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兹上校。”克莱恩来到镜头前直面布莱兹参谋,“把袭击现场的画面传来。我在你之前传来的视频里标记了可疑人员,请赫尔曼星警方协助核查其身份,我怀疑此人是联邦特勤局特工。另外……安排邢以芮与我通讯。”

  对面明显惊愕了,“司令官,联邦的援军似乎到了,关于赫尔曼星球上的事是不是……”

  “我要和邢以芮谈话!”克莱恩一字一顿道。

  “是。”布莱兹上校只得听从指令。

  听见老熟人的名字,木绯屿不由去观察克莱恩的神色,提及过去的“好友”,克莱恩脸上不见一丝怀念或纠结,而是显而易见的愠怒。

  木绯屿意识到邢以芮必定做了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当初婚礼前讨论婚礼策划时,克莱恩便将邢以芮作为婚礼重要宾客介绍给他,那时的克莱恩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讲述对方的家世,说出“我们是朋友。”

  然而正是那时候克莱恩的“一如既往”的神态语气才令木绯屿心生怀疑。

  当时他们两人已经结婚领证好几日,木绯屿已然看出克莱恩在外是一个表面世故圆滑,内里狡诈城府深,实则在他面前坦诚一切算计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在提起自己好友时,首先介绍对方的家世,说明他们的友情产生于曾经共同的经历,但全程维持着在外面对其他人时的表情。

  克莱恩几乎将“算计”二字烙在了邢以芮的名字上。

  刚从修真界归来不过几日的魔尊几乎是下意识就认为此友非友,而是因利益所必交之友。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木绯屿发现克莱恩果然一直在利用邢以芮。

  从塞卡星事件,到荒星事件,最好到他们离开联邦前的假死脱身计划,每一桩均将邢以芮算计其中,利用其家世、其性格、其人脉达成一定的目的。

  克莱恩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而今天,这个曾经彻头彻尾利用邢以芮的人表达了对邢以芮的愤怒。

  木绯屿眼里的克莱恩从不是如此“险恶”的人,他不会说自己有愧于邢以芮,他们站在敌国的立场上,克莱恩对邢以芮愧疚岂不是打自己国家的人的脸?克莱恩不是那种虚伪的人。同样的,他也不会因为立场问题而憎恨怨怒邢以芮,毕竟利用算计对方是客观事实,对于真心将“蓝佑”当做好友的邢以芮,他就是恶人。

  私人秘书观察了克莱恩的脸色,不想触怒处于怒火中的上司,小心翼翼问:“大臣,接下来我应该在场吗?”

  指挥官与前线参谋连线,肯定涉及到对前线军队的指挥布置,原则上前线的作战安排会向国防部作报告,但那不是说他一个私人秘书能够旁听前线的作战会议,事无巨细每一条军令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能混到部门核心的公务员说话向来是谨慎的,尤其是做到首席秘书的人,别的方面或许有所欠缺,但他一定拥有不能轻易让自己担负责任的品质——时刻不忘远离会让自己加班、负政治责任的选项。

  “不用,指挥部事后本身就要写报告上报国防部,你在现场能了解得更全面。”克莱恩原本就不是执着于程序的人,比起程序正义,他更注重真相。

  让其他人也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何而愤怒。

  “通知伊迪丝,让她也来旁听。”克莱恩说,“你做好谈话记录。接下来我既是以前线指挥的身份,也可以是以国防大臣的身份。”

  木绯屿一看克莱恩不仅不支开外人,反而把常务秘书也招来,他自认为是内人,自然更不可能回避。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坐好。

  小天道化身毛绒球从魔尊口袋里悄摸钻出来,竖起毛毛听。

  它也算是克莱恩与邢以芮这段充满讽刺的友情的见证者,它好奇它爸爸和邢以芮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很快一号卫星上的指挥处重新接通通讯,为显示对指挥官的尊重以及对敌军俘虏的心理压迫,邢以芮被带到了审讯室,被镣铐扣押在椅子上,隔着一条审讯桌,克莱恩的影像透过专业仪器全息投影在对面的位置。

  私人秘书也将这一边的投影功能打开。

  克莱恩坐在帝都政府厅国防部的办公室中,邢以芮被迫坐在赫尔曼一号卫星的审讯室里。

  隔着遥远的距离,曾经表面上互相托付后背的故“友”再一次相见、对话。

  克莱恩眉眼间压着怒火,但他所磨炼出的职业素养让他克制住了情绪,他是清醒且愤怒的。

  邢以芮在对面一见到克莱恩的脸就笑了。木绯屿觉得他笑得活像电视剧里的变态反派,眼神不再是清正或不屑的。

  小天道沉默了瞬,传音道:“他好像变态鲨人魔……我还是比较喜欢他以前高不可攀看不起O的样子。”

  木绯屿亦是惊讶:“以他的脑子,他居然能……变态?”

