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帝都来到盛夏之时。

  “欢迎收看帝国之声午间新闻,昨日,帝国大法院首都宪法庭就梅里莎皇女政治迫害国防大臣一案一审审判。判决梅里莎皇女违反宪法第十七条、四十一条。圣灵会发言人表示皇室及皇女不会上诉。皇室将除去梅里莎皇女爵位,没收其名下资产……另外,法庭判处她十年□□。”

  “圣灵会表示,林恩殿下未涉及此案件,由于吉诺德殿下长期处于失联状态,女皇陛下决定签署法令,取消吉诺德殿下继承权,林恩殿下将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中午好,这里是正点财经。日前梅里莎皇女因政治迫害国防大臣阿尔克辛被判违宪,遭到皇室除名、没收资产,并面临十年□□。皇室或将确立林恩殿下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国防部发布异种应急手册,作为指导民众应对异种袭击的详细操作方案。内政部开启应急求助热线,公民若遭遇袭击请拨通该通讯频道,应急对策处将尽快赶至现场,救助遇袭公民。”

  “内阁新闻办公室新闻官在记者会上称,国防大臣已带领新成立的调查组出发前往赫尔曼星域,与联邦派遣的调查队伍会合后,组成联合调查队进行黑区探索。”

  “应急对策处由国防部牵头组建,内政部、交通部等多部门协调配合。应急对策处外勤人员全部由军队抽调,目前大部分人员已经到岗。”

  帝都某杂志社,海蒂的同事们在工作之余闲聊,有人感叹:“这谁想得到啊,阿尔克辛……我是说那位大臣,他都被抓起来了还能逆转形势,不但恢复原职,甚至弄得国防部权力比以前还大。这什么新搞的应急对策处、黑区调查组都归他管!反而是一个皇女被搞没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同事悄摸瞄了眼海蒂,以眼神暗示,“这位阿尔克辛看着真不像阿尔克辛。他刚出来那会儿开新闻发布会,新闻官都给赶下去了,他亲自上!嚯,比那个只会没有感情念稿子的新闻官厉害多了!各大台的记者一个坑都没让他跳下去,相反有个记者被他骂了,还不能说啥。”

  “啊我记得!是那个‘请这位记者朋友注意’,那语气,说实话,当时我看直播,人那眼神一对上镜头,我当时汗毛都立起来了。他看着好凶。”

  “啧,人家是上战场杀虫杀联邦人的将军,带点杀气不正常?我不觉得凶,那是安全感!”这个同事瞥眼海蒂,“你们说,那位是怎么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的?要不是大臣长相集合了她们夫妻的优点,我真怀疑是不是亲生的。”

  “嘘!”旁人连忙示意小声点,“别说是不是亲生,反正人也跟海蒂没关系了。公告全国的断绝关系呢!”

  众人跟着笑起来,嘲弄、幸灾乐祸,还有隐在深处的对于海蒂养育了如此优秀的孩子眼看全家就要向上跨越阶级的嫉妒刚开始产生,结果发现海蒂跟人断绝了关系全家空欢喜的释然。

  下班时间刚到,心情低沉了一天的海蒂便头也不抬的急忙回家。

  一进家门,她就横眉冷目开始找茬:“弗雷德!几点了你还没做好饭?!看看你打扫的地面,地砖上怎么有水?准备让我和托德摔死是吗?!”

  听见骂声,弗雷德从厨房出来,迎向海蒂,帮她换鞋放包挂外套,嘴上柔柔说:“我刚拖过地,可能有的地方水还没干……”

  “你不会拿干布再擦一遍吗?这用我教!”海蒂不依不饶,理直气壮斥责:“你一个omega不会做家务,还要alpha教,你说你有什么用!”

  “真是废物,娶个omega是废物,养的儿子也……生他不如不生!!”海蒂怒骂着绕过弗雷德走进屋子。

  弗雷德低着头杵在玄关,站了一会儿默默流起泪来。

  肚子饿了的托德喊着“爸爸”跑到客厅,没在厨房找见人,转头发现爸爸站在玄关,边催促边跑过去。“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吃饭?我饿……”

  托德愣了愣,又回头跑去找海蒂:“妈妈,爸爸哭了!”

