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花盆碎了。”

  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无论是脑子里的,还是身体上的,有时候都顽固的让人头痛。

  周岚斐猝不及防的晕倒令卫珣渊不得不结束了那场问话。

  他想也没想就抱住了跟前的这个人,两人全无缝隙的贴合在一起,他成了周岚斐坚实的也是唯一的依靠。

  他看见小少爷的右手手腕上凝着大量的血块,像是佩戴了一朵鲜艳的花。本有满腔喷薄欲出的情绪,尖锐到足以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可在这一刻,那些情绪都生生卡住了,像是被阳光照耀的冰雪,融化到不剩什么。

  就只有心疼了。

  这种天性般的反应令他压抑又恼火。

  深色的超跑在双井西路的路口急刹,停住了。

  沈常青握着方向盘,长舒一口气,瞳孔愉悦的放大,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喋喋不休道:“太爽了,这推背感!跑车果然是所有人的梦想,不分男女,不分物种,”他扭头对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欣喜道:“我甚至愿意一只给你当司机,如果是这辆车的话!”

  “药总之前不是让你帮他统管要债公司么?”卫珣渊低着头道:“老头虽然像块臭石头,待人接物还算厚道,帮他做事钱不会少,攒一攒你也能拥有。”

  “算了吧,那种事偶尔做做还行。”沈常青懒懒的说:“男人最重要的还是追求自己的梦想!”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卫珣渊道:“开店?即便赚的不如赔得多?”

  他说话贯是一针见血的毒,沈常青撇了撇嘴,习以为常,也不置可否:“都说了是梦想了,你不觉得实现梦想这件事就像是找女朋友,燃烧生命和财富,但令你快乐。”

  卫珣渊轻轻一嗤,不以为然似的。

  沈常青往后一靠,挑眉:“你也别说我了,我的梦想顶多是赔点钱,可你的梦想呢?”他煞有介事的指了指卫珣渊的右手。

  男人的手是可以被拉去做手模拍摄手表或是戒指商图的程度,手掌乃至手指都比一般人要宽大修长一些,骨节分明,笔直好看,但此时此刻,他的右手从指尖到腕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白骨化,嶙峋的骨骼与皮肉肌理衔接的地方断层割裂,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诡异至极,触目惊心。

  卫珣渊却面不改色,仿佛这白骨精似的肢体不是他本人的一样,他用完好的一只手从隔档里抽出一卷绷带,用牙齿咬住绷带的一端,从指尖开始缓缓的缠裹,一层层一段段,缠的密不透风,严丝合缝,一直缠绕到手臂前端,像个木乃伊。

  “你说你待会儿要去打拳击我都信。”沈常青在一旁说烂话。

  卫珣渊翻了个白眼,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幅黑色的真丝手套,套在了绷带外层。

  他满意的活动了一下手指,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手掌和手指的线条形态流畅优美如初,丝毫看不出内里的崩坏,他又抽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喝,神色怡然。

  “知道你厉害,但骸气噬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骸气比鬼气阴损几千几万倍,你也不怕把人交代在那儿,就为了个小道士,至于吗?”沈常青说:“你可比我痴多了。”

  “你懂什么?”卫珣渊冷冷道:“我跟你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沈常青道:“一样一样的。”他将手伸出窗外,拍打了几下车身,“不过也难怪,那小道士长得就是个男女通吃的模样,你喜欢他我能理解,但是你要知道他是个羽师,是羽师就不可能跟咱们这群人有交集。”

  “我不喜欢他。”卫珣渊放下手臂,扭头看向窗外。

  “你看我信么?”沈常青翻白眼:“不喜欢你为了救他徒手去破阴阳壁?你真的好爱他啊卫珣渊!”

  沈常青讲话多少沾点儿阴阳怪气,面对挑衅,男人破天荒的没有恼羞成怒,只是静静的眺望着别处,神色渺远。

  “因为他不可以死在别人手上,他是死是活,都只能在我身边。”

  沈常青微微一怔,而后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他与卫珣渊还算熟稔,因此听得出来。

  这两句话是男人深谙于心的念头,因此即便语气淡如水,却绝不是玩笑。

  沈常青忽然有点儿后悔开始这个要命的话题了。

  他正踯躅于怎么把聊死的天复活,卫珣渊忽然开了门下车,远远地,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奔将过来,正是赵永。

  沈常青瞅见也跟着下了车,双井西路这边儿有一条长长的环形上坡,陡的厉害,两个轮子的车即便带电瓶也要推上一阵,更别提用腿跑了。

  赵永艰难的挪到他们俩跟前,撑着膝盖。

  “你们怎么......怎么这么快啊!”他肺都要喘出来了:“我乘的......最早的一班地铁!”

  “哦,那不巧,我们是开车来的。”沈常青用拇指指了指后头锃光瓦亮的车盖,“跑车,640马,上个坡绰绰有余。”

  赵永抬头,傻眼。

  卫珣渊显然没什么寒暄的耐性,抄着手臂转身走了,赵永缓了口气,自觉的冲到最前面带路。

  “高哥家就住那栋楼。”他抬手指着西面一栋自建房道:“那天要不是被鬼打墙,进了这个路口分分钟就到了。

  “住在这种地方,想不鬼打墙也难。”卫珣渊说。

  “唉?”赵永闻言迷惑,扭头道:“为什么?”

