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风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这些天早已家喻户晓。林秋夏辛辛苦苦遮掩多少天的成果,在这一句话里付之东流。

  林秋夏茫然地看着摄像头后边,想做口型问问这祖宗到底想干什么,又怕被人截下来捕风捉影;他想继续直播,但脑子有些宕机,看着频频询问贺凌风的弹幕,也不知道该狡辩点什么。

  贺凌风用爪子扒拉着手机,干脆替林秋夏播,非但不打算狡辩,还准备再火上浇点油: “露脸?今天不了,没收拾洗漱好呢。和林秋夏的关系好不好?当然挺好的,不好也不会在这。”

  林秋夏在弹幕成片的调侃里默默掩面,只听得真龙大人还在说, “好,我看看林秋夏是不是害羞了——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又没说什么。她们说的,你看看就行,别往心里去了。”

  林秋夏: “……”

  林秋夏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个稍显狰狞的微笑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飞快地假装有事下播,一套关机流程行云流水。

  而在这片刻功夫,摄像头后边的贺凌风足足大了一个尺码,从毛绒玩具尺寸迅速飞涨,抻一抻能拉去当别墅二楼的顶梁柱。

  他从计算机显示器和主机之间挤出一个脑袋,很有些怨念地问: “你为什么下播了?”

  林秋夏忍不住扶额: “我再不下播,你就要上热搜了……好吧,应该已经上了。但是你再说几句,肯定有人要编排什么。”

  贺凌风似乎不太理解地歪歪脑袋,差点碰掉显示器上的一排连接线: “我们怕什么编排?”

  林秋夏本来想说“你是公众人物不能当众出柜”之类的话,可是仔细一想,贺凌风也不是个会在乎名声的人,他连当一朝国师宰相都能过眼烟云去,更别提现在的浮名。

  贺凌风却觉得不然: “名声是信仰之力的来源,我当然在乎。只是和你想的方式不太一样。我没有必要去当一个完人,讨所有人欢心,有人喜欢就可以了。今天让她们喊一阵嗑到了,对我都是有用的——你看我,这不是已经开始恢复了么。”

  听到了解释,林秋夏的手指抓了抓鼻尖,居然说不出来地有点闷, “哦”一声。

  贺凌风的龙头凑近了点,继续道: “所以,我的顾忌没那么多,能做自己想干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林秋夏,我和你在一起的事,你为什么不想告诉别的人?嫌我不能见光么?”

  这龙说到最后,还一本正经地委屈了起来,好像挨了欺负。

  林秋夏只好哄他: “没有的事……你怎么会见不得光,不会有比你更好的男朋友了,你救了我那么多次,那么多人都喜欢你……”

  “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你都会编几句咱们两个的事。”贺凌风从显示器后绕过来,围着林秋夏盘成一圈, “为什么在一起后,你反而不想提起我了?”

  林秋夏提起这茬就难免心虚,忍不住想往后退,嘴里解释着: “我不是我没有,那都是极光安排的,我真的——”

  他完没说还,只见贺凌风忽然蔫蔫收了尾巴,自觉地挪远了一点,圆润地盘起来,两只龙前爪乖乖按着尾巴,显得很是乖巧。

  贺凌风很在意地说: “原来你还是怕我。”

  林秋夏顿时哭笑不得,所幸这两天他被胡搅蛮缠习惯了,抱龙抱得极为顺手。

  一抱之下,贺大人的态度瞬间软化下来,龙须都显得顺滑了很多。

  在家作妖不影响贺凌风的计划进展,这天晚上,高谁就连夜赶来贺凌风的家中,很是欣慰地看着贺大人恢复了七八成的龙身。

  他汇报道: “大人,咱们的暗线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始。您看——”

  贺凌风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日期: “这个星期天。”

  林秋夏对他们的安排半个字也不知道,借口要送高大爷出门,和高谁一起来到门口,旁敲侧击地想问些什么。

  可惜这项计划的难度,对小林同志这等i人来说,不比降妖除魔来得低。他腹稿打了几百遍也没憋出一句开场白来,还是高大爷慧眼,主动道: “小林啊……这个抓张启铭的事呢,我们有安排的,你不用太担心。对了,贺大人这些天,情况怎么样?”

  虽然在特管局呆了有些日子,林秋夏还是对那些灵气之类的事情并不开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事无巨细地说起贺凌风的种种表现。

  只是谈到这几天的事情,就不免撒出几把狗粮来,林秋夏说得脸上发热,很想避开那些令人害臊的打打闹闹,极力描述得正儿八经,最后还是忍不住道: “我之前……没想到他会这么爱闹,以为贺大人是个严肃的人。”

  高谁叹了一口气,先与他大致讲了给程严下的套,又说: “大人是没那么爱闹人,是他这番遇到的事情很严肃。神明退化,重则消散。小林啊,他是不想叫你担心。”

  林秋夏当即愣住,半晌才听见自己问: “这么……严重的么?”

