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雨一下就是三五日。初春回暖的天气,因为这场春雨温度骤降。

  自从那日魏景承淋了雨回宫之后,便有三日没在来叶听晚这里。向定安不知什么原因也病倒了,躺在家里养病,叶听晚也就没了可以蹭着进宫的马车。

  晌午头上,李德煎了崔应雪留下的最后一剂汤药,甫一离开后院,就瞧见有小厮从前院匆匆跑过来。

  先生这几日精神好些了,就是没办法进宫,便担心陛下的身子,整天憋在房间里画画,心事重重的。

  李德以为是陛下来了,端着药炉子上前:“可是陛下来了?”

  小厮摇摇头,“是向将军府里的崔大人,说是今天过来给先生诊脉,小的这才来通传。”

  李德:“这样啊,那快些请进来吧,先生在殿内呢,我先去把药给先生端过去。”

  小厮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前院,向家的马夫载着崔应雪从百草堂过来,叶宅的小厮去了又回,少顷便开了大门。

  “先生里头请吧,先生这会儿已经在内院等着您了,马车我给您牵过去喂草。”

  崔应雪示意马车跟着小厮进门,自己侧步行走进宅子里。

  叶听晚在房间里乖乖把汤药喝完,抿了抿唇,在小几上拿了一颗酸梅子吃。

  嬷嬷带着崔应雪敲了敲门:“先生,崔先生过来了。”

  叶听晚快速嚼了梅子,唤李德开门:“快些请。”

  自从喝了漂亮哥哥给开的汤药,便不再夜夜做噩梦,就连反胃胀气也少了!正好方才李德说没药了,他本计划着外头的雨停了便去一趟向家呢。

  崔应雪进门,瞧见殿内坐在小几前的青年站起身,杏眼弯弯的冲他笑笑:“应雪大哥,我正准备去向家找你呢,你就过来啦,快些坐。”

  李德给青年倒上茶水,便离开了房间。

  室内只剩下叶听晚和崔应雪二人。

  崔应雪抬了抬唇,看着面前单纯的青年,坐下他身侧,“先生客气了,下官本就在宫里任职,给先生看病是分内之事。”

  漂亮哥哥说话客客气气的,从叶听晚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有边界感。像是身上套着一层模糊的壳子,保护自己用的安全堡垒。

  “崔大哥太客气啦!”叶听晚把自己面前的梅子推过去,然后乖巧道:“应雪大哥先休息一下吃点干果,然后再工作也不迟——对啦,这几日听说小将军在家养病,可是是旧疾发作?”

  崔应雪垂眸,看了一眼白玉碟内的梅子,浅笑的声,拿出随身携带的软垫,放在桌子上:“劳先生挂念,夫君他一切安好。养病只是海南平寇时,中了淬了毒的箭,余毒一直在体内并未根除,大抵还需静养几月,才能彻底根治——先生讲手递过来吧,下官给您诊脉。”

  叶听晚听了,眉心蹙了蹙,心里嘀咕,听青年要诊脉,便把手腕上的衣物撩起,伸了过去:“静养几月啊,那岂不是不能去五大营操练了?”

  说罢,叶听晚意识到自己可能没表达清楚,便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说将军不能任职,只是听说将军回京之后便急忙去五大营操练京卫军,习武之人身体强壮是经年累月锻炼才能一直保持,几个月卧床,将军心里肯定好不受吧。”

  向定安出身武将,就好像是他那个世界的特种兵一样,一旦负伤休息,那身子骨肯定不如以前,说不定休息完整个人就消瘦了。一个将军变成遇风就倒的病秧子,比起身体心里恐怕更不能接受。

  叶听晚说罢,觉得面前的漂亮哥哥神色有些不一样的,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苦涩一笑,“下官倒是没想到先生心思这般细腻,夫君他确实心情不大好,心病难医,我也……也是束手无策,只盼望着夫君早些痊愈。”

  叶听晚抿了抿唇,“应雪大哥也别太难过,病总会好的。再者说了,应雪大哥你妙手回春,我吃了您开的药剂后我就再也没做过噩梦,胃口都好多了,想来将军他很快就会好的。”

  崔应雪垂了垂眸,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挂着无奈,只淡淡道:“愿如先生所说。”

  叶听晚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抿了抿唇,换了个话题:“应雪大哥,我的脉象怎么样,是不是好了?”

  崔应雪取下手绢,“先生的梦魇之症好了许多,只是身子还是需要多补补,切勿乱用其他汤药,下官给您换一剂补身子的,再服用半月,看看效果。”

  叶听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梦魇是好多了,胀气也好了很多,食欲比之前也好了不少,就是早晨起来,还是有些不舒服,昨日吃了些山楂,就更不舒服了,肚子有些疼。”

  崔应雪:“寒凉之物切勿再用,山楂等刺激性的食物也不能食用,先生脾胃虚弱还需多调理月余——下官给您列出些禁用的食物,先生日后多注意些吃食。”

  叶听晚懵了:“……啊,这么严重啊?”