  他望着卫珣渊,男人显然不打算回答他的蠢问题,赵永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放到沈常青身上,沈常青是个好相与的,甩着车钥匙道:“你看这片地势,连环套叠,层层上层层下,在风水格局上叫‘聚宝盆’,顾名思义,有聚财防泄的作用。”

  “还有这说法!”赵永像是听到了什么稀罕事,好奇的要命。

  “是啊,住在‘聚宝盆’里的人就会像是被加了个发财暴富的增益BUFF,存款一万变两万,两万变三万,没准还会有飞来横财,中个六/合/彩之类的,可惜了,就是这格局搭的太粗糙,空有皮囊未得精髓,光有个‘聚’的功效了。”沈常青道:“财气进来出不去,鬼气进来也出不去啊!”

  赵永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他感叹道:“可照你这么说,高哥早就该家财万贯了,我怎么......从来没见他发过财啊。”他陷入了另一种疑惑,越说越小声。

  卫珣渊在一旁冷不丁哼笑了一声。

  “零乘一百等于多少?”他问。

  “零乘一百?”赵永没回过神,讷讷的重复道。

  “这都算不出,还想发财。”卫珣渊讥笑了一声,径直走远了。

  赵永:“......”

  咋又骂人呢!

  他顿时委屈的不行了,哭丧着一张脸看向沈常青。

  “你也是可怜,跟错了大哥。”沈常青拍了拍他的肩,不乏同情道。

  “那敢问二位帅哥是师承何处啊?”赵永吸了吸鼻子,渴望的追问道:“能不能,帮我引荐引荐,我定然鞍前马后!吃苦耐劳!”

  沈常青想了想。

  “你觉得我们像是谁家的?”

  赵永绞尽脑汁的想了一番,忽而眼前一亮,试探性的问道:“是......周少爷家的?”

  “真会猜!”沈常青直接笑出了声,冲卫珣渊的背影抬了抬下颌,“哪,他是周少爷的人,我可不是。”

  赵永:“????”

  沈常青真假参半的哈哈笑言,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前面。

  几人很快就来到了高丙家楼下。

  赵永突然有些害怕,他想起了那天在家中,卫珣渊对着高丙打来的电话说——

  “撞墙”。

  高丙就真的卖力哐哐撞大墙,半点不带犹豫的,后来都没声儿了......

  过了这好些时候......高丙不会都臭在家里了吧!

  见他杵在院子外半天也不进门,沈常青纳闷道:“这是怎么了?”

  卫珣渊翻了个白眼。

  “他不会那么轻易死的。”似是看穿了赵永的心思,男人拧着眉头说道:“撞几下墙而已,我下手有分寸。”

  你有分寸个鬼啊!赵永在内心咆哮。

  “万一......万一高哥的脑袋不够硬怎么办!”他慌慌张张的问道:“那天电话里都没声儿了呀!”

  卫珣渊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似乎是把这辈子的耐性都用在了这一口气上。

  “你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会有鬼打墙吗?”

  “因为......因为鬼多。”赵永说。

  “这么多的鬼,不去别的地方,就围在高丙家附近。”卫珣渊说:“我打个比方,你高哥中了诅,丢了性命,他的魂魄会像送外卖一样自动到达下诅人的手中,供其分食,可他没死,结局会怎么样?”

  “外卖......没送到?”赵永试探性的答道。

  “如果是你,你点的外卖没送到,你会怎么样?”

  “去......去店里拿。”赵永说。

  他说完,幡然醒悟。

  “现在可以去开门了吗?”卫珣渊皮笑肉不笑道。

  赵永一个“不”字不敢说,夹着屁股就奔进了院里。

  “蠢货。”卫珣渊冷冷的吐字,他边往里走,边摸出手机,发现姜棠给他发来了消息。

  【小道士醒了[好的]】

  【医生说他要补充营养,不能受惊吓,不能剧烈运动,下床还要人扶一下。】

  男人紧锁的眉头不易察觉的松了松,他的指尖轻划,落在了“语音通话”的按键上,悬了半天也没点下去。

  而后界面一黑,竟然是姜棠主动发来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卫珣渊稍稍一怔,犹豫了几秒,按下了接通键。

  两三秒的功夫,对面的画面由卡顿走向了流畅,粉毛少女的头从画面的一隅闪过,声音也忽近忽远的。

  “喏喏喏,渊哥接通了,手机给你你自己拿着吧!”

  卫珣渊豁然瞪大了眼,下意识的将手机举起来,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

  周岚斐一张巴掌大的脸出现在了画面中央,背景是洁白的病房,他穿着宽松整洁的病号服,唇色浅淡,带着些病气,眼神却亮亮的。

  “那个,卫先生......”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卫珣渊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驻,仔仔细细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时,赵永打开了高丙家的门。

  一阵带着恶臭的风席卷而来,满头是血的高丙像是一头冲出了牢笼的野兽,凶神恶煞的扑出,口中呼号,赵永吓得一个深蹲,高丙就这么跨了过去,狰狞的脑袋直直的迫向卫珣渊!

  沈常青也骇了一跳:“我草!”

  他尚来不及出手阻挡,卫珣渊已经目不斜视的朝侧方伸出了手。

  男人的臂弯舒展绷直,带着手套的五根手指张开,纤长的指尖如铁爪般微微内扣,而后像是接橄榄球一般稳稳的拿住了高丙的头颅。

  下一秒,他将高丙扔了出去。

  “轰”一声,高丙像是一条破床单一样重重的挂在了院墙之上,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从始至终都没能入镜,在周岚斐那边看来,卫珣渊的身形岿然不动,面容如玉端方,侧方似是扬起了一阵尘埃,伴随着轰然闷响。

  “发生什么事了?!”小少爷惊了一下,狐疑道。

  “没事,花盆碎了。”卫珣渊淡淡道:“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卫七:我的老婆不能受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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