  “这次已经没什么事了,大人还是有办法的。”高谁叹道,看着就像是这些天操碎了心, “能渐渐恢复就算没事,怕是的恢复不了。怕也没用,这已经是大势所趋……唉,算了,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未来事,过好眼前的日子,你们能在一起,已经是——大大大大人!!!”

  高谁忽然慌慌张张差点跪下,林秋夏以为是贺凌风追了上来,想到他现在的形态,也提心吊胆地左右环顾。

  但他没见到贺凌风本龙,只听到声音说: “高谁,你的话有点多。”

  高大爷立马闭嘴,再多一个字都没有,麻溜利索滚蛋。

  林秋夏心思不宁地回到别墅,进门就看见贺凌风盘在大门口,不虞道: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去听高谁胡说八道什么?”

  这话是埋怨,不是真叫他当场在这问出点什么,林秋夏能听得出来,可还是顺杆爬了一把: “高大爷说,你们变回原型后,是会消散的。”

  贺凌风默然片刻: “他说的没错,早晚的事。人间已经不需要龙神,我早该消散了。林秋夏,我没有和你说过吧,上一次还是你救的我。”

  于是,在这个晚上,林秋夏席地坐在贺凌风的身边,听到了他童年那些幼稚的许愿是究竟如何成的真,听到了贺凌风是怎样从那从树叶之间活了下来。

  贺凌风说: “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我是龙,就算灵力消退,神体退化,也不过是用不出来法术。这次是意外。大致算一算,我就算从明天开始不剩一丝灵力,也足够有几十年的气可喘,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是没问题的。”

  这位大人有点记仇,还补了一句, “当然,前提是你别嫌我原型像条带鱼。”

  林秋夏哭笑不得地伸出手,轻轻抚摸贺凌风的鳞片,又忍不住问: “我怕再有意外……”

  贺凌风轻轻蹭了蹭这只手,像是一只被驯化了的野兽: “不会。如果连天地有意外蹦出来,岂不是世上仍需要神佛?那更应当高枕无忧了。”

  林秋夏还想再问几句程严的事,这一次,贺凌风早早堵住了他的嘴,将他整个人卷起来掠上二楼,钻进卧室里。

  贺凌风把人往床上一放: “林秋夏,你的话也很多。”

  他盘踞到床上,将林秋夏圈在中间, “你管我的死活,话多一点就算了。别人的事,还是先放一放吧。你应该担心点自己了。”

  说实话,贺凌风等今天很久了——龙性如此。

  从幻境里出来的时候起,一直等到现在,总算是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除了他的身形恢复得差不多,还能顺便让这人少操心几句。

  贺大人不是靠一场直播恢复成这样的,那顶多算是锦上添花。他这些天看似稳坐在家,实则指使着高谁忙前忙后,提档了一部他主演的电影,就放在这周五首映——他想收获信仰之力,拿出一部作品来,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

  特别是他在这部电影中饰演的角色,正是一位心系天下的神明,最后悲剧收尾,以身殉道。只需要在上映后加以宣传……贺凌风没那个真让人把自己供回神台上的中二想法,但借此机会稍做手脚,收下观众从角色而来的一点点移情,至少能混淆天听,赚些灵气了。

  林秋夏被掳到床上,还没想明白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直到贺凌风的龙身压过来,龙头垂在他颈间,才迟迟觉着整条后脊都麻了。

  他和贺凌风这些天亲近有之,睡在一起也是常事,但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压迫感。

  贺凌风龙目望向他: “你和我说喜欢的时候,料想过今天吧?”

  林秋夏有些无措地仰起头: “啊……大概,想过吧。”

  贺凌风问: “怕不怕我了?”

  林秋夏试着环抱住他的龙身,渐渐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了实质感: “不,不怕了。”

  贺凌风轻轻歪着头,确认道: “真的愿意?”

  真龙大人还是没句正儿八经哄人的话,可是他的谨慎与珍重,统统搁在龙眼之中,一览无遗。

  林秋夏吞了吞口水,觉着这事还是有点意外的,首先在形态上,嗯,就很出人意料。

  这更让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面红耳赤地抬起脖颈,用嘴唇贴上贺凌风柔软的下颚。

  那是龙身之上难得没有坚硬鳞甲的位置,利器重击下,可以一击致命。

  贺凌风没叫人戳到过这等关窍,直到如今,才算明白了另一种“一击致命”。

  隔天林秋夏再起床,已经是日上三竿的中午十二点,不仅过了他平时开直播的时间,还错过了——

  他从床上撑起身体,几乎不敢置信地缓缓眨了眨眼。

  人模人样的贺凌风站在床边,好整以暇地伸出手,递过来一条温热的湿毛巾: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