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让她挨着你坐吧, 多日不见,总归是挂念得很,如若顾小姐不满足宛怡的请求, 她回去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萧瑾见顾清柔拘谨,似在刻意想要拉开与孟宛怡的距离, 遂好言相劝。
顾清柔闻言,倒也不再推让, 顺着孟宛怡的意思背靠着窗落座。
四小方桌, 孟宛怡挨着她坐在相邻的一边, 留另外两边空位给剩下的两人。
江妙玲经过萧瑾,嗓音轻若微风拂过,“你倒是大方。”
她走到顾清柔身旁,面对着孟宛怡坐下。
“瑾儿, 坐啊。”江妙玲唤她, 目光却落到孟宛怡身上, “怎得如此不知体贴?你妻子还未坐呢, 自己就已经坐好了?”
孟宛怡被她说的面红耳赤,起身正欲扶萧瑾, 被她轻柔的眼神安抚。
“都是自己人,何必这般拘谨?宛怡自在开心就好。”
“你就惯着她吧。”江妙玲嗔她。
萧瑾却只当未瞧见,眉目蓄着和缓的笑意。
哪里是惯着她?不过是心怀愧疚罢了。
孟宛怡真心实意帮她, 她却将孟宛怡困束在孟府的牢笼里, 夺了她的自由,更剥夺她做母亲的资格。
萧瑾总想在其他地方多加弥补,以慰藉她整宿难安的心。
菜是江妙玲提前点好的, 东坡肉, 东安子鸡, 西湖醋鱼,孟宛怡见几样荤菜上桌,为萧瑾夹了一块西湖醋鱼,道:“尝尝好吃吗?”
萧瑾含笑看她,道谢的话滑到嘴边,便止住。
如此客气,在外人看来不免显得有些疏离。
孟宛怡看一眼顾清柔,起身往门外走,找店小二吩咐了几句,才折返回来。
“你去哪儿了?”萧瑾问。
“清柔姐姐感染风寒,不宜吃油腻之物,我去找店小二吩咐上一壶红糖姜茶来,给清柔姐姐驱寒气。”
“这会儿倒是体贴起来了。”江妙玲斜昵她一眼,经孟宛怡提醒,才想起顾清柔该忌口之事,懊悔之余对孟宛怡不免有些不满。
有妻子疼就好,怎得还能分出心力来挂念旁人?
除非她心存不轨。
“这肉你还是不要吃了。”江妙玲夹起顾清柔盘中的东坡肉,塞到自己口中。
方才她自以为贴心地为人布菜,顾清柔未拒绝,但也未曾动筷,起初她还纳闷,这会儿倒是醒悟过来了。
顾清柔是怕拒了她的面子。
心中一暖,江妙玲温声道:“我去给你加几样素菜。”
“不必这般麻烦,我不饿。”顾清柔不想麻烦她,手抬起来正欲拦住江妙玲,反被对方握住。
“不麻烦。”
暖意包裹住手背,顾清柔耳尖烧烫,下意识抽回。
萧瑾淡看着两人一来一往,视线掠到孟宛怡身上,目光纯澈的人,一点危机感也不曾有。
傻瓜。
心上人都要被抢走了,还不自知。
小聚不过一个时辰,孟宛怡搀扶着顾清柔往楼下走,江妙玲刻意拽着萧瑾落后几步。
“你家那位什么意思啊?故意拆我的台吗?”
“你先前对她的清柔姐姐那般无礼,她都没责怪于你,怎得今日你倒反过来控诉起她了?”萧瑾言笑晏晏,还未见江妙玲吃过气,不觉有些意思。
江妙玲被她问得哑然。须臾,才反问道:“她是你的妻,对别人无故献殷勤,你不吃味儿?”