  海蒂神情微变,但很快重新染上怒意,她不耐烦地走向玄关,一把拽住弗雷德往客厅里拉拽:“哭,就知道哭!你心疼了?心疼你那个不认父母的儿子是不是?有本事你去他面前哭啊!你看他看不看你一眼!”

  这话就跟□□一样点爆了弗雷德,他抬起脸大声嘶吼:“克莱恩就是被你逼得不认我们的!他小时候有多乖!他一直都体贴我这个omega爸爸,他会帮我做家务,洗菜,看见地砖上有水他不会喊爸爸来擦,而是自己拿抹布擦掉!他还说长大赚钱了要买一个家政机器人……”弗雷德泪如雨下,情绪绷到极点便是崩溃,“他也是alpha啊,十六岁就分化成alpha,可是克莱恩从来像你一样对我。克莱恩明明说过要让我过更好的生活。都是你,别人随便挑唆几句你就觉得自尊心受不了,非要让克莱恩低头。”

  “你逼他离婚做什么啊!人家omega敢开机甲去烧皇宫,殴打皇子皇女,最后皇室非但不追究,还要赔掉一个皇女!”弗雷德难以抑制心中对木绯屿的艳羡和嫉妒。

  同样是嫁给alpha的omega,凭什么别人能被alpha宠着,闯下天大的祸最终也没事,克莱恩甚至在政府里给他安排了份有权势的工作。

  而他呢?

  他像个家政机器人一样,每天在家里做做不完的家务,机器人还不会挨骂。他却一直受气挨骂,海蒂骂他,连他们的小儿子也学着海蒂那套,对他动辄抱怨、责怪。

  凭什么啊?

  克莱恩是他儿子啊!

  凭什么他儿子的妻子能够如此任性,而他只能忍受海蒂的折磨?

  凭什么!

  “我受挑唆?”海蒂露出冷笑,指着弗雷德鼻子大骂,“弗雷德,你可真有脸!那些人难道不是你去认识的?克莱恩不是说那些人看衣着就知道是依附贵族的拥趸?他们捧着你,你还当是什么有脸的事,甚至要帮克莱恩老婆牵线介绍!哈,人家做出当街打皇子的人,会跟你们吃饭?弗雷德,外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你吗!”

  这对利益共同体的夫妻在涉及到克莱恩的问题上终于爆发冲突,而这冲突本质是双方互相指责,推卸责任。

  他们双双将现状的不堪的过错推给对方。

  “真正看不起克莱恩那老婆的人是你!不是你说人脾气怪有主见,在外容易得罪人,不好帮克莱恩经营人脉?不是你嫉妒他受克莱恩宠,在家自由自在比你舒服?”海蒂盛怒中一举撕破了弗雷德掩藏在弱势下的阴暗面。

  弗雷德的柔弱是“我弱我有理”,柔弱是他掩藏自己内心真实的武器。他与海蒂其实是一样的,他们是利益共同体,有着同样的利益和立场,从利益出发而产生的言行本质自然相同。

  海蒂冷嘲热讽:“我们做了几十年夫妻,我最了解你,弗雷德。你其实是个伪善的人。你哭的是你这辈子都过不上那个绯屿的生活,那么优秀,对omega那么好的alpha明明是你儿子,你却一点好处享受不到。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们没脱离关系,克莱恩就能让我对你怎样?他可管不了我们夫妻俩间的事。不然你是想离婚?”

  弗雷德气得浑身发抖,话赶话的脱口而出:“离婚就离婚!”

  海蒂愣了下,随即大肆嘲弄:“离婚?好啊,我同意。我明天就去填表!我看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老O离婚了怎么生活!你放心,我一分钱都不会分给你!”

