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阳软痛诉室友每天爬床,拱得他只能贴墙睡的凄惨经历,圆溜溜的双眼殷切地看着哈布斯:“我来付费,拜托给他找个对象吧,他找了对象就不方便住寝室了。”

  他还一力担下了约室友出来相亲的任务:“您先帮我约着,有饭局的话我负责把我室友带出来你看成不成?赐个对象让他搬出寝室吧,我实在受不了他每天得寸进尺把我挤到墙上去!”

  哈布斯老觉得哪里不对:“你把门卡收回来他不就进不来了吗?”“收了呀,”阳软脸都拉长了,“我第二天就把门卡收回来了。”

  哈布斯不解:“你说他每天梦游到你房里……他后期没了房卡是怎么进去的?”

  一阵可疑的沉默瞬间笼罩了婚介所。阳软瞅瞅布南,说话底气不是很足:“我不给他开门,他就傻乎乎地一直坐在外面嘀咕‘怎么回不了寝室’,室外可冷了。”

  哈布斯冲布南抬了抬下巴。两人对视一眼,哈布斯隐隐有种扳回一局的错觉。

  “我们所安排相亲都采取要约的形式,”他委婉地回绝,“我把别的客户约过来了,焦先生却一无所知地抱着和你一起出来玩的初衷来相亲,对别的客户来说是很失礼的行为,不是么?”

  阳软这老实孩子很中肯地点点头。

  “焦先生必须要知道自己在相亲,我才会给他约人出来。你先回去和焦先生商量一下,他要是愿意相亲,你再带他过来。”哈布斯把看上去不是很直的阳软推回给布南,眼神里都是戏。

  ——你带来的这位同学压根就不直,弯的方向还挺明显。

  他们离开没几分钟,就有一身着运动服的青年跑进所里。他似乎刚打完一场球赛,宽松的米白色上衣边角还蹭上了半圆形的球印。球衣上沾着点泥印,显出年轻又活泼的模样。

  他倾着身子伏在台面上与哈布斯对视,眼中带着的一点笑意让他显得很是开朗:“先生,我刚才看见两个人从你们婚介所里并肩出去了,是你们撮合的一对吗?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一下你们,年长的那个已经有伴侣了,你们给小年轻介绍脚踩两只船的大渣男可不好。”

  哈布斯脱口而出:“那两不是我们撮合的一对,只是老客户介绍新客人过来而已……”

  青年眼中的笑意瞬间被收回:“刚才的年轻人是你们的客户?!”

  他正要追问,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前经过。武飞飞箭一般从这条街上跑过,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对着光脑那头嚎嚎:“南南,南南你在哪里?你小心一点我把焦唐那小变态弄丢了……他说他要去图书馆给阳阳占位置我还能强拉着他打球不成?他一发现阳子不见就该到处找了,你防着点他,他找人的本事绝了……”

  飞鼠人已经蹿出两里地,余音还回荡在街道上。

  哈布斯突然灵光一闪,狐疑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这个八成就是梦游症晚期病人室友君了。想起此人故意装作误会布南和阳软的样子,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膜拜对方神奇的追踪雷达还是瞻仰他套话的功夫。

  焦唐不知道自己掉马,继套出阳软来婚介所的目的之后又开始忽悠人:“那就更加不对了,年轻一点的人叫阳软。”他打开自己和阳软的合照秀给哈布斯看:“看这张亲脸的,这张抱抱的,还有床照……”

  他划拉过去,果然翻出一张黑漆漆房间里他两躲一个被窝里的床照。照片明显是偷拍的,阳软只露出半张脸,顶着一头乱发蹭在青年脖颈间,嘴型看着还好似在打呼。亲密度100,奸、情感爆棚。

  这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开始指责哈布斯:“我是他伴侣,你们怎么可以给有家室的人介绍对象呢。快撤了他的登记信息,不然我将立即追究你们身为重婚罪帮助犯的法律责任。”

  他做戏时连表情都是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么地正义凛然,那么地义愤填膺,活脱脱就是一个受害者。

  哈布斯要不是先听了阳软的说辞,八成都要信了这套鬼话。这头恐龙自从来到地球后就被剥夺了和家属一起睡觉的福利,好不容易睡了一次还全程睡懵没留下半点印象。冷不丁见着既能成功地霸占心仪对象枕边人位置,又能臭不要脸拿出证据唬别人“我是他伴侣”的家伙,不免要在心里默默羡慕一番。

  诶呀呀呀,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这样优秀?