“当真无故吗?宛怡对顾小姐素来周到,你我该知晓。”萧瑾看一眼前方偎在一起的两人,下楼的步伐撩起裙摆层层涟漪,窈窕淑女,楚楚动人。
“多美好啊。”萧瑾喟叹。
可惜她今生不配拥有。
“美好什么?”江妙玲瞥一眼,胸中气闷。
“喜欢上了?”萧瑾见江妙玲脸色铁青,知她吃味儿,便道:“你说你和宛怡同时向顾小姐袒露心声,她会选谁?”
“做什么?你当真放纵孟宛怡到如此地步?难不成你还想给她选个小不成?”江妙玲气急败坏,嗓音不免提高几分,惊扰了前方的两人。
萧瑾提醒她,“小点声。”
“她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深。我不想强人所难,想放宛怡寻求幸福的自由。”
“那我呢?我到底是你的闺中密友,你就是这般待我的?”江妙玲质问她。
从前她不知对顾清柔的感情如何,道不清那种莫名其妙的气怒是为何。
如今被萧瑾一激,反倒清醒了几分。
“你们既已成亲,那便是绑在一起穿一条裤子的人,莫说没感情,我就不信没有日久生情的。”江妙玲大小姐脾气上来,不甘示弱。
从小一起长大又如何?
她不信顾清柔那般心高气傲的品性能受得了做小。
“孟宛怡若真喜欢,尽管让她追,我倒要看看,我和她,到底谁在顾清柔心底的分量重。”
江妙玲戏谑的眼神盯着萧瑾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日后若她俩在一起了,整日当着你的面你侬我侬,你可别找我哭。”
“我是那种人吗?”萧瑾轻拍她肩,眼含娇嗔,心底却有酸意在肆虐翻涌。
马车缓慢行驶在闹市,萧瑾手背抵着下颌,盯着孟宛怡出神。
“担心你的清柔姐姐?”
自坐上马车,孟宛怡便有些心不在焉,布帘掀起,视线状似不经意地往一旁的马车内瞟。
“没,有江小姐陪着,我有何不放心的?”孟宛怡摇头否认,但见萧瑾一双晶莹的眸子不错眼地盯着她,道出心底的担忧,“顾伯父到江家的矿厂做劳工,家中里里外外只剩清柔姐姐一人,我,不放心她。”
“不放心便接到家中来住。”萧瑾随口一说,话音落地她便有些后悔,眼睫轻抬,坠坠难安地望向孟宛怡。
孟宛怡到底是有分寸之人,“平白无故接清柔姐姐来家中长住,于理不合。”
“况且······”孟宛怡看一眼萧瑾,当真将她视作同床共枕的妻子,“对你,也不公平。”
“我不在意。”萧瑾嘴硬,本不想这般回答,但眼前总是浮现两人相依偎的情景,两小无猜,天造地设。
我在意。
孟宛怡忍下想说的话,偏头望向马车外,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
“明日爹便要出发了。”萧瑾仰靠在软垫上,忽然开口,她目光落在摇晃的布帘上,怔神。
“要去送吗?”
萧瑾摇头,“听你的,我不想让他分心。”
“诏令已经颁布,有霍参将随从,该是不会有闪失。”孟宛怡劝道,看萧瑾苍白着脸色阖眸,微颤的唇瓣紧闭,忍着难言的苦。
孟宛怡垂眸,很想挤进萧瑾的内心,去窥探那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这般蚀人。
“瑾儿。”
萧瑾眼睫掀起,对视上孟宛怡饱含怜惜之意的神情,忽而笑了,“怎么了?”
“其实,你若有苦,不妨向我倾诉。”
“我有何苦?”萧瑾眉目间重新恢复清明,好整以暇地坐直,望向孟宛怡时泰然自若,“倒是你,若遇到喜欢的人,不要犹豫。有些人,一旦错过,那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孟宛怡润白的肤色一下子撩起滚烫的火红,“我,可以吗?”
