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身聚香楼的叶清弋突然感到后背一凉，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他的窗外什么都没有，真是奇了，他怎么觉得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石老板？可还满意？”
叶清弋此刻不是上京城将军府的公子，而是此地富甲一方的石家久不露面的二公子石敏，石公子财大气粗，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腰间鼓囊囊的全是钱，要来寻快活。
他飞快瞄了一眼眼前排成一派的男子，眉间的纹路写满了不耐烦，看向鸨母的目光充满了厌弃。
“就这些歪瓜裂枣的东西，也配本公子花钱？”叶清弋仰头喝光手边的酒，“还不如这杯兑水的松花酒有味道呢？”
咚一声，叶清弋掷出沉重的钱袋，他不耐烦地支起一条腿，催促鸨母：“快点，别拿这些不入流的来搪塞老子。”
鸨母局促地搓着手，小碎步上前，挑开钱袋一看，哇一声差点笑厥过去，这下都不用叶清弋动作，她自己就把那一排哥儿赶下去了，“都走都走，嘿嘿，石老板误会了，这些就是挑来给您提鞋的，您等着，这就给您请来一等一的。”
“一等一的？”叶清弋眼睛耳朵都竖了起来，他难耐地搓搓手，甚至舔了舔嘴唇，活脱脱一副色上心头的浪荡模样。
隔壁贴着墙根偷听的戚栖桐，气得几乎要将墙纸扣下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屋里头伺候的公子端了杯茶水过来，笑盈盈地唤了声公子，戚栖桐正心烦，挥手赶他走，一边的小寒则艰难地从腰间摸出一大一小两块碎银，经过长时间思考，将那颗指头样式的小块碎银给了出去，“你自己去那边坐着，别出声。”
那人嘴角抽搐，捏着碎银自己坐床上去了，心想，隔壁进去走一趟就有赏银，自己这……也太扣了！
接着，隔壁又有动静了，这下戚栖桐都快趴到墙上了，越听，脸越黑。
在鸨母的热情介绍之下，厢房中重新迎进来三个姿色上乘的公子，叶清弋眼睛都看呆了，大力地拍着手，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
鸨母眼睛发亮，直勾勾地盯着叶清弋手里上下抛着的钱袋子，笑道：“这是咱们这儿顶漂亮的三位哥儿，别说我亏待石老板，您看上哪一位，今晚啊他就归您啦，您要是消受得起，全要了，那更好！他们都想伺候石老板！”
这倒是真话，叶清弋虽然用的是假身份，但钱袋子是真的，相貌堂堂也是看得见的，又大方又俊的恩客，自然受欢迎。
鸨母给出眼神暗示，那三位哥儿你挤我，我挤你，嘴里脆生生地喊着石老板，争着往叶清弋身上扑过去。
叶清弋嘻嘻笑着，全都照单全收，左拥右抱，腿上还坐了一个，一时间厢房里的气氛变得香且艳起来。
叶清弋被喂了口糕点，有点噎，正想接喂过来的酒水，没想到那哥儿仰头把酒喝了，凑过来就要嘴对嘴给他喂。
“咳——”叶清弋没喝那口酒，像被噎狠了似的，一口酥粉喷了出来，喷那哥儿一脸。
而鸨母正把手伸向桌上的钱袋，就差几寸，钱袋子就被抽走了。
边上的邓栎紧紧抓着钱袋，手忙脚乱地给上司重新倒酒，接到叶清弋的眼色，手上用着劲，拔萝卜地似的把叶清弋身边的哥儿都扯走了。
见此情境，鸨母的笑僵在脸上，脸上脂粉簌簌地落，她凑上前去，“石老板，不满意？”
叶清弋不着急回答，拍着衣襟和腿上的饼渣，叹气道：“三位好看是好看，但说实话，我家中那位，虽是脾气差点，但论样貌、才情，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咚一声，所有人齐齐回头看向墙角处，鸨母摆摆手，连说没事没事。
叶清弋叹了一口气，跳起来，蹲在椅子上，兴趣缺缺道：“桃妈妈，没有好的就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扫兴！”
桃妈妈抓着拳头转圈圈，似是下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一跺脚，“行！既然这样，我也不藏着掖着，石老板等着，我今日非要你点一次头！”
“那我就等着了！”叶清弋从钱袋子里抓过一把金瓜子，塞进了桃妈妈手里，“别让我失望。”
一墙之隔，戚栖桐抬手就是一拳，这次是砸在了桌上，“他到底想干什么？”
“啧啧啧……”
戚栖桐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之前掩人耳目叫来的哥儿正盘腿坐在他边上嗑瓜子。
他被瞪了一眼也不害怕，呸掉嘴里的瓜子壳，指了指墙那侧，道：“看来妈妈要请云初公子出场了，他一出来，没人能安然无恙地从他床上下来，你还是赶紧走吧。”
戚栖桐面色铁青：“走去哪？”
“你不是来抓奸的吗？现在进去最好了，可别让你相好跟云初公子对上，不然哪还有你什么事啊？”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不屑一顾地打量他，虽然戚栖桐现在换了张平庸的皮，但他还是不爽到了极致：“我不是来抓奸。”
戚栖桐的烦躁和怨气连人皮面具都挡不住，那哥儿干笑两声，附和说不是就不是吧，“不过你要听床？云初公子手段极好，没人能学得来。”
戚栖桐初次进风月场所：“什么是手段？”
“待会你就懂了。”
戚栖桐看他那高深莫测地笑，不悦到了极致，心想，怎么又是姓云的？过不去了还！
“有动静了有动静了！”
戚栖桐想了想，一咬牙，又将耳朵贴上了墙，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指着小寒：“今夜的事不许说出去！”
说完，便听见了那头的嬉笑声，听上去，叶清弋非常满意，鸨母走得也很快，手里抓着钱袋，那声浪传遍了整个走廊。
