我看到了爷爷他们惨死的景象,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临死前是什么样子的,但偏偏,这次看到的是最可怕的样子。”

  周围很静,归雁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童奕心里猛地一震,她立刻回过身,伸手搂着归雁的脖子,在她耳朵上揉了揉,柔声说:“不怕。”

  归雁笑了笑,眼底还有些红:“怎么跟哄小孩一样。”

  童奕也笑了,有些心疼,说:“以后有我在,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你都要这样想,什么都不要怕。”

  归雁伸手把童奕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好。”

  宁书筠不安的动了几下,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童奕急忙上前去看她,周围那股隐隐约约的淡香已经消失了,归雁捏着宁书筠的手腕探了探脉搏,心跳很快。

  “应该快醒了。”归雁说着,把宁书筠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半靠在旁边的墙壁上。

  宁书筠此刻正深陷自己最可怕的梦魇中。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在盘口和道上向来以狠和冷著称,不爱拉帮结派,不结交狐朋狗友,但一旦有人踩了她的线,她可以眼睛都不眨的把人做掉。

  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