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风直接从聊斋志异转场到了重案六组,林秋夏适应得不算太好,云里雾里地问:“你们……原来是靠解梦捉鬼么?”

  高谁和石双:“……”

  特管局招收人类的不易之处暴露无遗,压力给到了两位前辈这边。

  单位新来的小朋友什么都不会该怎么办?教吧。

  于是,林秋夏的人生观在这一晚上惨遭打碎重组——原来这世上闹鬼也有基本法,比如正儿八经的灵异机关部门是不能解梦、也不负责抓鬼的。

  前者主旨在于满足客户的情感需要,算是江湖骗子和心理门诊的交叉行业,特管局可以收人家的税,但不能收人家的编,放在公职里头不好管。

  后者属于六道轮回的范畴,万物阴阳有序,天地自成法度,神魂生也死焉,自有去处。大家活完一回,在黄泉里头洗洗涮涮自觉投胎,又不是大灾大难排不上队,根本没那么多孤魂野鬼出来闹事。

  特管局的工作,和上述两类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分,可以说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特管局下至解决各种鸡零狗碎离婚吵架丢宠物的日常琐事,类同基层街道办事处调解员阿姨和片警;上至抓捕一些对人间和谐稳定有害的执念或是魔物,好比公安部门和消防部门;同时兼顾了解决非人生命就业就医住房等问题得一系列职能。

  由此可见,大活妖怪跟大活人的生活状态其实差不太多,最大的区别不在于意识形态,而是微妙的生活习性——譬如人类一般担心自己掉头发,为发际线忧虑不已;非人类却比较担心掉鳞掉毛,生怕掉完长不出来。

  可是说到底,两者又会殊途同归,甭管谁担心的,都逃不过一个“秃”。

  而林秋夏这样的直觉系员工,和大家下午说过的一样,主要就任于外勤部门,负责侦查破案等一系列看似高端大气、实则是摄像头平替的工作。

  科学技术诚然在飞速发展,可仍旧难以逾越品种之间的鸿沟,从提升各物种生活幸福指数这个务实的角度出发,眼前最难以解决的技术问题莫过于——有些能隐身遁地的,诸如土行孙、蚯蚓、水母成的精,完全可以在规避现有侦查手段的前提下进行违法犯罪活动。

  近在眼前便有先例,那是大概是两年前,有块成精的花岗岩蹭货运火车跑去了东北。他仗着积雪覆盖,冒充马路牙子废料、忽然出现在路中央,破坏来往汽车底盘,伙同当地的黑心修车厂牟取现金数十万元。

  此事极为隐蔽,直到有一次,他骗到了当地的黄鼠狼头上。

  黄鼠狼觉察到妖气,有种领地遭到侵犯的勃然之怒,叫来了数只小黄鼠狼蹲守。

  因小黄鼠狼大多十七八岁的样子、发色偏黄还不太面善,被热心群众误以为是高中生聚众打架,报案到派出所,又辗转到特管局处理。

  受理此案的办事员年三十连夜赶往当地,一直蹲守到开春化雪,眼看着那块花岗岩长出两条腿跑路的风骚身姿,才将其精缉拿归案。

  这位专员籍贯是南极,品种是企鹅,愣是被冻出来了两次公伤,结了案子差点就地辞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宁可去北冰洋抓鱼,也不再靠近黑河一步了。

  但倘若能有个直觉系的人陪同他一起,事情就会简单得多——这些人可以通过各种关联形式,感受当初案发的情景情况,回溯到当时的只言词组,运气好的话,能直接找到关键线索。

  要是直觉系够强,甚至有可能做到旧景重现,完全复刻案发时的情景。

  除此以外,他们还有着一定趋吉避害的预感。哪怕一点雪泥鸿爪,有时都能救命。

  就是可惜,直觉系异能和其他那些飞天遁地的本事不同,只有可能出现在觉醒异能的人类身上,且出现概率仅仅只有五十亿分之一。

  这个数字还在连年降低中。

  “不过呢,你也不要对自己的要求太高。”高大爷和蔼地表示,“旧景重现是现有记录在册的的直觉系最高等级,自唐开元年间至今,仅有那一个人。你现在嘛,能取得一点信息、对未来的事有一点模糊的直觉,就已经很优秀了。”

  他还补充道,“异能也是可以通过练习进步的,你多勤加锻炼,或许也是可以做到的!”