紧接着，戚栖桐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和铃铛声，是在跳舞，还有叶清弋的笑声和鼓掌声，随后两人的声音小了，远了，似是到床上去了。
戚栖桐有些懵，随后在杯壁上瞥见了自己有些扭曲的脸，他突然没了兴致，站了起来，“走吧。”
叶清弋不知道隔壁是谁，正倚靠在床上，十分冷静地看着初云解去薄纱上的小铃铛和金链子，没了这些小玩意的阻挡，一层灰白细纱遮不住他纤细白皙的身子，不过就算他穿齐整了，那双眼珠子也是勾人的。
叶清弋笑了笑，在初云爬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说话了：“你在模仿他么？这些伎俩都眼熟得很。”
初云笑意更深了，他跪坐在叶清弋身边，双手贴在了他的脚背上，“初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定是不愿意伺候我。”叶清弋盯着他，“等你一朝登天，像你的前辈那样脱离苦海，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这样的人怕是给你提鞋都不配。”
初云轻笑：“公子说笑了，初云又能去哪里呢？”
“宫里。”
叶清弋眼睁睁看着初云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后他起身下了床，背对着初云，不容拒绝地说道：“去叫桃妈妈过来吧，如果你不想聚香楼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话。”
客栈里，戚栖桐冷冷地看着叶清弋，上下打量他一身极其朴素简单的灰布长衫，心想他就这样进聚香楼？没半分财大气粗的模样。
叶清弋见戚栖桐神情恹恹，想是自己回来晚了，打扰戚栖桐休息了，便很快绕过了屏风，就着浴桶里的冷水擦洗干净身子，飞速换上寝衣后，风似的旋上床，顺便吹熄了房里的灯。
“你别抱我。”
夏夜热，不让抱也正常，叶清弋往床沿挪了挪，听戚栖桐又说了：“你出去。”
叶清弋重新缠了上去：“我困了……”
“很臭。”戚栖桐推他的肩，“走开。”
刚洗完澡怎么臭了？叶清弋低头嗅了嗅，很心虚地答不臭啊，心想定是在聚香楼蹭上的，但他哪敢说真话？
而戚栖桐直接戳穿他：“你去哪里鬼混你自己清楚。”
叶清弋瞬间汗毛倒立，愣了一瞬，“邓栎都告诉你了？他定是没说完！”不然戚栖桐不会这么生气。
既然都说穿了，戚栖桐干脆坐起来，冷冷地看着叶清弋，“你最好能把理由编得像样点，不然我立刻回京。”
叶清弋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眨眨眼，暴起抓住了戚栖桐的两只胳膊，兴奋的眼睛在夜里发光：“夫人！我方才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什么？”
房里就他们两人，叶清弋还要凑到戚栖桐耳边低语，他震惊好久了，边说边压戚栖桐的肩膀，话说完了，人也被他压回了床上。
戚栖桐听完，不倒翁似的从床上弹起来：“你说真的？这怎么可能呢？”
“我可不是乱说。”叶清弋细说：“算算他在东安县消失的时间，正好就是英贵人进宫的时间。”
他方才在初云面前只是试探，后来在桃妈妈面前直接挑明，桃妈妈当下露了怯，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难了。
桃妈妈手上捏着贵人的把柄，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手上握着的钱财定是能保她几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突逢变故，她不得不重操旧业，不过她也聪明，知道要改头换面，而且绝不拿旧事讹人，不然有钱拿没命花。
走过一回运，她又盼第二回 ，若是又能效仿贵人再把手底下的人送进宫里……
戚栖桐连连摇头：“能进宫做嫔妃，身世必须干净，就算皇上再喜欢，也要过太后、礼部那关，他改了出身，皇上必定知道，你不该去试探。”
皇上极好面子，英贵人的身世被捅出来，他不能再留英贵人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定不会放过生事的人。
叶清弋明白，“太子要查，就算不唤我去查，换成别人，我的处境也不会多好。”
事到如今，叶家已经做出选择，戚栖桐没有立场劝他远离太子，或者说在斗争越来越激烈的时候，他根本想不出能让叶家独善其身的方法。
即便在黑暗中，叶清弋也能感受到戚栖桐的担忧，他扶着戚栖桐的手，让他躺在自己的胸膛上，“你要是开始操心，就有操不完的心，接下来我还要去查匪情呢，一旦找到二皇子牵扯其中的证据，我的处境更难了。”
戚栖桐支起手臂：“实在不行，你跟我回凉州，在凉州，我护你没问题。”
叶清弋认真地考虑起来：“要夫人庇佑……我倒是不介意，那好！我答应你，要是太子输了，我就跟你回凉州。”
他翻身拥住戚栖桐，怜惜地蹭了蹭他的脸，顺便把手伸进了戚栖桐的衣襟里。
“你干什么？”戚栖桐声音拖得有些长，不像是厌烦。
叶清弋摩挲着戚栖桐的腰，笑道：“桃妈妈为了哄住我，用钱财诱我，我又不缺钱，我问她要了别的。”
“什么？”戚栖桐想不出来。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叶清弋献宝似的拿出来的东西，正是楼里哥儿说的“手段”。
戚栖桐躲进被子里：“叶清弋！你敢！”
叶清弋钻进被子里：“你再叫大点声，我那些下属就要冲进来救难了。”
“叶清弋！”戚栖桐情急之下还记着不能动腿，他只能叫骂、威胁，护着不断下滑的衣服，“你敢这样对我、你、你放肆——”
叶清弋的笑声从被子里传出来，“这就叫放肆，待会怎么办？”
“你不能——”戚栖桐咬住了嘴唇，叶清弋做的事，他根本难以启齿！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