萧瑾移开眼,望向别处,不可否认孟宛怡突如其来的羞意仿若猝不及防在她头顶浇灌下一盆凉水。
沁人心骨的凉。
“随你心意便好。”萧瑾口是心非,话题结束也未曾询问过孟宛怡心仪之人究竟是谁。
但仔细想来,答案明显地摆在那儿,何须多此一问呢?
“可否求你件事?”
孟宛怡正纠结着如何开口,萧瑾的话音轻盈地飘在耳畔,孟宛怡下意识点头,“自然,无论何事,我当竭尽所能。”
萧瑾唇角便艰涩地漾开一抹笑意,“多谢你,可能这事有些棘手。”
她垂眸,半掩住眼眶内溢满的愧疚之意,道:“可否让我暂且借用你‘妻子’的名义一用?”
“不必暂且,一辈子也可。”孟宛怡眼神忽地一亮,欣喜她于萧瑾还有所图。
孟宛怡眸中的喜色想压也压不住,萧瑾对感情再愚钝,也能瞧出些许端倪。
滚烫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萧瑾只觉肌肤仿佛都要被孟宛怡的目光灼烧。
抬手撩起拂在颊边的碎发,萧瑾错开眼神,心不在焉地望向一旁,看桌上的瓷杯中,盘旋在水中的青叶,随着马车的晃动,打着旋儿沉在杯底。
她什么意思?
心中有了底,却终难以置信。
更不敢接。
残忍的记忆如一张网密密麻麻交织在胸口,萧瑾被折磨得身心俱疲。
马车内寂然无声,孟宛怡抿着唇盯着萧瑾,看她故意偏侧过去的头,看她微冷的侧颜,收紧的轮廓,分明透着拒人千里的清冷。
无声的拒绝。
孟宛怡识趣,头抵在胳膊上,趴在车窗往外探,留落寞的背影给萧瑾。
书斋内,孟弘益早已等候孟宛怡多时,房门被敲响时,他抬头瞧了眼,道:“门没上锁。”
孟宛怡推门进来,恭顺地问好,“爹,您找我?”
“嗯。”毛笔轻置,孟弘益眸色幽深,“陪瑾儿去逛街了?”
提及萧瑾,孟宛怡心如刀割,面色却如常道:“是,瑾儿约朋友在外碰面,非拉我一起陪同。”
孟弘益点头,未予置喙,只叮嘱道:“出门散散心也好。不过,你若有大志想要成就一番功绩,便不能只沉浸于儿女情长。”
“父亲教训的是。”
孟弘益淡看她一眼,心中的疑虑未消。
对这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孟弘益未曾付出过多少心力,更不曾寄予厚望。
如今孟宛怡毛遂自荐,为他出谋划策,倒是令孟弘益为之惊讶。
他这个庶女,不是空有皮囊。
“上次之事,多亏你提醒,尚将军身体抱恙在家休养,不得不派身边的部下陪同萧将军征战,你回头向瑾儿解释下。”
孟弘益言语间似在称赞孟宛怡的足智多谋,父女俩看透不说破,点到为止。
“是。”
“回去准备一下,过两天,你陪我一起赴宫宴。”
“我?”孟宛怡不可思议,她到底只是个庶女,哪有资格一同前往?
孟弘益厉色道:“你怎么了?不愿意去?”
“不是,那······阿姐呢?”
“她有她的事。”
孟弘益暗沉沉的眸子扬起,问道:“近日可有在好生调理身子?”
话题忽而转到她的身体状况上,孟宛怡莫名其妙,“嗯,一直都有喝汤药,大夫说我近来康健不少。”
“嗯,银两够吗?回头去管家那儿支取些银两,买些像样的裙裳,长公主好女色,亲才女,你心中有个数。”
有数?有什么数?
孟宛怡木桩一样怔在案前,清洌洌的眸子不消片刻便堆满疑惑。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反馈,未免踩雷,生宝宝的事就不放在正文里了。番外合适的话,会有。感谢在2023-08-20 20:34:05~2023-08-21 21: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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