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祈宵已经猜到了陆洁想要问什么，他也清楚的知道，事已至此，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
在陆洁开口之前，他就抢先说道：“可以。”
陆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戴祈宵带着倦态无声叹气：“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是大多数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给你们一个答案。”
他抬眼看着所有玩家，声音有些颤：“很抱歉瞒你们那么久，小白是和我们不一样，他不是玩家也不是NPC，大多数bug也是因为他才存在的……具体的我也说不准，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他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
“司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简单几句说完，却好像耗尽了他所有耐力，戴祈宵眸底一沉：“可以……帮帮我吗？”
晚风吹过有些遮住眉毛的头发，眼神里的哀伤是那么清晰。
所有人俱是一愣，这么骄傲的人原来也会有软下来的时候啊。
“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拒绝的话好像就有点过于残忍。”唐呈像是看见学生在校外惹了麻烦似的，脸上不情愿，手上却已经开始装填子弹。
赵海河也假装难过：“不知道这种bug系统给不给补偿啊，自打遇上你我就总做亏本生意。”
胡乐乐无所谓的一耸肩，也开始准备了起来。
陆洁摊手：“好吧好吧，装不下去了，我也站你这边。”
“偶像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反正都是任务，稍微麻烦点而已。”
“原来之前说徒手打怪的是这孩子……”
“……”
大家……戴祈宵睁大了眼睛，其中流转光莹，定定看着这些不约而同选择站在身边的人，心中恍然响起一个声音：
原来团体是这样的啊。
以前上学的时候一个人，总是搞不明白别人一下课就勾肩搭背去闹，或是三五成群去打篮球是什么心情，是能帮助学习成绩上去，还是可以考上名牌大学？
那个对人际关系不感兴趣的少年，在暗地里总是用疏离的眼光去观察身边的人，像是科学家研究小白鼠。
他们似乎不是一种生物。戴祈宵对于那些青春时期说说笑笑的学生不屑的同时其实也很好奇，好奇就会引起向往，只是他从来不承认而已。
生人勿近的气场让想接近他的人都避之不及，久而久之，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你要多笑笑啊，不然人家怎么敢和你玩？”
家人这么说，那他就尝试，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研究虚情假意的笑容，直到这件事可以做的毫不费力。
到关卡中后戴祈宵也经常笑，并且俘获了他自己很喜欢的少年，那时候开始，这位“谪仙”就开始真心付出了，以至于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玩家，都可以称之为“伙伴”。
是在他没有办法时候的办法，是可以交付后背的队友，是拥有羁绊的团队、朋友。
“好，那我们现在分成两队，一部分去找那个乞丐完成任务，一部分去营救司白，有异议吗？”陆洁自觉担过布局的身份，用振奋的语气说道。
“没问题！”众人异口同声。
她转向戴祈宵：“你脑子转的快，点子多，带人去找乞丐，然后交到陆府完成任务。”
戴祈宵其实有些犹豫，明明是他的私事，怎么能让别人待在这里冒险？
陆洁看穿了他的心思，爽朗一笑：“因为只有你可以将时间压缩到最短啊，大顾问，你对我们的生命，这次具有多少把握呢？”
戴祈宵一愣，多双眼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全都是信任和鼓励。
……真是的，成年之后就没有接触过这种感觉了，要么是同龄人的崇拜、师长的赞许，鼓励这种东西……只有在蹒跚学步的时候看到过吧。
戴祈宵笑起来其实有点没良心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那双攻击性很强的眼睛吧。
他再次看了眼身处地狱的少年，随后严肃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眼神坚定道：“百分之百。”
——
枪声响起，玩家们正式对NPC发起了挑战，一心只扑在司白身上的怪物在听到动静后显然愣了一秒，外围的NPC察觉到危险，开始暂时放下了对少年的渴望，开始敌对玩家。
何子兮轻松爬上远处的屋顶，占据高地，沉重的狙击枪被架好，他活动了一下脖子，闭上一只眼，另一只望着倍镜瞄准目标，手指勾过扳机，沉闷一声后，子弹准确无误洞穿两只怪物的脑袋。
何今夕接过何子兮之前的□□，也是丝毫不惧地冲在前线，子弹连续射出，火花四起。
张角那边几乎是一刀都没落空。
……
“根据我上一次遇见小白这种状态推测，应该是他的血液吸引来所有NPC，那时候还是有一个NPC没有完全受到影响的，她是那道关卡的boss。”戴祈宵说：
“应该和范围还有NPC的关键度有关，一般关卡的主要NPC非常具有自我意识，乞丐不想受影响的话，他会远离小白。”