  林秋夏乖巧点头:“我一定努力!不辜负五险……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石双强行假装没听出他原来是想要说什么,问:“小林同志,说一下你在梦里看见的事情吧。如果有较私人的片段掺在里边,可以适当地跳过去。这个回溯方式不太可控,大家都清楚,你也别不好意思。”

  林秋夏稍微组织了片刻的语言,道:“我第一次做梦,好像是在缴费窗口排队,先看见了……”

  他有条有理地描述了三次不同的幻觉——开始那段是苏小清在吓唬他,可以适当省略,后两段则全部都是直觉回溯。

  石双和高谁从一开始有省有略地记录,渐渐变成了奋笔疾书,最后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地望着记录册。

  刚刚他们说什么来着?古往今来只有一个顶级直觉系?

  这……好像是,有第二个了?!

  林秋夏见他们俩写着写着停了笔,还有些忐忑地问:“我是不是说得太快了?”

  高谁连忙掏出一支录音笔:“……不不不,是我写字太慢了,你说!继续!”

  林秋夏白天睡得太多了,剩下两位也不是什么需要睡眠的品种,三人连夜做完记录,把录音、笔记和当时的缴费大厅灵力波动检测记录打包发给贺凌风。

  贺凌风正好也没睡,他刚刚拍完夜场的戏,直接回复:“查董存棋的主治医师,找到死亡原因,排查关键物品,铲除处理。”

  董存棋和穆李都是生前的怨气成了执念、附着在某一物件上,才会徘徊人间不去。这样的产物看似形同精魅,实则并无意识,只是在沿用其活着时的行为模式。

  按照约定俗成的划分,他们这个种类归属于“妖”,而不是“鬼”,常被称为“怨执”。

  对于这种存在,特管局历来秉承的原则都是:度化为上,铲除为下,囚禁为下下策。

  怨气催生的产物,度化方才是亘古正道,但也最为困难——怨气能强烈到催生执念,往往都是血海深仇再加上横死,意气难平是人之常情,当然不会轻易放下过往。

  铲除虽相对容易些,却需要找到其执念究竟附着在什么物体上,摧毁再净化其附着物。

  像穆李这样附身一整栋楼的,实属少之又少,更多的怨执习性如同变色龙,挑选的附着物并不起眼,尽管此物往往对它有着特殊的意义,也仍旧极难寻找。

  正因为前两者难以执行,才有了封印囚禁这条路——当年的穆李怨气深重,执念难以化解,附着物虽能够找到,却太过于庞大,难以实施净化。贺凌风便就此另辟蹊径,将她的妖气消耗殆尽,封在小区之内。

  说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人工草坪也总比荒郊野草好些。

  高谁感慨:“哎,直觉系就是好啊。我们一直没能侦破董存棋的本体附着在哪里。这下有了回溯的记忆,总算是有个方向了!”

  石双则说:“还有董存棋的档案,医院是反对你们登记成自杀的,只有他杀才能激发出这么强的怨念。这次也能更正过来了。”

  两位大爷聊着聊着,话题逐渐走向专业性的,从“怨执形成的几大原因”到“囚禁这个方法的利弊对比”;又说起“降低杀人犯罪率才是根本”或者“经济发展才是硬道理”。

  林秋夏听得百无聊赖,顺便点个外卖充饥。许是晚上的单子少,还没到配送时间,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去开门,脚还没来得及沾地——忽然之间,不祥的预感山呼海啸而来!

  凌晨天光一线,还不足以照明。晚上没什么人到处晃荡,走廊上的灯也关了。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向外看去,只有一片漆黑,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