  弗雷德睁着泪眼震惊看着她。

  “呜哇!我饿,爸爸我饿……”被父母吵架吓到的托德也不懂得劝架,只能哭着喊饿,试图转移父母注意力,打断这吵架。

  可是怒气上头的夫妻二人此时并不在乎这个显然远远不如克莱恩优秀的儿子——这个无处不表明着他们二次投资失败的产品。

  当克莱恩走向更高的权利地位,当木绯屿也步入权利的圈子,当两人越展现出他们的能力,做出越来越成就,海蒂和弗雷德心中的落差感就越强烈。他们会后悔,但不是后悔当初没能好好与克莱恩沟通,反而强硬逼迫他离婚,而是后悔没能牢牢抓住这支优绩股,初期的投入无法收到任何回报。

  他们始终不能理解克莱恩果决断绝关系的缘由之一是保护他们。

  克莱恩没有自保的资本,也无法为身为普通人的海蒂三人谋划退路。他面临越发紧张的局势,眼见海蒂和弗雷德没有判断局势、分辨他人居心的能力,偏偏群狼已环伺他们四周,及至从海底、弗雷德身上找到突破口,克莱恩不得不做出决断。

  最低成本和高效的做法就是进行切割。单纯的亲缘关系切割并不能让那群权利动物相信并放弃这段关系,必须要做到利益切割。在利益至上的人眼里,这才是“断绝关系”。

  可笑的是,海蒂接受自己公司主编的采访,那段访问成了压在割断关系的刀子上的一颗大石。

  是海蒂和弗雷德在全帝国人面前坐实了他们与克莱恩关系不好,与木绯屿不合。

  是海蒂与弗雷德,亲手切断了他们的关系。

  克莱恩远离他们,使他们能够远离政治漩涡,是他能做到的对他们最合适的保护。可惜他们永远不会体悟到了。他们只能看到木绯屿跟着克莱恩平步青云,享尽福份,不去思考他们面临那样的困境该如何做,他们能不能帮助克莱恩逆风翻盘,扭转局势。

  他们不是愚蠢得想不到,而是不会去想。

  这是他们身处这个社会中低层的局限性。海蒂和弗雷德组成的这个利益捆绑的家庭靠近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弗雷德放声痛哭,捂着脸蹲坐下来。

  海蒂气得脸色铁青,在客厅里转了转圈,听他哭声烦心得很,一头扎进卧室重重拍上门。

  剧烈的碰撞声惊吓得托德哭也哭不敢哭了,他只好跑回自己房间去看动画片。

  这孩子远不如克莱恩聪慧早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在他这个年龄,懂的事并不多。

  不过好在这家里还有他,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海蒂和弗雷德或许依然能捆绑在一起,互相忍受着对方生活,共同去期盼第二个基本没有可能降临的投资奇迹。

  *

  稳固住神魂,重新回到家里的木绯屿看着空荡荡的,由于家政机器人关机不工作,而落了层薄灰的房子与小天道大眼瞪小眼。

  他老公呢?

  他那么大一只老公呢?

  感受到主人气息,未关紧门的书房里扑啦啦飞出一群纸偶。

  木绯屿:“?”

  小天道蹦起来扑蝴蝶一样扑到一只小纸鸟,困惑道:“魔尊,它们好像是从爸爸书房飞出来的。它们好智能哦,你不在家它们都能找回来。”

  木绯屿:“……”

  有没有一种可能,纸偶不是自己飞回来的,是克莱恩带回来的,所以放在书房里?

  木绯屿双手稍抬,纸偶便扑啦啦落到他手心、小臂上,剩下没地方歇的就绕着他飞。他仿佛扑棱蛾子群中的小仙男。

  小天道眼睁睁盯着,有点羡慕,赧然道:“魔尊哇,可不可以做点纸蝴蝶陪我玩呀?”