  本来只是爱做噩梦,现在都便是脾胃不好了,想来自己之前吃东西也没注意过。

  崔应雪:“是。”

  叶听晚乖巧的点了点头:“那好吧,都听应雪大哥的。”

  崔应雪写了需要叶听晚注意的食物,又开了新的药方子,李德便跟着向家的小厮去了百草堂抓药。

  午后,雨势小了,叶听晚留崔应雪用了午膳,男人便要离开。

  叶听晚得知他要进宫,便不好意思的问道:“应雪大哥去福宁殿,可是陛下有什么事儿?”

  魏景承那天说了晚上来找他,却只派了福海过来传话,说是有要事不能回来了,叶听晚没多想,魏景承日理万机,忙起来正常,但眼下三天都没消息了,他觉得魏景承可能是病了。

  崔应雪自然不会告诉叶听晚天子风寒未除,道:“无碍,只是照例去请平安脉。”

  叶听晚抿了抿唇:“那应雪大哥能不能麻烦你捎我一程,我也想去看看陛下。”

  崔应雪:“好吧,下官把先生送到宫内,还需麻烦先生小走片刻。”

  叶听晚欣喜,点了点头,上次乘坐向定安的轿撵,也只是把他放下了宣武门外,宫外的轿撵不可在宫里行驶,他自然明白。

  叶听晚:“好!”

  乘坐崔应雪的轿子进了宫,叶听晚依旧是自己往福宁殿的方向走。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本以为崔应雪的轿子也不能在宫中走,却没想到他下了车之后,马夫赶着轿子就过了宣武门。

  等他到了福宁殿的时候,崔应雪的轿撵已经出宫了。

  福海见叶听晚进了福宁殿的门,还觉得诧异,上前迎上:“先生怎么就一个人来了?”

  福海手里端着空药碗,想也不用想这是天子刚刚吃了药。他蹙了蹙眉心,问:“我……我想陛下了,就命人送我进宫了。陛下呢?可还在忙?”

  福海面色有些异常,道:“陛下这几日因为江南水患之事忧心,已经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眼下京都温度骤降又感染风寒迟迟未愈,老奴刚送了药进去,陛下正在殿内和几位大人谈事。”

  叶听晚抿了抿唇,他就知道魏景承肯定是生病了,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还生着热。

  叶听晚:“那我去外殿等着陛下,公公去忙吧。”

  福海淡淡道:“是。”

  叶听晚甫一进门,便从天子的内殿走出以为绯色官袍的男人,他记得这个人,魏景承和他说过,好像是吏部尚书什么官职,反正官儿很大。

  男人见了叶听晚,几分诧异,却也恭敬的给他行了礼,便走出殿内。

  叶听晚回了礼,还没进门,透过天子内殿的鹤纹屏风,只见男人将一本奏折扔到了地上。

  内殿的内官纷纷垂地叩拜:“陛下息怒!臣等一定查清此案,让赵大人九泉之下安息。”

  天子怒不可及的声音,冷冷呵斥:“三日之内,朕要个答案——都给朕滚出去。”

  内殿叩首在地的为三司,刑部侍郎、监察院左右御史、大理寺卿四人。新上任不足月余的工部尚书赵怀任建州巡抚,亲自下建州监督建州大坝的工程,却在初到建州就遇水患葬身鱼腹。

  天子重用之材,刚刚上任就遭遇横祸,明面上此事做的再滴水不漏,天子也不可能不命人严查。

  一群人面色惶恐的从天子内殿鱼贯而出。

  叶听晚觉得好像发生了大事。

  等人走干净之后,他才掀开珠帘,走进内殿。

  一进门,还未见人,天子就透过屏风,小声道:“晚晚?”

  叶听晚应了一声“哥哥”走进去。

  内殿,天子伏案,面色凝重。

  男人剑眉紧蹙,一双星眸如蒙上一层灰雾,明显消瘦的面颊和眼下不容忽视的疲倦,透着一股了无生机的气氛。

  男人凝重阴郁的面颊见了他之后,才带着点点笑意。魏景承调整了一下坐姿,朝着青年伸出手,淡淡道:“为夫食言了这几日忙了些……晚晚,过来。”

  叶听晚蹙了蹙眉心,走到男人身边坐下,小手抚上他的眉心,忧心问道:“哥哥……”

  魏景承看着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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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贴着青年的手心,张开双臂将人揽进怀里,轻轻道:“让为夫抱抱你。”

  叶听晚乖巧的让男人抱着,小手慢慢环上男人宽厚结实的背,一下下抚着安抚着:“嗯。”

  小声安慰道:“哥哥不气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