“那些怪物尸体来自乞丐小屋，也就是下游，那里已经是这道关卡的一个尽头，所以乞丐不会去已知有影响的地方，那就是我们还没有去涉猎过的地方——沿着河流上游走。”
就如同戴祈宵说的一样，陆万荣正拖着那条有些瘸的腿往高地走去。
司白血液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他用力咽着唾沫，在眩晕边缘强撑着往上走。
NPC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过这样一个消息，据说将活人拆吃入腹，就可以重获新生，代替那个人回到阳间。
活人是怎样定义的呢？反正不是那些来闯关的玩家，他们受伤乃至死去，NPC都不会感兴趣。
在这个遍地是亡魂的地方，“人”是很好认的，就像狗的天性是寻找肉骨头。
怨念深重的亡魂嗅出活人是本能。
活人要带着新鲜的肉|体、拥有滚烫的血液以及活络的经脉。
司白就是这样一个个体，只要他流血，NPC就能辨别出来，然后毫无尊严、像饿鬼一样扑过去。
陆万荣自打被拐走那一刻起，过的就是摸爬滚打的日子，那种暗无天日、在烂泥里苟延残喘的日子是他这辈子最恶心的记忆。
拐走他的那个人贩子就是个扯絮的，抓走小孩后去造畜，陆万荣这条腿就是被他做实验做到一半逃了之后留下的病根。
被宠爱长大的大少爷当时是怎么做才让那人留自己一命的？
陆万荣比其他穷孩子要更加懂得变通，他哭天抢地给人贩子磕破头，才六岁的孩子学着大人圆滑世故，像是鹦鹉学舌一样笨拙的拍着人贩子马屁，边哭边夸，难看极了。
人贩子看他机灵又好笑，就留着他跟自己身边做事。
陆万荣从那以后跟着扯絮人走南闯北，漂泊不定，还被人贩子利用去拐小孩，仗着自己孩子的身份让人放松警惕，轻而易举就帮人贩子带来许多造畜的材料。
他在每一个饥寒交迫的夜晚都想过爹娘怎么还不来找自己，久而久之，想念就变成了执念，爱意变成了恨意，他甚至还感激人贩子没有把自己做成那些怪物，感激自己在人贩子这里是独特的，于是他更加卖力。
陆万荣成人以后就继承了扯絮人的衣钵，扯絮人死后，他没有任何情绪的把人往河里一扔，连带着扔掉的，还有那份不切实际的幻想。
陆万荣彻底跟过去分离，成为了别人口中的那个乞丐。
他痛恨爹娘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恨人贩子，恨那些在家人身边获得幸福的孩子，他用自己最痛恨的方式来报复所有人。
……陆万荣开始疲惫，应该走的够远了吧？
他看着远方白茫茫的雾气，明白是走到头了，接下来只要等那小怪物被分食完，他就能回去继续当他的关卡boss。
“呵，老子才不要回去当那破少爷，是他们欠我的……只要我不回去，他们就要永远被困在那宅子。”
他也不想吃掉那小怪物重新当人，做鬼挺好的，可以永远沉浸在这场没有结局的幻境中，操控所有NPC，成为主导者。
不过陆万荣这一次万万没想到，竟然有玩家不顾死活要救小怪物。
蚍蜉撼树。
那可是连他这个关卡boss都不知因果的东西，那是连他都差点陷进去的东西。
上一次那怪物活下来了，那这一次呢？经过时间沉淀之后，迎接他的将是成千上万的怪物！
他不会再那么幸运了。
陆万荣正高兴着，他在山坡上坐下来，回头看着远处密密麻麻黑色的尸体，根本瞧不见那小怪物了。
“就这样被撕咬殆尽吧，以后再不会有意外了……”
“用这一次换我以后永远的太平——值了！”
“你想的倒挺美。”
一个极力忍耐怒火的声音响起，陆万荣定睛看去，眼中满是愕然。
那是一双隐忍许久的眸子，眼底深的好像小怪物那只黑色的眼睛。
戴祈宵的凤眼冷厉非常，好像能结出冰渣子。
陆万荣刚刚还沉浸在自己计划得逞的喜悦中，看见面前人后，他那心情戛然而止，舌尖微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就是非常、非常不爽。
“就是你吧，那个小怪物的新主人？”陆万荣看着前来兴师问罪的一帮人，肯定无比的对着戴祈宵说。
他懒散的态度以及对少年的称呼，都让戴祈宵皱紧了眉头。
“你闭嘴。”他咬牙低喝道。
“噗哈哈哈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吗？哦不，他在你们面前演的挺像个人的吧，不然也不会让这么多人围着团团转了……”陆万荣挠了挠头，自我猜测道。
他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看那边的情况，你们应该知道他怪物般的能力了……”
陆万荣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你们不知道他曾经在我这里是什么样吧？哎呦，真就跟饲养畜生一样方便，他甚至只吃人肉——”
“砰！”
陆万荣的声音猝然中止，帽子轻飘飘落在地上，零星几点血迹从他的嘴角滴落下来、
“呸——”
一颗牙随着大口鲜血一起被呛在地上，陆万荣舌尖顶了顶脸颊，疼的，没想到做鬼了还会疼。
另一边，戴祈宵的拳头还没收回去，眼角泛红，眸光暗淡，不停地喘着气，恨得牙关打颤。
“戴祈宵！”
他这猝不及防的一拳把己方队友都看得一愣，杨综一个箭步上前把人的手扯回来，让戴祈宵镇静下来。
“我心里有数，我们把他带回去吧，结束关卡就会有地府的人来解决NPC乱动。”戴祈宵呼了口气，指关节嘎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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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万荣下线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