  小天道:“???”

  不是,魔尊到底对邢以芮有多大的不满啊!

  再不济也不至于被认为笨到不会在经历那么大挫折和家庭变故后连黑化都不会吧?

  天之骄子,一朝家破人亡,家道中落,自身遭受诬陷深陷泥潭,于是为了洗清冤屈奋发图强一路晋级打脸看不起他的人。这是修真界最无趣,却也最令那些行凶的强者忌惮的故事。

  或许它不是故事,而是修真界一次又一次发生过的现实。

  “我才说完要谈判,你……你们口里的指挥官就来和我视讯通话了?”邢以芮的外表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复当年那个元帅长孙的贵气优雅、锐意进取,他的眼神是魔尊曾在无数魔修脸上见过的偏执、极端。“看来赫尔曼星上的行动很成功。哈哈哈哈……”

  邢以芮发出反派标准的恶毒笑声。

  一朝从云端坠落的人有的确实如这类故事中所说自强不息,洗刷冤屈,重铸家族或宗门荣光。

  然而更多的人是无法再保持过去的善与义,承受不了打击而入魔才是人之常情。

  人心就是如此脆弱又坚韧的东西。

  “联邦第一军团前军长,现任元帅冯焰过去十年内曾与联邦第一军校联合于编号γ-01秘密展开非法人虫基因融合实验。”出乎意料的,克莱恩开口说的全是官方化叙事。

  他在向不了解冯焰支持过非法实验的人介绍情况。

  “赫尔曼星球上这些动机不明、出现虫族体征的袭击者是这项实验的结果,对吗?”克莱恩将布莱兹上校刚刚传送国防部的现场视频播出来,让连线另一边的邢以芮也能观看。

  按照他的意思旁观和做谈话记录的两位秘书均被那充斥着血腥暴力的一幕幕画面深深震撼。

  文管集团是处于帝国社会中上层的精英阶层,两位秘书家境优渥,因而从出生起就生活在相对和平安稳,远离战争的地区。即使他们在国防部工作,工作中不免接触到来自战场的记录仪拍摄下的画面,但他们亲眼见过的最血腥一幕不过是在医院所看见的一张人皮。

  视频里这些画面,比起残酷的战场,似乎也不算什么?

  木绯屿在修真界见过比这更残忍的,心理变态的魔修动辄拿人炼药,再者虐杀屠戮凡人炼魂造器。哪一个名声在外的魔头手上没有沾满人类自身的鲜血?哪一个有名有姓的魔修没制造过血案?

  就连木绯屿自己也杀过数不清的人、妖、兽。

  且不论他们杀人的原因,但论手段和血腥残忍程度,赫尔曼星上正在发生的怪物袭击事件是比不上社会更为扭曲的修真界的。

  在修真界一千年,做了五百年魔尊的木绯屿已经失去了对人类的同理心。他不会为这样一幕幕动容,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小天道对人类在自相残杀时的创造力感叹,看克莱恩隔着星海与故人交锋。

  “邢以芮,是你将非法实验制造的怪物投送到赫尔曼星,你把恐慌、死亡带给了赫尔曼星的人民!你制造了针对平民的杀戮!!”克莱恩最后几乎是压着嗓子沉重斥责。

  人虫实验造出的怪物和魔气污染下变异的虫族截然不同,克莱恩在荒星研究所里亲眼所见,亲手斩杀过。这些东西根本不该称之为生物,但它们就算是一堆一堆肉块,却能蠕动着移动,捕捉、追逐活人。

  研究所里的多半是失败的实验体,唯一具有半人半虫较为完整外形的实验体堪堪睁个眼研究所就被冯焰给炸了,那个实验到底研究出了什么东西帝国情报系统至今仍不清楚。

  现在大约能弄清楚了,它们就是正在赫尔曼星上肆无忌惮的,无差别攻击着所有人的袭击者。

  “我?”邢以芮停止了他邪恶反派的大笑,挑眉看着一脸沉重的敌国指挥官,心中无比畅快。“为什么认为是我?我只是上将手下一个小小中校,帝国的指挥官凭什么说是我?”

  不等克莱恩回答,他就自己笑得肩膀颤抖:“哈哈

  ,不过你猜对了。这个行动计划是我制定的。艾上将是个好人,他绝对不会同意这项行动。所以是我瞒着他向元帅提的。我会为联邦赢得胜利!我会证明我绝不是靠爷爷才能坐到上校、军团长副官的位置!”

  愤怒中的克莱恩:“……”

  木绯屿:“……”

  两位秘书:“?”

  小天道:“我觉得……他的脑子或许、可能、确实……他好像还没有我聪明。”

  木绯屿:“……”

  比小天道更笨的评价,挺侮辱人智商的。

  但邢以芮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