  木绯屿挥手一招,收回附着纸偶上的神念,接收它们带回的讯息,然后对着小天道一摆手,这群纸偶就扑啦啦飞向它。

  “去玩罢。”木绯屿转头回到卧室,拉出自己的行李箱,再找到他的私人终端。

  小天道周身环绕着不断扑棱翅膀的纸鹤群,举着一张纸蹦蹦跳跳跑进房间:“魔尊魔尊!爸爸留了信诶,在客厅茶几上。”

  木绯屿手心朝上,小天道手里的信纸便飞到他手中。他快速浏览一遍,说:“你爸爸说去出差了。”

  “啊,爸爸的出差……是又打仗了吗?”小天道大失所望,“那得要好久哦。魔尊,我想去找爸爸,我要保护他!”

  天道说着挺起小胸脯。

  木绯屿此时也读完了纸偶带回的讯息,他紧蹙眉头,面色凝重道:“魔族现世……”

  小天道大惊,一把挥开环绕着它的小纸鸟:“那、那怎么办啊?咱们现在去猎魔吗?”

  木绯屿打开私人终端,先查看有无短信。小天道也跑去找出自己的儿童终端,联上星网查看最近新闻和热搜。

  这样获取资讯是了解情况的最便捷方法了,至于了解到的信息与事实是否相符,又是不是他们需要的消息方向,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呀,魔族的消息全网都知道啦。前天新闻说帝国成立了什么什么部门,专门处理‘异种袭击’。”小天道瞠目结舌,“他们杀魔族?他们打得赢吗!之前在魔域全靠魔尊和爸爸那些人才有活路耶。”

  “魔族现世,必是出现了空间裂隙或通道。”木绯屿沉吟,“先找出来封印,回头再慢慢处理外面的魔族。”

  小天道没有异议,它本也不在乎凡人正受魔族威胁,时刻有被魔族当猎物捕食的危险。它最关心的是:“网上说爸爸去找联邦人联合调查黑区了。他们真要进黑区?那我要不要现在就去找爸爸?魔尊,咱们要不要拦一拦啊?之前是没有通道,他们根本没办法去魔域,现在可不好说了。要是真让他们跑进去……”

  那大约九死一生。

  其他人是“九”,克莱恩具有唯一的一线生机。

  木绯屿翻出首相的通讯号直接拨过去。没一会儿对面接通了,首相一脸惊讶地出现在镜头画面里。

  “阿尔克辛夫人?怎么突然联系我?”首相顿了顿,“我以为你和阿尔克辛一起去边境了。”

  “首相,我们谈谈异种的问题。”木绯屿道。

  “啊!好啊,等等我先问问秘书我最近的行程,给你安排一个会见时间。”首相一点不觉得木绯屿张口就要谈异种这么可怕的物种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反而产生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也就是从徒手撕变异虫到灭异种嘛,好像挺合理?

  *

  空气中凭空出现一道裂口,如同出现了一扇“门”,门扉洞开,从中踏出一道身影。

  木绯屿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掐诀,逆缘魔剑横悬于身前,他轻身一跃,便落到剑身上,御剑而起,扶摇直上。

  御剑而行的魔尊从高空俯瞰这颗星球,施加敛息诀隐蔽身形,使凡人肉眼与电子设备难以捕捉他行迹。

  这里是他搜寻的第三颗星球了。

  连日来木绯屿昼夜不息地搜寻,从帝都找到这里,搜寻魔域通往本界的通道或是裂隙,至今一无所获。

  小天道每日往返于他和克莱恩之间,也有些焦虑。

  要是魔族哪天跑到它的星球上,它也得除魔。不如全力支持魔尊,总归是对付魔域。

  木绯屿凭大乘修为可以极快的速度御剑绕飞这颗星球一圈,同时使些别的手段探查星球其他方位。尽管如此,他查完一颗不大的星球仍需花费几日。查完这颗距离帝都星不远的星球后,木绯屿正要呼唤天道,他身前便突然打开一道门,小天道冲出来扯住他衣角着急忙慌往回钻。

  “找到了魔尊!爸爸他们找到通道,正在筹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