  失败的恐龙不多费口舌,利落地把成功者扫地出门:“你回去找阳软,让他给你解释。”

  感世在医院里给他手上最后一位患者听完心率,下班的时间也快到了。他没有季秋的联系方式,米勒更是没打算违背禁令留下通讯号,故而他们两离开地球的事他并知道地并不及时。从随遇那边知道人走了,他还有些怅然。

  噫,好不容易遇到的同族这么快就走了;啊,跟家里傻恐龙抢床的弟弟也走了,看来以后想分他半张床也没有机会了。

  所幸季秋走得不是很干脆,还给他留了点小惊喜。两人在医院里换值班服的时候,隋遇就贼兮兮凑过来咬耳朵:“我哥说季秋早上去了一趟早市给你买了点东西,原本打算亲自送给你的。不过他今天走得急,东西就托我哥给你了。”

  他扯住感世,让开身子让别的同学先走:“你等等,我哥等会儿给你把礼物送过来,顺道把你送回家。”

  感世脸上的期待压也压不住。收到来自同族的礼物!这感觉就跟在异国他乡收到老乡送的土特产一样让人倍感亲切。

  充当中间人的隋遇同学顿时觉得房东先生头顶有一大片草原,撒草籽的还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崽子。他一向不把别人的喜怒哀乐看在眼里,对着好友却忍不住说上两句:“其实吧,我觉得房东先生对你是真上心,看着也是个死心眼一棵树上吊死的,你不该一直拖着他。”

  感世和隋遇一起在医院外的长椅上等隋安,四周一片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他心情正好,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你在对我说话?”

  隋遇摊摊手:“很明显。”他复又摊手对“很明显”三个字做出另一重解释:“你房东喜欢你的事表现地很明显。他在驾驶舱里和我说话,没有一句离开过你。连我这个外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他相中你了……”

  “你这么聪慧,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捏过长椅边两根穗状的野草,花穗上浅黄色的小花脱落在他的掌心。两株花的花朵混在一起,恰似两个同居的人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们又住在一起,他那点心思在你面前心思更是昭然若揭。你若不有意推阻,他就算不告白你两过了这么些年也该在一块儿了。”

  “你觉得我在吊着他?”感世不笑了,“你一开始的论点就是错的,他其实并不喜欢我。”

  隋遇脸上活脱脱写着“你骗谁呢”四个大字。这大约是他这样孤僻面瘫的人所能做出的最生动的表情了。

  “真的,不骗你。我对他来说是身无分文之际收获的一笔金钱;流落的街头之时得到的一份工作;情伤之刻出现的一个新人……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慰藉。他不过是一时迷惑。”感世抬头,正好看到隋安远远出现在走廊尽头。他止住话头拍了拍好友的肩。

  两人一齐起身,感世借着隋安当话头发泄出了他多年来一直就想吐的黑水:“就说说你哥和季秋的关系……你会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真爱龙冢花,而不是贪恋他们小太阳一般使人心情舒畅的天赋技能?”

  隋安不知道这边在谈论他。舰队长面带微笑地向他们招手,看上去和三月春、色一样明朗动人。

  “你看你哥,季秋刚去你家的时候他正受情伤,对季秋的喜欢也有目共睹,上哪里都带着他。”感世鼻后泛起一阵酸意,觉得隋安的笑容有点刺眼了,“现在他与宗先生和好,没了季秋他不也一样好好的。”

  “他不是真的喜欢季秋,像他这样被龙冢花的天赋技能吸引的人多的是。”

  ——包括哈布斯。

  隋遇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耿直道:“我们说你打算怎么处置房东先生的事呢,你扯季秋做什么?你在荒星上那点照顾哪里能和季秋的本事比?他才是会违背他人意志强行唤起别人疼爱之心的小太阳,你那是雪中送炭让房东先生很自然的对你产生好感……”

  违背他人意志强行唤起别人疼爱之心。

  感世被好友一箭穿心伤中要害,丧气倒灶倒在后座上不愿多说话。他的脚边有一个白色的大箱子,正是季秋送给他的礼物。感世手脚和心里一样空落落的,随意地把它夹在两脚之间。只听得里头时不时发出水波搅动的声音“哗啦啦”作响,酷似有头小兽在里头游水。

  等他扛着箱子踩在自己家门口的小路上,“礼物活着”这种感觉就更深刻了。他扛着箱子进屋,掀开盖子看了一眼。看清了箱内物品之后,这个箱子就被搬到了外边院子里。

  怨男感世左手一块案板右手一把菜刀蹲在了箱子面前,杀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